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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美为患 第29节

    卫姌轻轻牵住她的手道:“我听你的琴技,非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可练成,这番苦练不比练字读书容易。”

    甄姐一怔,心中酸涩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红了眼眶,托着酒壶的手也缓缓放下。

    罗弘笑道:“没想到玉度年纪虽小,这手段着实了得,比之敬道也不差了。”

    甄姐自知失态背过身去,“妾不过是浮萍微末,当不起小郎君赞。”

    卫姌刚才只是不想她太过接近,摸到她手上的茧有意岔开话题,没想到说到现在反倒让她勾起了心事,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便让她下去整理妆容。

    熊谦哈哈大笑:“我听出来了,卫小郎君懂琴艺,莫非也曾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过”

    罗弘也问道:“玉度你识弹琴”

    刚才北山一曲让席间气氛变冷,见卫姌为甄姐说话,不少人顿时起哄,“小郎君弹一曲。”

    江右子弟性好风雅,琴是六艺之一,在座的就有不少人习过,也不稀奇,以往举宴时也曾有人弹过。只不过今天卫姌是主角,又是生面孔,大家更有新鲜感。

    卫姌听众人喧闹的厉害,起身来到刚才甄姐所坐的位置。

    她也不问众人要听什么,手指在琴弦上拨弄两下,众人就静了下来。

    春风如许,自琴上流淌,婉转而动听,如鸟鸣山涧,不流于俗气,又欢快动听。

    是一首众人都没停过的曲子。一曲毕,众人喝彩。

    卫姌微笑谢过,视线一转,看到站在楼梯上的桓歆。

    他不知站了多久,目光沉沉,落在卫姌身上。

    卫姌看到桓歆就想起当日他那个疯狂模样,撇开视线,回到席间,对此人视而不见。

    罗弘问:“这是什么曲子,以前也未曾听过。”

    卫姌心道,这是十年后才有的曲,也不知哪个琴师谱写,便道:“也是偶然听到的。”

    天下隐士众多,有人谱出新曲不稀奇。

    “桓三郎来了。”有人发现桓歆,喊了一声道。

    桓歆大步朝罗弘卫姌这一席走来。

    作者有话说:

    37

    第37章 后院

    桓歆五官深刻, 长相其实不错,只是一双眼狭长,看人时便有阴郁之感。

    席间众人都与他招呼, 称他桓三郎。

    桓歆迈步走了过来, 面无表情,似乎心情有些不好。他抬起眼睛, 看了卫姌一眼。

    熊谦和熊茂两人平时就捧着他,见他来了,立刻腾开个座,又命伎子前来侍奉。桓歆坐下后, 熊谦立刻就问:“桓兄怎么来了,昨日问你还说有事。”

    桓歆瞪他一眼,生硬道:“事了随便逛逛,就来到此处。”

    熊茂道:“桓兄来的晚了些,刚才卫小郎君弹了首新曲,颇为动听。”

    桓歆“嗯”的一声,似不在意。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瞥向卫姌, 他来的并不晚, 刚到楼下听见琴声,清扬委婉,欢快却无靡靡之感, 个中细微差别只有琴技高手才能区分。桓歆自幼喜好音律,以前对令元另眼相看就是喜她一手琵琶技艺。刚才听见琴音心下立刻就有些喜欢,可他踌躇不前, 没有立刻进楼来。

    仆从还觉得奇怪, 心想郎君推了熊家兄弟的邀约, 怎么还到灵犀楼来, 又见桓歆下了车仍未进楼,便道:“何人琴声如此动人,郎君何不上去看看。”

    桓歆点头,心道:我是被琴音吸引上来,并非特意来看那个卫小郎君。

    如此一想,他便大步入内,来到二层,却看见抚琴的正是卫小郎君,他睫羽微垂,两颊薄薄一层微醺的飞红,衬得他肌肤越发白皙灵透,琴音就来自于他的指尖。

    桓歆心痒得很,被打过军棍的地方似乎也跟着疼。

    罗弘见他坐下后就一声不吭,道:“桓兄怎的了,心事重重的。”

    桓歆见卫姌一直未曾朝他这里看过一眼,也不知怎么的,心气就有点不顺,拉着脸道:“是有点事。”

    众人摸不准他是否不悦,自桓温平蜀之后,桓氏已隐隐是四姓之首,众人见桓温不冷不热的,席间气氛就逐渐冷了下来,任由伎子侍奉周到,百般调笑也是无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卫姌对罗弘及席间众人道:“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了。”

    罗弘拉过身边一个服侍的伎子道:“宴是为你办的,你都走了,我们也该散了。”

    席间众人心领神会,有风流者将中意的伎子带走,剩下也做了打赏,卫姌刚才赞过琴技的甄姐此时也被一个士族子弟揽着肩膀,笑容在灯火下妩媚羞怯,却又有些含糊。

    卫姌打赏了身边的俏婢,站起身正要走,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卫琮。”

    卫姌侧过脸来,对上桓歆的目光。

    他盯着卫姌,忽然举起手中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满斟,“我知你还记着上次的事,那是我一时糊涂,今日既碰上了,这杯酒算我给你赔礼。”

    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满座正要离开的江右子弟们一时间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桓歆自从来到豫章,一向都是众星捧月,心高气傲,他们几乎没见过他如此模样,再听赔罪之语,顿时勾起不少人的好奇,不知赔的什么罪。

    卫姌看着他把酒饮完,表情丝毫未动,就像眼前的事和她无关似的。

    桓歆自己拿着酒壶满上一杯,又是一口饮尽。

    眨眼间,就连着三杯下肚。

    罗弘觉得有趣极了,宴会临结束的时候竟然最有意思。

    众人都看向卫姌,她轻笑了一声道:“迟来者本就该罚酒三杯,算什么赔罪”

