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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佛子的小青蛇9

    饶是故妄已经对这蛇妖满嘴跑马车的作态习以为常,此刻也依旧经不住无言片刻。

    似是觉得他无语的表情很是有趣,床上青年懒洋洋地换了个坐姿,柔顺长发从雪肤上一滑而过,上挑的眼尾带着惊人的、毫不掩饰的挑逗之意。

    “不说话,是因为我说对了,所以没办法反驳吗?”江瑭微微倾身凑近了些,“我虽被封印近百年,但往日的妖族好友想必多少也能联络一二,无念佛子,你若真想试试——唔?”

    故妄抬手,指尖隔空轻轻一指,直接给这出言不逊的小蛇妖下了个禁言术,封住了他越说越离谱的唇舌。

    对于妖族这般随性又轻率的性子,故妄算是又有了新的见识。

    这样的举动若放于人类身上,几乎能称得上一句放肆。

    但故妄却并不准备用自己人类的思维和规矩,去谴责甚至‘矫正’一只本性自由随性的妖。

    ——只是封了他的口而已。

    故妄一指江瑭手中的衣衫:“穿上。”

    青年口不能言,只能睁着蛇眸怒瞪他一眼,似乎在谴责他又‘说不过就动手’。

    随即他随手披上衣衫,腰间衣带松松垮垮地一系,皑白胸膛和精致分明的锁骨依然露了大片,只勉强遮住几处该遮的地方,便再次启唇朝故妄探出舌尖。

    这番模样,简直比刚刚未着/寸缕的时候,更显几分旖旎荒谬之色。

    故妄唇角轻抿,在心里无奈叹息一声,却不欲再在此事上和这妖多费口舌。

    他抬手指尖轻点于青年柔嫩的舌尖处,殷红的血珠即刻溢出,被淡淡的灵力迅速包裹住。

    故妄将舌尖血收于瓷瓶之中,淡声道:“好了。”

    江瑭收回舌头,舌尖处细小的伤口已经愈合,故妄似乎连封住他唇舌的禁言术也一并收了回去。

    他舔了下唇,纤长的眉轻轻蹙起,抱怨道:“当真是疼得紧。”

    故妄问他:“很疼?”

    “都说舌尖连心,当然疼得厉害。”江瑭扯了下松垮的衣衫,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这疼我还得受不知道多少次,唉,真是可怜可叹呐!”

    青年语气颇为夸张,勾人的蛇目流转着,一看就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故妄倒也顺着他,问:“那你觉得,贫僧要如何做,才能缓解疼痛?”

    江瑭对他懂事的模样颇为满意,眸子一弯露出笑说:“我整日整夜陪你待在这佛子舍,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寝房,顶了天去后院看看天看看地,那天色景色也一成不变的,简直无趣得很。”

    故妄问:“所以呢?”

    “我想出去走走。”蛇妖顺杆而上,满目期盼,“让我出去溜达溜达,不然这封印破了也跟没破似的,简直就像是换个地方被困住。”

    故妄颔首:“可以。”

    那蛇妖还在继续道:“就算只是在附近走在也好——咦?”

    他声音一顿,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

    应过来,刚刚故妄说了句什么。

    “你同意了?”

    江瑭微微睁大眸子,澄黄的蛇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和讶然,“我没听错吧?”

    “自然没有。”故妄道,“只要不离开这座山的范围,你可以自由活动。”

    他所说的山,便是佛子舍所在的这一座。比起这小小的佛子舍,一座山自然算得上极大。

    青年忙不迭地点头,似乎生怕他反悔一般:“当然当然。”

    下一秒,床上青年便凭空消失,那身本松垮地披在他身上的衣衫骤然一空,飘飘荡荡地一半坠落在床边,另一半眼瞅着就要落于地面,被故妄及时伸手接住。

    拇指粗细的小青蛇自衣衫下探出头,蛇头轻蹭了两下故妄的手指,便头也不回地冲向一旁的窗户,自半掩的窗户缝隙中滋溜一下窜了出去。

    故妄:“……”

