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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朱大传人

    夜已深。

    灯影之下,红炉煮酒,佳人在侧。

    望着身旁妇人那泪眼婆娑的模样,李大心头不禁一软,一面斟酒,一面苦笑道:“慌什么,希夷那孩子打小跟咱们在一起,论心机手段比老江湖还要厉害,论武功又有四照神功打根基,还被药师种了噬毒蛊,百毒不侵,有什么好担心的。”

    妇人眼含薄怨,“若非你刻意对他们隐瞒身份,哪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李大叹了口气,“我知你在想什么,但凡事从无到有总得有个过程。倘若他们知你我是谁,是否会行事张扬、仗势欺人暂且不说,就算他们两个全都听话懂事,可越是懂事,背负的压力便越重。”

    当娘的已是极为厉害,当爹的更是横绝古今,天下无敌,做儿子的岂能没有压力。

    “身为我李暮蝉的儿子已是莫大负累,身为天下盟的少主更是如扛万丈高山,你莫非想要压死他们?莫要忘了,谢晓峰和谢龙腾就是前车之鉴。”

    原来,这李大赫然就是黑白两道的共主,十三省武林道的魁首,雄霸中原及西域的天下盟盟主李暮蝉。

    而灯下其余二人,只能是上官小仙与李药师了。

    顿了顿,李暮蝉又轻声道:“我这样做何尝不是为了保护他们,不然那两个小子哪能像现在这么自由自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背负的太多,难免为声名所累,我也不要他们多么的不同凡响,至少将来的路,该让他们自己去选。”

    上官小仙诧异道:“要什么人?”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了。

    很危险。

    “其实,”李暮蝉把玩着酒杯,眯眼笑道,“我感觉那两个小子好像早就知道了咱们的身份,一直跟咱们装傻呢。”

    李药师也笑了,“我说十三这個当大哥的怎么还能睡得着,估摸着是早就猜到了希夷的打算……就是不知玄机那丫头是否也知情。”

    时如流水,不想儿女都长大成人了。

    这样的日子,比那刀光剑影的江湖确实有趣多了,好玩的紧。

    李暮蝉喝着酒,微笑着,若有所思地道:“现在老二已经脱身了,老大肯定也会有动作,呵呵,就看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了。”

    李药师这次却是站在上官小仙那边,轻抿着美酒,眼含笑意地道:“不知谁刚才说让他们自己选来着,怎得又反悔了?”

    上官小仙玩味一笑,“哪不一样?这江湖弱肉强食,若不心黑手狠死的可就是自己。那谢小玉早年流落江湖,有此心性才属正常,不然寻常女子遇上你儿子,岂能长命?而且听说这丫头继承了孙杏雨那颠倒众生的绝色,兼之心机,又得了魔教绝学与谢氏剑法,论资质天赋皆是一流。”

    灯影下的三人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又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感慨。

    李暮蝉扶着额头,“他家那丫头自从当年见了十三一面,这些年长大几岁老是离家外逃,满江湖的找咱们,急得秋水清都快拿孔雀翎射我了。”

    李暮蝉无奈一叹,“那小子四照功尚未练成,咱们现在争论再多都为时尚早。”

    “姓李的小贼,你敢骗我!”

    比起刀光剑影的江湖厮杀,这般平凡简单的生活确实让人心安。

    上官小仙磨着银牙,“嘿嘿,知道了也无妨,三个小东西居然敢跟咱们玩心眼。”

    谢小玉气的银牙紧咬,她心比天高,不但武功远超同辈中人,就连心机智计也是非比寻常,自出道以来只有她戏耍别人的份,不想现在反遭戏耍。

    李药师也跟着出言道:“姐姐,那白衣人当年与咱们也算有几分交情,虽说剑挑中原,但行事亦有坚守,绝不会轻易伤害希夷的,此番未尝不是一次历练。”

    李药师也笑了,“那谢小玉果真是孙杏雨和谢晓峰的女儿?”

    话说一半,这人又颇为抱怨的瞥了李暮蝉一眼,“我就说吧,你那一套什么高人传功的法子不管用,还费尽心机给那两个小子设计了一通奇遇,传了四照功和明玉功,现在露馅了吧。”

    李暮蝉淡淡一笑,“事无定数。”

    上官小仙晓其心意,瞬间明白过来,凤眼陡张,“希夷那小子是故意被人抓走的?”

