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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山不转水转

    大年初六是公司报到聚餐的时间,田孜顺口提起找房子的事,姜璐立刻跳起来,说:“搬到我那里去啊!三室一厅,我那俩室友刚退了租,我正发愁呢!”

    “真的吗?”

    田孜惊喜交加,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旁边的罗小虎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姜璐。

    “当然是真的了,田姐,这就是咱们的缘分啊!”

    姜璐夸张地叫。

    声音太大了,周围有同事往这边看,田孜赶紧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可我这里很急啊,两三天就得搬出来。”

    “没问题,”姜璐拍胸脯:“你直接住进来就行,那个最大的主卧有阳台有独立的卫生间,刚好归你,就是贵了点...”

    她说了个数字,田孜心里咯噔一下,确实不便宜。

    姜璐很兴奋,一转头看到了看热闹的罗小虎,招呼他:“小虎,还多了个小房间,要不你也搬进来吧,省得再进来一个陌生人,怪别扭的,你之前不是说你的房东苛刻又挑剔,过了年还要涨价吗?”

    “我?”

    罗小虎一愣:“异性合租,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姜璐快人快语:“我和田姐啥时候把你当男的看过。”

    一句话把罗小虎说蔫吧了,他摸摸鼻子,想一想,说:“先去看看房吧!”

    第二日他们相约着去看了房,田孜发现租金贵是有道理的,房子的位置非常好,处于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出门走几步就是地铁口,坐地铁去公司不过十五分钟,姜璐说骑自行车更方便,最多二十分钟。

    房子在十五层,装修得简洁大方,空出来的那个房间足有二十多平方,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独立的卫生间,门一关,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更重要的是:随时可以搬进来。

    田孜一下子心动了,先前那点小疙瘩一下子消失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每每走到绝处时,总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们又去看那个空着的小房间,确实小,只有七八个平方,罗小虎在里面打了个圈就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田孜立刻知道他没有看中。

    他那套小公寓她只去过一次,但明显看出来他是对生活质量有要求的人。

    他婉转地拒绝,说其实自己住的地方离这儿就两站路,就不麻烦了,又问田孜看得怎么样了,如果要搬家他可以帮忙。

    姜璐也非常热情,充满期待地看着田孜。

    但凡有一点办法,田孜都不愿意和自己的下属下班后还搅在一起,但事出有急,她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沉吟了一下,说:“姜璐,你和房东商量一下,我想用自己的家具可以吗?”

    啊?姜璐很意外,田孜那间房虽然租金贵,但一分价钱一分货,家具明显比她屋里的高几个档次,就这田孜还看不中?

    她高兴地说:“那还不简单,把那些家具挪到我房间就行。”

    当时她图便宜,租了小房间,里面的家具都是自己东拼西凑的,现在刚好,捡了个漏,这下算是皆大欢喜,四角俱全。

    田孜一拍板,第二天就开始着手搬家的事。

    搬家向来都是件凄惶混乱的事情,尤其是对半年前才燕子垒巢般安置下的田孜来说。

    联系搬家公司,请家政工人打扫新房子,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一件件收进了大纸箱里,打上标签,田孜没有丝毫乔迁新居的欣喜,反而情绪低迷。

    一起打包装进箱子里的,还有她这段时间的回忆,一样样添置时的雀跃,有地方可住的安心,周子非留下的痕迹,这座房子里隐隐回响的欢声笑语,那么短暂,却又那么难忘。

    安家的人也在马不停蹄地收拾,上上下下,一片兵荒马乱。

    田孜抽空和安奶奶告别,她颤抖着握住田孜的手,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

    这段时间她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眼角鲜红,微微有点烂了。

    田孜打叠起百般温柔安慰她,她却摇头:“我这一去,回来可能只是一坛骨灰了。”

    田孜心里一震,虽然是事实,但由她亲口说出来不免让人心惊肉跳,也让人觉得凄凉。

    她强笑:“胡说!您在美国好好的,过段时间我出差,还要去看您老人家呢!”

    安姐亲自把她送出门,眼中满含歉意,下定决心退房租的时候在经济上好好补偿她。

    所有的东西都装好车时,桂嫂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呐呐地和田孜说保重。

    田孜大为动容,她一直不喜欢桂嫂的,她的八卦和市侩经常让田孜绕着她走,桂嫂也应该知道,可她还是来和她说再见了。

    田孜看她情绪低落,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有戚戚焉,桂嫂仿佛是这个宅子的见证人:眼看它起高楼,眼见它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曾在这里欢声笑语抱团取暖的人,马上就各奔天涯了。

    田孜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院落,那天日光暗淡,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衰败凄凉,前院的老树和后院的丁香树藤都沉默着,仿佛已经看惯了这人间的兴荣衰败,悲欢离合。

    时间仓促,田孜只有一天时间收拾搬家,第二天就开工了。

    姜璐在她房间转了一圈,又艳羡又惊叹,说:“难怪田姐不要这里的家具,原来有更好的啊,啧啧,这得花多少钱啊?!”