    这般迫不及待,竟是连门都不愿意走了。

    他难得有些想笑,唇角抖了抖,终归是没露出太过明显的表情。

    故妄所在的这座山并未命名,但因为佛子舍位于这座山之上,天禅门的众人便心照不宣地,私下里将这座山称为佛子山。

    佛子山高高耸立,面积极大,山间树木茂密繁盛,即便是极烈的阳光照射下来,也多数被密集的树叶遮挡起来,落于地面上的零星光斑中,带着密林独有的荫凉。

    山间小路上,两位年轻佛修行走于树荫之下。

    其中身形略高的那人道:“你听说了吗?有传言说无念师兄养了一条小蛇妖。”

    稍矮的那位小佛修茫然:“未曾听说,之前前往无念师兄书房时,也未曾见过蛇妖踪迹。”

    “我倒是隐约看到过一眼。”高个那人道,“前日里给无念师兄送茶,师兄特意多要了一杯清水,出来后关门时,我从门缝里瞅见,师兄袖口间探出一抹绿影,模样瞅着确实像一条小蛇妖。”

    高个佛修伸手比划了两下。

    稍矮的小佛修皱了皱眉:“无念师兄为何突然养起妖宠?”

    “这谁能知道?无念师兄向来随心所欲,不把佛门戒律放于眼中,谁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高个佛修如是道,语气中的不满几乎不加任何掩饰。

    另一人便叹气道:“可他是佛主钦定的佛子……”

    “佛主钦定,就代表他可以无视佛门戒律吗?”高个佛修语气有些忿忿,“佛以慈悲为怀,他倒好,满手鲜血,杀过的人怕是能填满整个忘川湖!”

    矮个佛修有些迟疑道:“可无念师兄杀的,不都是有罪之人吗?”

    “有罪无罪,谁又能真正知晓?”高个佛修语气严肃,“人死不能复生,死者是否有罪,可不就是生者说了算么!”

    矮个佛修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同伴这样说有些不妥,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圆圆的包子脸便皱成一团。

    高个佛修已然停不下来,依旧喋喋不休道:“你别看他现在过得恣意,佛可都是长眼的,你且看着他,因果有道,他这般任性妄

    为,

    迟早会遭报——啊!”

    此话还未说完,

    一旁高树之上便陡然窜出来一道碧翠绿影,在那高个佛修的手腕上狠狠一咬,留下两枚小却深的圆洞,霎时就见了血。

    两位年轻佛修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抹细小绿影便滋溜一下钻入草坪之中,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迹。

    “什么东西?!”被咬的高个佛修又惊又怒,立刻矮身去翻草丛,却连点影子都没有翻到。

    罪魁祸首显然已经逃之夭夭了。

    矮个佛修也被吓了一跳,迟疑道:“好、好像是……蛇?”

    高个佛修捂住手腕,那处的伤口虽不大,却疼得格外厉害,没多久就泛起乌青之色。

    矮个佛修帮忙看了一眼,确信道:“确实是蛇,看样子还是条毒蛇。师兄莫慌,师弟这里有解毒药。”

    “刚说到无念师兄养了蛇妖,现下就被毒蛇给咬了——”高个佛修咬牙切齿,“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总不能正巧是无念师兄养的小蛇妖咬的吧?”矮个佛修便道,“无念师兄怎会让妖宠到处跑?而且这山中本就有蛇出没,这个季节蛇兽活跃,许是正巧被我们碰上了。”

    高个佛修冷哼一声,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矮个佛修咦了一声,语气变得惊慌起来。

    “师、师兄!解毒药……怎的不起效啊!”

    *

    干完坏事就跑的江瑭回到佛子舍,循着故妄的气息,从书房的窗户缝隙里钻了进去。

    故妄正坐于书桌旁,修长指间夹着一页书页,阳光洒于桌面之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小青蛇慢慢悠悠朝他游去,顺着故妄的衣衫向上爬,最终停在他的衣袖之上。

    故妄头都没抬一下,轻声道:“这就回来了?贫僧还以为你会在外玩个三五天。”

    “玩累了,回来歇会。”小青蛇悠闲地摆动着蛇尾说,“反正我会在这地儿待上许久,若是一口气玩厌烦了,以后就更无趣了。”

    轻微的哗啦一声,故妄翻过一页书,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枚红樱桃,被他递于小青蛇嘴边。

    江瑭一口咬住,柔软身子卷住樱桃,含糊道:“我刚刚遇到了两个小和尚。”

    故妄淡淡哦了一声:“不稀奇,这山上又不只有贫僧一人。”

    “确实。”小青蛇点着小脑袋,“不过他们正巧在说和你有关的事,被我听了个正着。”

    故妄又翻了一页书,一缕长发落于手臂一侧,发梢蹭过小青蛇的身子,那小蛇便痒得一抖,红樱桃都差点落了下去。

    江瑭把樱桃卷紧了些,问:“无念佛子,你可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说你的?”

