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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魏王幡(中)2

    跨进陆家铺子时,徐竹琛的手中忽然一沉。她来不及思考,迅速回身,一把捞住肖楝软软坠下的身体。

    “阿楝?阿楝?”

    陆家铺子大厅里的几个伙计连忙冲出来,帮手的帮手,招呼的招呼,还有几个忙忙活活地跑到后面去叫人。徐竹琛一概拒绝,将肖楝打横抱起,就要施展轻功离开。

    她的努力自然没有作用,禁制压在头顶,内力阻塞,如同被冻成冰的河水,无法流出灌溉。徐竹琛失了内力,想要运功为肖楝调理,更是不可能。她索性将额头贴在肖楝额头上,小声急切地呼唤道:“阿楝,你听得见吗?”

    “她现在听不见,别这样费功夫了,随我进来。”屏风后转出一位身姿矫健、白发丛生的老妇,她戴着副边缘锋利的镜片,一身华丽的黑底浮雕刺绣暗红色修竹的长马褂,手里捏着一串红白相间的珊瑚佛珠,只轻轻扫了一眼徐竹琛,便扬起了两道长长的眉毛,“你是徐竹琛?小凤龙的朋友,那你们是给铺子里送东西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在众人的簇拥中往前走。徐竹琛抱好肖楝,也快步跟上她,随她进了一间帷幔层叠的屋子。

    待到进了屋,她屏退一干人等,珠串一甩,对徐竹琛说:“行了,别一直抱着,放下吧。”

    肖楝的身子软软的,右臂却僵硬,紧紧地捂在胸口上。徐竹琛依言将她放在床上,还未触碰她反常绷紧的右臂,就看到老妇的手在她面前掠过,一把抓走了肖楝护在心口的东西。

    “陆前辈,您——”

    眼前老妇瞪大了眼睛,指指自己:“我?别乱叫啊,我只是陆儒雪的朋友,代为看店的。”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黑檀木的小盒子,将肖楝怀中取出的锦囊扔了进去,一眼也不曾多看。

    室内到处遮着黑黑的帷幔,密不透风,温度因而比室外要高出许多。空气中的沉香气息被帷幔围在中间,十分浓郁,几乎到了刺鼻的地步。老妇扣上盒子,随手放进身侧的百宝柜里,回身时,见徐竹琛还是抓着肖楝的手,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忍不住凑到她身后:

    “哎哟喂,有什么好在这要死要活的?她是睡了,又不是死了,哭也没用啊,不如想想办法呢。”

    徐竹琛险些被老妇的话激到发怒——这禁制不受她的控制,倘若能够恢复内力,她又何至于如此无能为力?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毕恭毕敬道:“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老妇想了想,吹哨叫来了个杂役,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便撸起袖子,说道:“看好了。”

    她说着,一只手掐上肖楝的人中,稳、准、狠,可惜肖楝只是眼皮跳了一下,并未醒来。

    徐竹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她着实有些怒火中烧了,尚未表现,那年轻的小杂役跑回来,手里端着的一盆水不由分说地向着徐、肖二人泼去,彻底浇灭了徐竹琛的怒火。

    这下真是一片混乱,床单、被罩、帷幕、包括徐竹琛和肖楝身上,皆是一片湿透。烛火、香薰尽数熄灭,地板床沿,到处是水痕。老妇实在面上挂不住,便指派了几个“机灵点的”丫头婆子,去伺候徐竹琛沐浴更衣。至于肖楝,她拍着胸口,赌咒发誓道:“交给我,我保证给她伺候的好好的,要不然我把头给你。”

    秋日天寒,徐竹琛此时没有功体护身,担忧生病,也只得妥协。她踢上拖鞋,跟着丫头们往后院去,几步路的距离,回头看了肖楝和老妇五六次。

    待到她终于离开了屋子,老妇这才敲敲手边的隔板,低声道:“陆儒雪,陆儒雪,快点出来,看看又是什么在作怪。”

    室内“嘎吱”一声,一道机关门随着齿轮的缓缓转动逐渐打开。从老妇身边缓缓走出来一个裹着黑衣的女人——白发如雪,肌肤皱缩,浑身上下透露出寒冷的青白色,连嘴唇都是骇人的青紫。女人向外走了几步,老妇便从床边飞快跳下,一把拉住她就往前拽。

    “快一点,别磨磨唧唧的,万一真给小孩整死了怎么办?”

