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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这夜多寂寥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年关了,田孜公司大年二十八就放假了,放假前把员工的奖金分红提成一股脑都发了下去。

    老板朱浩宁一向出手大方,就连他们这些刚进公司半年的新人也得到了一笔超出意料的奖励,不由地个个眉开眼笑。

    吃散伙饭的时候,姜璐兴致高昂,说:“太好了,下个月的花呗有着落了。”

    她一向是月光女神,寅支卯粮,拆了东墙补西墙。

    罗小虎摇头:“买那么多漂亮衣服,才放十天假,穿得过来吗?”

    姜璐鼻子一皱:“你呀,懂不懂有个词叫衣锦还乡,现在就连亲戚之间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难道都像你,钱放在衣兜里还没暖热就存起来呀?!”

    罗小虎被抢白了,却一点都不生气,还是一笑了之。

    他从来没有谈过家里的情况,偶尔提及到,也是含糊带过,不过看得出来经济比较拮据。他日常很少有大的开销,除了见客户的那身正装,衣服换来换去是总是那么几件,姜璐平时颇有些看不上他。

    田孜却有不同的看法,俗话说莫欺少年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罗小虎将来未必起不来。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勤勉克制的罗小虎时,她都感觉分外亲切,仿佛看到了以前的周子非,俩人咬着腮帮子努力的那股劲儿特别像。

    所以,有意无意的,她都会不动声色的偏向或者多提携罗小虎一些,不过也是因为他懂事识趣,一呼即应,他俩之间逐渐有了一份姜璐没有察觉到的默契。

    有时候田孜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这些日子,她笑意盈盈地工作,生活,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遇到什么人,都会拐上十八个弯最后拐到周子非身上:这种款式西装还是他穿比较有型,这家店的黄豆炖猪蹄他肯定喜欢,就连罗小虎,也被她硬生生看出了周子非的影子来了。

    田孜一出神就没有听到姜璐问她的话,不由地“啊”了一声。

    罗小虎说:“她问你回老家的票抢到了没有?”

    “抢到了,抢到了!”

    田孜赶紧敷衍她,另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也浮出了水面,今年去哪里过年?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去过了。

    上次她寄了首饰回去后,王美蓉乐得嘴都合不上,穿毛衣也把金链子戴在外面,逢人就显摆她女儿现在多出息,多孝顺。

    就连她那同母异父的妹妹赵蜜,也细声细气地打电话给她,要姐姐过年回家,说她都快记不得姐姐的模样了。

    田孜并不想回去,她们待她越亲热她越不想回去,既有长期生疏后乍然亲密的别扭,也有一些近乡情怯的因素。

    她想:还不如一个人自在些,反正假期不过那么几天,吃吃睡睡也就过去了。

    虽然这么决定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散伙之后她直接去银行给王美蓉转了五千块钱。

    不一会儿她妈就把电话打过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苦情路线,说她年纪大了花不了那么多钱,她只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又威胁她要敢不回去她就带着赵蜜到大连找她去,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弄得田孜的脑袋都要炸了。

    彼时她还在出租车上,手机不太隔音,王美蓉嘹亮的嗓门,嘤嘤的哭泣,在封闭的空间里听起来格外刺耳,害得出租车师傅都不能专心开车了,偷偷摸摸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好几回。

    田孜觉得尴尬,赶紧三言两语搪塞了王她,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挂了,心里暗自摇头:一个电话她已经吃不消了,真要见了人,她妈还不知道把自己揉搓成什么样呢?说不定会把王丰林的旧账翻出来,捎带给自己安排几场相亲什么的......

    光想一想,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容易回到住处,却依旧不得清净。

    安家的女儿几天前从美国回来过年了,携带着自己的丈夫,一儿一女,滴溜溜的一大家子,高兴得两位老人家红光满面,连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几条。

    安姐五十出头,却保养得格外年轻,身材依旧匀称有致,皮肤白嫩,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有种常年养尊处优的温婉和天真。

    她待人极为亲热,一见到田孜就拉住她的手不放,不住口地感谢她对两位老人的照顾,还给她带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化妆品。

    田孜感觉受之有愧,推了又推,最后还是收下了。

    安姐的老公泰德是美国人,两个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活泼可爱,一律的热情直率,终日都能听到她们的嬉闹声和爽朗的笑声。