    故妄淡道:“不想。”

    小青蛇似是对他的回答颇感诧异,支起脑袋问:“为何不想?”

    “不想便是不想,哪有为何?”故妄说,“别人的想法终究是别人的想法,即便知晓了又能如何?”

    江瑭追问道:“你就不好奇他

    们觉得你是好是坏?”

    “好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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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僧自有一套行事规矩,无论他人觉得是好亦或是坏,贫僧都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既然如此,他人的赞扬或微词,和贫僧便无任何关系。”

    小青蛇微微一哽,小声嘀咕道:“你倒是看得开。”

    故妄静静翻书,江瑭一边慢吞吞啃着樱桃,一边往书册探头看了一眼。

    片刻后他好奇问:“故妄,你用神识看物时,可和用眼视物有区别?”

    “区别自然是有的。”故妄说,“视野、色泽……都与肉眼有些许区别。”

    小青蛇便伸长了脖子,往他面上蒙着的薄纱看去。

    这些日子以来,江瑭从未见过故妄取下薄纱的模样,即便是打坐修炼时,这层薄纱也依旧好端端地蒙着他的双眼。

    故妄曾说他的眼睛是受了伤,但江瑭却从未见他给眼睛上药,或者有其他的疗愈举措。

    小青蛇歪了歪头,蛇眸之中划过一抹疑惑。

    当真是因为受了伤,才将眼睛蒙住的么?

    故妄自是察觉到了江瑭疑惑的注视,但他并未理会,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江瑭啃完红樱桃,熟练地钻进故妄提前为他备好的棉帕中,扭扭蹭蹭擦拭身体。

    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略惊慌的声音:“无念师兄!”

    “进来罢。”故妄应道,“何事如此惊慌?”

    从门外进来的小和尚,正是江瑭方才见过的那位个头稍矮、脸蛋圆圆的小佛修。

    “空安师兄被毒蛇咬伤了,普通的解毒药无用,您若是有空,可否去帮他瞧上一眼?”

    圆脸小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抬眸小心翼翼地往故妄那看去,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无念佛子正坐于书桌后,右臂轻搭在书桌之上,手边摆着一块棉帕,而那棉帕之上显着一抹碧绿——

    是一条不过拇指粗细的小青蛇。

    回想刚刚那咬人的‘孽蛇’,圆脸小和尚心底一突,心道那伤人的毒蛇,不会当真就是无念佛子的小妖宠吧?

    圆脸小和尚骤然间觉得有些局促。

    却听见书桌后的无念佛子道:“无需去看。”

    小和尚心道果然,垂下头嗫嚅道:“……是。”

    “服用此药,三个时辰后,体内毒素自会分解散去,无需惊慌。”故妄道。

    圆脸小和尚蓦的抬头,接过从空中划过的白色小瓷瓶,怔愣片刻后,他眸光一亮道:“是!多谢无念师兄!”

    待那小和尚离去,书房中传来一声细细小小的冷哼声。

    故妄头也不抬道:“是你做的。”

    明明是句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小青蛇缩了缩脖子,仿佛自知理亏一般有些心虚,却又不愿示弱,便又梗着脖子色厉内荏道:“是我又怎么样?那人说你坏话,我还不能咬他一口不成?”

    “你又怎知那是坏话?”故妄问,“

    ()    兴许他说的就是实话呢。”

    “可我知道,你不是他口中那般模样。”江瑭语气不满振振有词,“你若真是随心所欲地开杀戒,别说我这妖了,那日在食肆冲撞于你的人,怕是早就没了好下场。”

    故妄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过了片刻才轻声道:“那这世上说我坏话的人多了去,你是打算人人都咬上这么一口吗?”