    田孜淡淡地说:“没多少钱,哎,这一番折腾,连它们也灰头土脸的了,看来自己买房才是王道啊,搬来搬去的,太伤神了。”

    罗小虎在旁边给她打气:“田姐这么能干,很快就可以实现愿望的。”

    姜璐噘嘴:“自己买房也太辛苦了吧,要我说,女人最重要的是找个给力的老公,咱们赚的那点钱,买点胭脂水粉就差不多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田孜和罗小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

    罗小虎跑前跑后没少帮忙,姜璐更是一大功臣,田孜本来张罗着出去吃一顿的,无奈一天下来大家都累得直不起腰了,最后点了一家知名酒楼的外卖,三个人像模像样地在客厅吃了一顿,捎带着暖房了。

    姜璐意难平,又叨叨着说罗小虎不肯住进来,要不天天都能过这种大团圆的日子。

    田孜却不这样认为,人和人之间永远都是远的香近的臭,天天在一个屋檐下,细小的摩擦和矛盾很快就会争先恐后地蹦出来的。

    趁着大家有兴致,她和姜璐商量了一下合租公约,两个底线:一是下班不谈工作,二是不能留另一半在这里过夜,至于公共区域的卫生清洁问题,她俩也头碰头制定了个细则和值日表出来了。

    姜璐虽然配合,但颇有些不以为意,说:“咱们这关系,真不用这么见外!”

    “这不是见外,”田孜正色道:“这是咱们的长久相处之道。”

    罗小虎虽然在旁边默然不语,但看得出来他也是赞许的态度。

    田孜的人生又有了一个新转折,尽管这个弯儿来得这么急这么陡,但她总算平安着陆了。

    田孜提了一杯,和他俩碰了碰,感叹:“至少这一年不用折腾了,还得谢谢你俩!”

    说完一饮而尽。姜璐他们毕竟年轻,换个环境只当是一种新鲜的体验,无法理解田孜的这种疲惫。她就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在天空一直飞一直飞,却总找不到可以停下来歇脚的地方。

    姜璐说:“咱们的新生活肯定是美好的,希望后面来的那个租客也能和咱们合得来。”

    田孜幽幽地叹气:“最好永远别来!”

    她身心憔悴,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对一个陌生人。

    罗小虎惯例做她们的背景,默默地倒酒递纸巾。

    他心思敏锐,田孜刚露出点倦色就立刻起身告辞了,她俩也没有强留,这一天负荷满满,她们只想扑倒在床上一头睡过去,况且田孜还有那么多纸箱子没有拆呢。

    罗小虎非常贴心,把一片狼藉的桌子收拾收拾,捎带着把垃圾提了下去。

    春节结束了,忙碌有序的生活开始了,田孜白天上班,回到家里就收拾房间,归置东西,洗洗涮涮,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三月份了,初春的风变得柔和起来,有些地方的小草已经忍不住迸出了青色。

    姜璐很快发现田孜并不愿意和她做亲密无间的姐妹,她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那条无形线就画在那里,她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不由地有些失落。

    田孜是个很自律的人,平时的作息几乎雷打不动,和姜璐试着拼了两次车上班后俩人都各自叫苦不迭,随即自然而然地分道扬镳了。

    姜璐是个重度拖延症患者,永远都要赶在最后一分钟出门,然后在出租车上潦草地涂口红。

    君子之交淡如水,刚开始姜璐有点不适,但时间久了发现这也是种相处之道。平日彼此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偶尔拉上罗小虎聚个餐,侃侃大山相互打趣,日子也自有它的滋味。

    田孜就像一个动了大手术的病人,忙碌和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她的麻药,当生活有序起来之后,麻药的那股劲儿就散了,她的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了,各种烦恼像潮水一样一层层淹上来,又一层层退去,只剩下一片狼藉需要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慢慢收拾。

    周子非那里再也没有消息,她每每想起心里总像坠了一大块铅,数次想拿起电话打给他解释下,还没接通又悄悄按了,这种事哪里是可以解释清楚的?那样微妙,只会越描越黑。

    其实反正要分手,这样反而更利落一些,没有留恋就不会频频回头看。

    可分明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之前分手田孜总有些舍身取义的大义凛然,虽然苦痛,但有一盏幽幽的圣洁之光笼着她,让她觉得她的牺牲是伟大的神圣的,值得周子非后半生惦念的。

    现在倒好,人在家中坐,平白背了一个大锅,偏还解释不清楚,不由地百爪挠心,把何川也记恨上了。

    何川也挺有骨气,这么久了,连个消息都没有,田孜暗暗冷笑,他的耐心也就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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