    他们格外体恤田孜,可有时候这种体恤对她来讲是一种负担,比如今天的晚饭,安家二老和安姐轮流上来叫她,她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席了人家的家宴。

    主人个顶个的热情好客,不断地给她夹菜找话题,她却如坐针毡,感觉自己是那首热闹乐曲中最不合时宜的音符,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

    安姐很快留意到了,说:“小田,你千万别见外啊,女孩子家的多吃一点,别学人家减肥,有点肉肉才好看呢。”

    田孜笑着应下,说:“不减肥。”

    安姐又说:“之前小周给我介绍你的情况时我就很喜欢你,这次更是一见如故,他没说错,你啊,真是个难得的好女孩!”

    田孜的心像被突然蛰了一下,一阵刺痛,她说的是周子非。

    安姐继续说:“小周最近是不是挺忙的?我叫他来吃饭结果几次都没空。”

    田孜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拿不住筷子,她索性放下,脸上还是很坦然自若的样子,说:“可能吧,我们最近都忙,没顾上联系,我也不太清楚他那边的情况。”

    她的语气生疏而客气,仿佛周子非只是她一个不熟的朋友,安姐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却识趣地打住这个话题不再往下说了。

    田孜又耐着性子数了一阵儿饭粒,掐着时间起身告辞,一家子热情洋溢地挽留她,撕扯了半天才脱了身。

    一出门,田孜就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这样的饭局简直吃不消。

    她独自待在楼上,楼下的欢声笑语并着电视里喜气洋洋的新年歌曲,一波接着一波,就像海浪一样冲击着她的房间,她的房间变成了一叶扁舟,也跟着摇摆起来。

    只是这楼上,只得一室清冷和寂寥。

    田孜枯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下去了,看看时间尚早,穿上大衣,拿起手袋,出门了。

    快过年了,这个城市的晚上流光溢彩,空气却是寒丝丝的,田孜在马路沿上漫无目的走着,路上的行人,这世间的一草一木节日,都有自己的归宿,只有她永远都在游荡,尤其在这个节日气氛浓厚的晚上,越发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孤寂凄凉。

    她裹紧大衣,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了,她一直兢兢业业做人,认认真真做事,老天却并不肯眷顾她。

    慢慢走了一会儿,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花火酒吧,最近她往那里去得越来越频繁了。

    一进门,调酒师就对着她笑,说:“还是玛格丽特?”

    田孜点点头,熟练地把包放在台子上,坐到高脚凳上。

    调酒师动作娴熟,他先取一个鸡尾酒碟,将杯沿用柠檬片蘸湿,在细盐上抹一下,沾上一层“盐霜”,然后将一些配料加冰块后倒入摇杯内摇匀,还不忘对着田孜耍了个酷酷的花样,然后倒入鸡尾酒碟后推给了她。田孜对着他礼貌地笑一笑,一低头笑容就收起来了。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错,口感浓郁,酸酸甜甜,带有清鲜的果香和龙舌兰酒的特殊香味,非常清爽。

    要过年了,酒吧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坐着一些客人,DJ在放一首慢摇滚,歌手嗓音低沉忧郁,浅吟低唱,田孜有点醉意,用手托着头静静地听,听着听着,一颗心像慢慢沉入湖底,有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寂寥。

    一杯酒很快喝完了,田孜看看表,才九点钟,时间过得那样的缓慢,她向调酒师示意,要他再来一杯,不喝到微醺今晚怕是很难入眠了。

    门口的风铃突然一响,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进来了,田孜一抬头,正对上何川,收拾得人模狗样,胳膊里还挎着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

    田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何川看到她时表情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又像被捉奸在场,何必呢?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田孜不想让他尴尬,所以并没有打招呼,可没一会儿,何川自己讪讪地过来了,他摇着酒杯,做出流里流气的样子,说:“美女,一个人啊?”

    田孜眼角都不瞟他一下,拽拽地说:“怎么可能?我男朋友很快就到,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何川并不生气,笑眯眯地坐在她旁边,说:“这不是还没来吗?我先插个队。”

    又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哎呀,今晚朋友非要拉我来,但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没意思透了。”

    这话听着有些撇清和解释的意思。

    爱咋咋地,和自己解释得着吗?田孜勾勾嘴角,没有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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