    “被我撞上了,我自然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江瑭嘀嘀咕咕,“更何况那小和尚可是佛门之人,出家人不可口出妄语,我虽是妖,却也知道妄语不仅仅是骗人的话,也指伤人、损人之语。”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故妄说。

    “那是自然。”小青蛇晃着尾巴尖,“他口出妄语,我现在可是无念佛子的‘妖宠’,帮佛子教训不守戒律之人,又有何错?难道这也要遭到佛子的训斥吗?”

    故妄语气淡淡:“谁又说贫僧要训斥于你?”

    江瑭愣了下,仰着蛇头瞅他半晌,小声问:“你没打算斥责我吗?”

    “之前并未,但是现在确实要训你这小青蛇一句。”故妄说,“你妖丹已失妖力低弱,随意对人发起攻击,若是被人抓到伤到,你可曾想过此般后果?”

    江瑭便是一哽,蛇唇开开合合许久,语气闷闷:“确实未曾考虑过。”

    故妄便伸出食指,指尖轻弹了一下那小巧蛇头。

    小青蛇被他弹得一晃,嘴硬狡辩:“可这不是你的山头么?你既然说过不要离开此座山,不就是因为在这山的范围内,你能保护我的安全么?”

    这话一出,倒是让故妄微微怔住片刻。

    “你怎知是为了护你周全?”他轻声道,“规定范围,许是怕你偷偷溜走呢。”

    “你才不会这么做呢。”小青蛇吐了吐蛇信,显然是没相信故妄的话。

    他已经在棉帕上蹭干净身子,歪歪扭扭地又攀上故妄的手腕。

    “你既知道是我做的,为何还要给他解药?”江瑭问,“让他长点教训不好?”

    “我何曾给过他解药?”故妄轻道,“那瓷瓶里装的,只是普通糖丸罢了。”

    小青蛇有些惊讶:“那你还同他说三个时辰解毒?”

    故妄反问:“你留于他体内的毒素,不是三个时辰后自发散去么?”

    江瑭沉默片刻,小声嘀咕:“你都知道啊。”

    故妄没有说话,指腹落于小蛇头顶,轻轻揉弄了两下,抿直的唇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

    又是数日。

    故妄成日沉迷于书房和炼药房之间,江瑭则几乎把整座山头逛了个遍。

    这次清晨,江瑭于故妄腕间醒来,刚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便发现故妄竟难得离开了佛子舍。

    小青蛇大感稀奇,问:“故妄,你这是要去哪?”

    故妄脚步未停:“天禅门秘地。”

    “秘地?”小青蛇顿时来了精神,“你竟带我去秘地?也不怕我偷

    了天禅门的秘辛往外处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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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妄摸了摸蛇头说,“贫僧自然不怕。”

    闻言,小青蛇顿时蔫吧下来。

    “真无趣,佛门秘地竟连一点秘辛都没有。”他轻声,“秘地不就是用来藏秘辛的地方么?秘地里若无秘辛,还能有什么?”

    故妄同样低声道:“你自会知晓。”

    小青蛇的确很快就知道了,除了秘辛之外,秘地里也可以藏人。

    他震声道:“故妄!你竟然金屋藏娇!”

    故妄脚步一顿,指尖屈起轻弹了下蛇脑袋,说:“这是天禅门宗主。”

    天禅门宗主,便是故妄的那位重伤昏迷,却被许多人质疑已经亡故的师父,天禅门慧能大师。

    小青蛇哦了

    一声,小声道:“外界都说慧能大师已经西去,原来竟被你好好藏在此处……这世上到底有多少谣言呐?”

    “谣言虽多,你若能明辨是非,便自然不会被谣言蒙蔽双眼。”

    故妄说着,脚步轻而缓地走到石床边,将指尖灵丹轻轻塞进了床上老和尚的唇间。

    肉眼可见的充沛灵气散开,流窜至老者的四肢百骸之间,让他苍白面颊上都涌上一层极其浅淡的红。

    江瑭探头看了片刻,直至灵气尽数消失,他才问:“这是你这段时间在炼药房炼制的丹药吗?”