    桓歆仍坐着,抬头看卫姌,刚才婢女已经为她罩上披风,脸看起来越发地小了,虽说是冷笑着看他,但她的眼睛乌溜溜的,仿佛水沁的葡萄似的,桓歆心里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这三杯不算,只要能让你心里舒坦。”他说着,直接拿起酒壶就灌了起来。

    众人大吃一惊,随后轰然叫好,生怕气氛不够热烈似的,还有人叫俏婢立刻去拿新酒来。

    桓歆一壶饮尽,看见卫姌笑眯眯地看着他,胸口仿佛被猫挠了一下,轻轻的,那滋味却直透心间。

    这时有婢女又呈上酒壶,他二话不说拿起就喝。

    罗弘险些要拍掌起来,悄声对卫姌道,“玉度,他可是桓氏郎君。”

    卫姌道:“牛不喝水谁能强按头,这可是他自己讨酒喝。”

    罗弘立刻就懂了,嘿嘿一笑,嚷了句,“急酒易醉,桓兄慢慢喝。”

    熊氏兄弟相劝,桓歆却好似听不到,接过一壶新酒立刻就饮,饮完就盯着卫姌看,她没有表示他就继续叫酒。

    桌上的空酒壶已经堆了七个,酒气浓郁地弥漫在席间。众人看桓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也不再起哄了,面面相觑,还有人来劝卫姌,“小郎君,若是过往有什么误会,如今看他赤诚一片,也该原谅则个。”

    卫姌知道来相劝的士族或许也并非真心,只是桓氏如今势大,大家也不得不表态。

    桓歆不停连饮,肚子发胀,眼前也有些昏沉,果然是急酒醉人,他扔开一个空酒壶,伸手又去拿酒,酒壶轻轻摇晃了一下就不动了。他抬起眼皮,只见卫姌的手抓在壶上,纤细的手指让他目光定了一定。

    卫姌缓缓弯了身。

    在众人看来,卫家小郎君应是要劝桓三郎。

    桓歆看她的脸越来越近,心跳也快了起来,一下下地撞击发热的胸膛。

    卫姌面带微笑,以只有两人的声音道:“你便是喝死了,上次的事我也记着呢。”

    桓歆心跳杂音鼓噪得厉害,一时间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但随后的话却叫他浑身一凉,犹如冰水兜脸浇了下来。

    卫姌道:“以后离我远点,死断袖。”

    桓歆蓦然瞪大眼,看着卫姌将酒壶拿开给了婢女,然后对四周众人朗声道:“桓家郎君如此诚意,过往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了。”

    说完笑着与众人招呼,然后离开灵犀楼。

    众人看她笑意盈然,招呼也没错过一人,礼数相当周到,对她印象也是极好。

    宴好酒好,最后这一场戏也好,于是众多士族子弟都散了。

    桓氏侍从在楼下等了许久,眼见所有人都登牛车离开,桓歆还未出来。仆从只能进去找,来到二楼,看到桓歆趴在桌上,酩酊大醉,一旁两个婢女都没能扶起他,面露为难。仆从上去,把桓歆架着起身。

    桓歆双目突然圆睁,大吼一声,“我不是断袖。”

    仆从大吃一惊,差点松手将他摔开,连忙道:“郎君当然不是,只是醉的厉害了。”

    卫姌上了牛车,抓着栻木第一下没踩实,身体晃了晃,等重新站稳再上车。

    关上厢门,她长长吐了口气,卧倒在垫褥上。刚才在灵犀楼里看似轻松,实则神经紧绷。此时稍一放松,太阳穴突突地跳动,酒劲泛了上来。

    卫姌一阵头晕,不得不敲了几下厢门,对外道:“行慢些。”

    车夫答应一声,放缓了速度。

    车到了府前,卫姌强打起精神,拉拢披风,下车进门。

    惠娘等在门口,上来拉住她的手,倒不显冷,只是离得近了就闻见酒气。

    “郎君怎喝了这么多酒,”惠娘道,“你才十四,以后饮酒避着些。”

    卫姌揉了揉额角道:“下次我能避则避,绝不多去。”

    惠娘扶着她进屋,又叫婢女去端醒酒汤来。卫姌这个小院有两个婢女,都是黄芷音安排的,她也知道忌讳,因此选了两个相貌一般的,一个叫凝冬,一个叫怀绿,都是性格老实,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平时负责洒扫庭院,送些物件。

    卫姌脱了披风,由惠娘给她按揉脑袋。片刻过后,怀绿将醒酒汤送来,站在门旁并未离去,欲言又止。

    卫姌问道:“还有事”

    怀绿道:“小郎君,令元候在院子里,说要见你。”

    卫姌此刻头晕脑胀,道:“问她有什么事,若是不急明日再说。”

    怀绿跑出去,片刻又回道:“她说十万火急,性命攸关。”

    惠娘皱眉道:“什么性命攸关,危言耸听,便是真有事也不该来找小郎君。”

    卫姌若有所思,正有些犹豫,外面令元已经喊道:“请小郎君念着去罗浮山一路陪伴。”

    卫姌叹了一声,道:“让她进来吧。”

    令元随着怀绿进来,扑通跪在地上,双眼红肿,显是刚才还哭过一场,“小郎君救我。”

    卫姌示意怀绿扶起她,“出了什么事”

    令元硬是跪着,怀绿也拉不动她。

    “小郎君,黄氏苛刻,让我住在院子最北间,屋子只粗略修葺,阴寒刺骨,住了这些日,我已经病了两场,我怎么求她都不肯让我挪屋。小郎君,你最知冻寒之苦,若是长久这样,我怕身体也熬不住,请小郎君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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