    陆儒雪见她上前,直接动也不动,两手一伸趴在老妇身上。

    “老妇”按了按眉心,又觉得手感过分古怪,便将手伸到脖颈处,将整张面具一把撕下,塞进陆儒雪手中。她背好陆儒雪,又捋了捋一头纷乱的红发,叹息道:“就为了这两个小丫头,你是有什么要紧的理由,非要昨晚熬夜看星盘不可?”

    陆儒雪贴近“老妇”的身体,惨白的脸色总算开始有所缓解:“我……看到寄存在魏王幡里的怨念离开了载体,她要去为祸人间。”她说完这句话,身体已经逐渐恢复了正常人的红润,干枯蜷缩的手足也逐渐变得饱满,“文煦,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谷文煦的身体在陆儒雪的“蚕食”之下,逐渐显示出了些许老迈的样子,却又极快地自我恢复。她摇摇头,把陆儒雪放下,二人一同看着床榻上的肖楝,一时间,二人都说不出什么话。

    陆儒雪设下的禁制,并非是限制一切内力的使用,而是将拥有内力的人和无内力的人,限定在相同的力量上。故而武者会自觉受到限制,而普通人会感到精力充沛。按理说,这是武者最为脆弱的时候,也是普通人最为强大的时候。

    眼前的肖楝,情况却十分特殊——戒指中的内力被封禁,因此,她通身上下,没有一丝属于自己的内力。陆儒雪预感到魏王幡即将到来,便修改了禁制的上限,在禁制所规定的力量下,魏王幡即使与人体亲密接触,也不可能突破禁制,强行将人拖入识海。

    除非,禁制还限制了肖楝的其他生命力。

    谷文煦看出陆儒雪所想,便开口道:“不可能。禁制在此,哪怕她身上有着什么特殊的功法,也不可能反被限制到如此脆弱的地步。”

    陆儒雪也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棋子已经没用了,随便收起来就好。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魏王幡要连种两次‘毒种’才能在身体里生根,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文煦,你去拿一下净瓶,我来祛除她身上的意识。先让她醒过来吧。”

    她说着,左手在手腕上一划,一道血痕登时显现出来。谷文煦用净瓶接住她手腕上血液,手指在瓶口一抹,一道青绿色的荧光闪过,几滴血流进瓶底,与瓶底的东西融为一体。

    陆儒雪接过净瓶,轻念了句什么,只见净瓶里飞出几滴晶亮轻盈的水珠,登时化在肖楝眉心。水珠消失后,半天没有动静,陆儒雪脸色有些不好,咬着牙想要再逼出些血液,却被谷文煦拉住:

    “我来,你替我护法。”

    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块黑布,四角绣着暗红色的字,正是“辟邪镇命”。屋内一阵黑气聚集,几乎将摇摇晃晃的烛火吹断。谷文煦咬破手指点在手帕中心,血液顿时被手帕吸收。陆儒雪双手结印,在谷文煦身边隔绝黑气,一道白光裹住她的双手,只见谷文煦手中的手帕一伸,直接贯穿肖楝的胸腔。

    “抓到了。”谷文煦笑道。

    一瞬间,四周的黑气四散逃离,陆儒雪的护法之下也出现了斑斑点点的血红色。谷文煦抽回手,手中缩着个黑色的眼睛状物体,正滴溜溜地转着。她看了一眼,便按进陆儒雪递过来的瓶子。

    再看肖楝,方才取出她胸中的灵物,并未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反而激起她一阵咳嗽。谷文煦与陆儒雪对视一眼,只得重新戴上面具,将她带去沐浴更衣。

    “文煦,”她刚要出门,听见陆儒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在她身上种一颗‘善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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