    李药师咯咯一笑,“放心吧,我已经偷偷种了睡蛊,能让他们一觉睡到天亮。”

    上官小仙凤眸斜睨,“当年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啊?”

    上官小仙眯着双眼,嘴角渐渐泛起一丝古怪笑容,自顾道:“她爹娘都输给了咱们,如今怕不是连女儿都得搭上。”

    上官小仙瞬间来了兴致,搓拳磨掌地道:“我的好大儿,看为娘怎么收拾你。”

    上官小仙舒出一口气,跟着又瞥了李暮蝉一眼,“好话都让你说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另有打算。”

    李暮蝉喝酒的动作微顿,却是听出了身旁人的弦外之音,当即眉头一皱,“不成。那丫头心狠手辣,还化身玉无瑕,暗中创立‘连云十四煞’,杀人无数,而且我此番是为了她身后的朱家……”

    李希夷也不恼怒,嘿嘿一笑,扭头冲着白衣人讨好道:“前辈,这疯丫头心黑手狠,城府极深,依我之见,不如把她绑起来,不然万一她再发疯,用什么暗器、剧毒啥的,您虽不惧,但也麻烦不是。”

    上官小仙见此一幕,心中最后一丝怨气也没了,只是好笑道:“哪有伱这样当爹的,孩子们顿顿粗茶淡饭,半月才能见到一顿荤腥,咱们却背着他们大鱼大肉,饮酒偷闲。”

    灯火之下,只见三人正坐于一片花圃中,四面花卉盛放不败,面前还有诸般绝世佳酿、珍馐美味,瞧着惬意极了。

    末了,他又笑道:“小点声,别让老大和老三听到了。”

    但笑容过后,这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也不知道希夷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他还没离开过咱们,会不会有危险?”

    若非隐瞒身份,他们也换不来这十几年的安稳。

    上官小仙岂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适才关心则乱,如今经二人一番安抚,满腹怨气已散大半,遂将面前的佳酿一饮而尽。

    李暮蝉温言道:“衣食无忧,三餐温饱,难道还不好么?对了,前些时候秋水清还找我要人呢。”

    李药师呵呵一笑,道:“那孩子既是将计就计,故意装傻,显然是明白咱们的良苦用心,也值得欣慰了。”

    溪滩上,两个逃跑失败的人正怒目相视。

    而这人张牙舞爪,咬牙切齿的模样,真是太危险了。

    答案是有。

    李暮蝉脸颊一抖,苦笑道:“这不一样。”

    白衣人眼神闪烁,似乎对这个建议很赞同。

    谢小玉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忽觉肩头一痛,已被白衣人凌空打来的气劲当场制住,顿时惊慌道:“前辈手下留情,我再也不逃了。”

    李希夷见状那叫一个喜上眉梢,转身就近取过几条枯藤,这就准备动手了。

    谢小玉脸色骤寒,张口就骂,“你个……唔……”

    但话未出口,忽有一阵难闻的酸臭迎面而来,却是一只脏兮兮的袜子。

    谢小玉花容失色,尖叫道:“你要做什么?”

    李希夷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若再骂,我就把这只袜子塞进你的嘴里。”

    谢小玉瞬间止声,不再开口。

    但李希夷却没停下,只用那枯藤将这人手脚一捆,又在身上缠了两圈,几乎裹成了一个粽子,方才停下。

    等他抬头再瞧,就见谢小玉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只是眼里水汽弥漫,脸颊上已多了两道泪痕。

    李希夷叹道:“要不,我再让你骂两句?”

    遂听。

    “啊,你个小贼,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谢小玉语带哭腔,怨愤难平的骂着。

    李希夷习惯性的翻了个白眼,并未搭理对方,而是看着那十几具快要发臭的尸体,自地上取过一副刀剑,就近挖了起来。

    不多时,等他将那十三具尸体尽数掩埋,方才凑着火堆坐下。

    哪想刚喝了一口水,一旁的少女就又骂了起来,“赶紧放开我,不然等我脱困肯定把你大卸八块。”

    李希夷无奈道:“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为妙,而且你的帮手已经死了,现在外面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你的性命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不着痕迹的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衣人。见其静如磐石,当即冲着谢小玉嘿嘿怪笑起来,视线不住上下打量,“其实想要我放开你倒也简单。”

    谢小玉神情微变,警惕非常地道:“小贼,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李希夷笑眯眯的搓着手,“当然是报仇了。”

    他一面凑近对方,一面冷笑道:“你之前是不是想杀我啊?咱们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几句话不对付你就想取人性命,当真歹毒。”

    谢小玉脸色一白,忙朝白衣人招呼道:“前辈,我知错了,你快让这小贼住手!”