    故妄颔首:“是。”

    小青蛇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炼制的,是你自己体内奇毒的解毒药。”

    “那毒并不难解,无需特意费时炼制。”故妄说。

    江瑭小声嘀咕:“并不难解,却需要我的舌尖血。”

    故妄安抚般地摸了下小青蛇的脑袋,没有多言。

    江瑭却问他:“你体内的毒是如何中的?你这般厉害,到底是谁在你体内下的毒?”

    故妄指尖微顿。

    他体内的毒,是在老宗主被陷害的那年染上的,毒不难解,故妄却一直没有想过去解毒,只因他觉得老宗主会被小人所害,皆因他保护不力。

    这是故妄对自己的惩罚。

    体内毒素无时无刻不侵蚀着故妄的身体,让他时时刻刻饱受着锥心之痛,提醒着他曾经的过失。

    直到近些时日,昏迷多年的老宗主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故妄才终于肯开始为自己解毒。

    这件事除了故妄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也从未想过将这件事告知于他人。

    但今日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在秘地中面对昏迷的老宗主,故妄竟突兀有了些倾诉念头。

    他沉默许久之后,竟开口说了句:“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但故妄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闭口不谈。

    江瑭没再追问,转口问道:“那你的眼睛,也是因为那毒而受得伤么?”

    故妄却道:“眼睛并非是中毒。”

    “那是为何?”江瑭问他,“不是中毒的话,那还能治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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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故妄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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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伤。”

    “不是受伤?”小青蛇用浅黄的蛇眸瞪了故妄一眼,“原来这才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妄言’,故妄,你的妄言可真多,再这么下去,我都不知道你哪些话能信,哪些话又不能信了。”

    故妄无声应下了这句谴责,片刻后,他轻声说:“贫僧遮住双目,不过是因为这世间太过丑陋。”

    “丑陋?”小青蛇支棱起上半身,“怎会丑陋?这世上好看的人如此之多,数也数不尽,只消看一眼便让人心情愉悦——你怎会觉得丑陋?”

    他蛇眸咕噜一转,嬉笑道:“再不济,你自己照照镜子也行?你长得这般好看,哪里丑陋?当然,还是我更好看一些。”

    “故妄,我一点也不丑,我长得可好看了,你要不要看看我?”

    如此自恋的话语,倒是让故妄有些忍俊不禁。

    “贫僧知晓你好看。”他轻声说,“但贫僧所说的丑陋,并非指容貌上的区分。”

    故妄顿了顿,轻转了下脑袋,薄纱后方的眸光似落在腕间小蛇上。

    他说:“贫僧的眼睛天生能看见许多颜色。”

    “颜色?”江瑭有些奇怪,“不管是谁的眼睛,都能看见许多颜色。”

    “自然并非是普通的颜色。”故妄轻声说,“贫僧看见的,是灵魂的颜色。”

    闻言,小青蛇一怔:“灵魂怎会有颜色?”

    “是啊,灵魂怎会有颜色。”故妄重复道,“可贫僧偏生就能看见。”

    “人自出生时,灵魂便是有颜色的。多数人出生时都白如雪,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稚童逐渐长大,那雪白之中也染上其他多彩的颜色。”

    故妄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江瑭在听,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善人,无论刚出生时的灵魂有多漂亮,都会被杂乱的色彩所涂抹覆盖。”故妄说,“有些人试图将自己伪装成纯白之色,却不知白色根本压不住那肮脏浓墨的黑……”

    “贫僧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虚伪、伪善,道貌岸然、惺惺作态——”他轻声道,“试图用其他的颜色盖住自己浓黑的本质,却不知黑色中夹杂着其他繁杂深恶的色泽时,有多丑陋、多伤人的眼睛。”

    小青蛇支棱着上半身,听得聚精会神。

    “贫僧遮住双眼,没有别的原因。”故妄抬起手,指尖轻碰了下蒙着双目的薄纱,“不过是为了还自己一片眼前的清净罢了。”

    江瑭一直静静听着,直到这时才开口说了句:“所以你说的丑陋,是指灵魂颜色的丑陋么?”