    可那白衣人却是动也不动,仿佛从未听闻。

    瞧着越来越近的李希夷,谢小玉不住咒骂,但很快她又愣住,只见这人伸手一探,竟是先后在她后颈、两袖还有腰间各是抓取出一物,皆乃贴身所藏的暗器。

    “你是怎么知道的?”谢小玉惊疑万分地道。

    李希夷目光躲闪,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适才……适才你落水时我看见的。”

    原来是之前衣衫尽湿的时候,这些贴身所藏的暗器全都显露了出来。

    正当谢小玉愣神之际,李希夷又迟疑着说道:“你右侧大腿上还有一把短剑,我要不要也取下来啊?”

    谢小玉的脸上已不见喜怒,闻言眼神转动,瞧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沉默了片刻,然后竟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呜……哇!!!”

    李希夷连连后退,迎着白衣人投来的目光,忙摆手解释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

    可白衣人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有人来了。”

    李希夷闻言神情也跟着变了,忙伏身就倒,然后在谢小玉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缩在了她的身后,仿佛这人生怕遭暗器击打一般。

    “你个小贼竟敢这么对我!”

    谢小玉顿时哭的更伤心了。

    猝然。

    那林中忽见一道耀眼金光划破月色,直朝白衣人而去。

    白衣人并未起身,盖因那金光只在离他两尺之时突然顿住,落入他的掌中。

    那是一块令牌,一块由黄金雕刻而成的令牌。

    一看到这面令牌,白衣人的表情已变得僵硬起来,瞳孔也跟着收缩起来,直到看见上面的那个字,他的呼吸都已不见。

    令牌之上,只有一字。

    “朱!”

    而且这面令牌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当年他在海外就曾见过,代表着某位至高无上的存在。

    恰在此时,一个十分低哑苍老的嗓音飘了来,“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白衣人眼神闪烁,起身的同时已拔剑在手。

    因为这个嗓音对他而言更加熟悉,就好像李暮蝉三个字一样,绝难忘记。

    白衣人一字一顿,极是缓慢又十分凝重地道:“朱大?”

    “把那名李姓少年给我。”苍老的嗓音温言道。

    白衣人有些不敢相信地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说话间,林中四方,仿似多出无数鬼魅,影影绰绰,变化腾挪,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见此情形,白衣人渐渐眯起眼眸,“装神弄鬼。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会知道那个人的存在,还知道他的声音?”

    那道苍老嗓音倏然一改,变得十分平静,十分漫不经心,“唔,我们不过是一群自九幽黄泉爬回来找李暮蝉报仇的孤魂野鬼罢了,顺便……超越苍生。”

    白衣人脸色冰冷,看着那一道道身影,冷淡道:“原来是海外的那些余孽,莫非朱大尚有传人?”

    那个声音却不回应,而是悠悠然地道:“把那个女的杀了,另一个务必生擒,至于这个最厉害的,暂且拖住他。”

    随着话语坠地,林中忽见一道道身影迈步走出,同时纷纷仰喉张嘴,似是服下了一粒丹丸,跟着一股股惨烈暴虐的气机悄然弥散开来。

    恍惚间这些人像是化作一只只野兽,目泛凶光,身骨暴涨,周身煞气冲天。

    谢小玉突然不哭了,脸色苍白,面露惊骇,仿佛知道那是什么丹药,急声道:“小贼,快给我解开!”

    但不等李希夷回应,已见数道身影如恶虎扑羊般朝他们攻来,霎时间平地劲风大作,感受着那滔天杀机,谢小玉已是面如死灰。

    糟了。

    但就在杀机即将临身之际,一只手蓦然横空一拦,也不见如何变化,竟将她身前的来敌悉数逼退。

    更不同寻常的是,这只手竟在月下大放光芒,晶莹剔透,光华直从手指一直延伸至手肘。

    原来那是手也不是手,而是一只薄如蝉翼的手套,宛如冰魄,依稀可见内里包裹的血肉,刀枪不入,可避水火。

    看着这只手,谢小玉不禁瞪大双眼,怔住了。

    “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小子原来深藏不露,会武功!”

    “四照神功!”

    ……

    刹那间,惊呼四起。

    而动手的,当然就是……李希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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