    “正是。”故妄道,“贫僧见过的所有人,灵魂的颜色都斑驳而杂乱,只是有些人的色彩融合得还算融洽,但多数人的颜色,都丑得不堪入目。”

    就连号称最平和的佛门中人,故妄都没见到过

    ()    让他眼前一亮的颜色。

    哪怕是他的母亲,亦或是他敬重的、将他救于苦海之中的老宗主,灵魂中也夹杂着丝缕斑驳色彩。

    故妄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性究竟是多复杂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江瑭若有所思,“那算了,你还是别看我了。”

    他叹息一声说:“得亏你当初是蒙着眼睛来见我,否则看到我的灵魂颜色,无念佛子怕是会忍不住当场挥刀,为这世间除去一恶妖。”

    故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思路都顿了一瞬:“为何见到你就要除恶?”

    “我是妖物,又作恶多端,自然是恶。”小青蛇嘶嘶吐了吐蛇信,“在你眼中,我怕是丑得格外厉害。”

    故妄便问他:“你作恶在何处?”

    江瑭细算起来:“若是按照你们佛门戒律,我杀过生,说过妄语,贪恋情/欲迷恋美色,还贪图口腹之欲也非常喜欢喝酒,过得这般放纵肆意,自然算得上是作恶多端。”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仿佛他当真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恶妖一样。

    “你如此坦白于贫僧,就不怕贫僧听了后,为民除害杀你灭口么?”故妄问,“毕竟你也知晓,贫僧手染不少妖族鲜血,可是杀妖不眨眼之人。”

    “你可是无念佛子,你这般厉害,要是想杀我怕是早就已经动手了。”小青蛇语气轻快,仿佛当真不怕一样,“更何况……”

    故妄追问:“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手染妖族鲜血一事是我道听途说,我以前没法分辨这句话的真假,现在倒是觉得……”细细软软的嗓音稍稍一顿,“这话也许也是一句‘妄言’也说不定。”

    故妄指尖轻蜷了蜷,随即稍稍绷紧。

    “反正无论如何,你还是不要摘下纱布看我为好。”江瑭总结道,“我怕你本不想杀我,但若是看见我被我丑到眼睛,就改主意了也说不定。”

    故妄回过神,轻道:“丑陋与否,也不是你这样说了算。”

    他说,“这世上有太多人从未杀过生,做过诸多好事,是所有人眼中的大好人,却满心恶念,灵魂丑恶得厉害。”

    “善与恶从来都不是对立的。”故妄说,“它们可以并存。”

    这话说得深奥极了,小蛇妖把自己的尾巴拧成细细一圈,摇头道:“我不明白,照你这么说,杀过人的人也许不算恶,没杀人的人却有可能是恶,那到底如何才能区分善恶?又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样,可以看见灵魂之色。”

    “不明白也没关系。”故妄用柔软指腹摸了摸碧翠蛇头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小青蛇便摇头晃脑道:“我也如是觉得,我向来觉得我是最好的。”

    故妄唇角微翘,满心郁躁竟奇异地平复下来。

    一人一蛇在秘地中又待了许久,待离开秘地时,天色竟已然昏暗下来。

    回到佛子舍时,缠绕在故妄腕间的小蛇已经入眠。

    深夜寂静,山间鸟鸣悦耳,微风吹动树

    叶婆娑作响,让人心情都跟着宁静平和下来。

    故妄坐于佛像前,正欲和平时一样静坐一宿,脑内却陡然又响起小青蛇细细的嗓音。

    ——我长得可好看了,你要不要看看我?

    一直以来,故妄虽蒙着双眼,却依旧能以神识视物,早在和江瑭相间的第一面,他就知晓这蛇妖模样生得有多好看。

    但……

    用神识看人,于故妄而言,终究是隔着一层纱。

    他已多年未曾摘下过眼前纱布,也从未升起过摘下纱布的念头。

    但今日、就现下,不知为何,故妄竟有些想知道,这蛇妖在自己眼中究竟会是什么颜色。

    如此想着,故妄撩起衣袖,低头面向自己的腕间。

    拇指粗细的碧翠小蛇正睡得酣甜,尾巴尖尖无意识地一蜷一放,蹭得他腕间皮肤微痒。

    良久之后,故妄突然抬手,指腹轻触于眼前薄纱上,微微屈起的指尖挑起薄纱。

    但他犹豫了许久,依旧没能将那层薄纱取下。

    故妄重又放下手,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细线,下一秒他猛地抬起胳膊,食指勾住薄纱用力一扯——

    纱布落于他的肩头,露出那双百年未曾视物的眸子。

    故妄双眸紧闭,密而长的睫毛轻颤了颤,薄薄眼帘下方的瞳眸微转,数息之后才带着些试探地睁开。

    眸黑如墨,如缀星辰。

    这双眸子略显狭长,眼尾微微上扬却不显轻挑,带着让人呼吸一窒的冷利。

    佛堂昏暗,却并不影响故妄的视线。

    那双黑眸中清楚地映出小青蛇碧翠细软的、乖顺地盘在他腕间的身影。

    ——原来是竹青色的。

    故妄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凝神细细看去。

    常见的雪白底色上,铺着大片大片的竹青之色,隐约夹杂着些别的色彩。

    浅金、薄红、淡彩……

    但这些色彩都并不浓重,混杂在那竹青色之中,仿佛画师于画布上勾勒出的浅淡线条,也像是织娘在竹青布料上雕琢出的隐晦却漂亮的花纹。

    故妄垂眸怔怔看了许久,直到腕间小蛇翻了个身,扭着细软的身子将他的手腕缠得更紧了些,他才猛地惊醒一般,抬手将纱布重新蒙于双眼之上。

    很好看,故妄心道。

    是只一眼就不会让人忘掉的,非常符合这条小蛇妖的颜色。

    *

    时间一晃而过,离那日去天禅门秘地又过了许多时日。

    故妄的生活依旧稳定而有规律,江瑭宅在山头许久,趁此机会思考了许多事,比如——

    【统,你当初传给我的世界资料,确定是完整的?没有漏掉任何东西?】

    233小心翼翼:【确定,主神传给我的资料包,我全部都传给宿主了,一点都没落下。】

    江瑭陷入微微的沉思。

    如果233没有说谎的话,那就说明,主神给他们的世界资料

    本就是不全面的。

    至于原因——

    江瑭不知道,233显然也不会知道。

    江瑭在心里轻啧一声,对于他和爱人同主神似乎有仇这件事,又多了几分肯定。

    不过这又如何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主神的手段出其不意,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性子。

    略略思索了些有关主神的事后,江瑭便没再多虑。

    这日他从山头遛弯回来,熟门熟路地爬到白衣佛子腕间。

    “故妄,自那日从秘境回来,已经过去许久了罢?”小青蛇嗓音细细。

    故妄道:“不久,才一月有余。”

    对于寿命极长的修道之人来说,一月的时日的确不足一提。

    “都已经一个多月了!”江瑭却猛地提高嗓音,不满似地甩着尾巴,“你说过会找机会带我去见阿然,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到底何时才兑现承诺?”

    小青蛇在故妄手腕上绕行一圈,蛇信嘶嘶:“你都取了我这么多滴舌尖血,让我疼了那么多次,竟一次都没带我去见过阿然!”

    这般控诉让故妄手间动作一顿。

    江瑭不提此事,他还真就忘了这件事。

    但不知为何,现下再听这小蛇妖提起徐子然,故妄却觉得心头有些不快,生出淡淡烦闷之意。

    小青蛇依依不饶,张嘴拿佛子梆硬的手腕磨牙,声音含糊:“我要见阿然!故妄,你可不能食言!”

    故妄用指腹轻轻压住他乱动的蛇头:“既然你这般想见他——”

    顶着江瑭期盼的眸光,故妄思索片刻,低语:“贫僧记得,无剑宗前些日子,似乎发来过一封邀请信?”

    小青蛇眼睛一亮:“什么邀请信?”

    故妄在书架上翻找片刻,在大堆信件之中找到那封印着无剑宗宗主剑印的书信。

    是剑宗大比的邀请信。

    邀请信的时间落款在半月之前,大比开始时间为七日前,所幸剑宗大比将持续进行十日,此时出发,还能赶上最后几场比赛。

    故妄将信收于灵戒之中,拢着小青蛇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出发吧。”

    剑宗大比是全修真界、金丹期及以下修为的剑修皆可参加的大型比试,每百年举办一次,举办地点皆在剑宗之首无剑宗之中。

    一路上,故妄腕间的小青蛇一直喋喋不休。

    “上一届的剑宗大比我也曾去看过,那时的阿然才刚结金丹,只差一点便能进入前十,当真是可惜。”

    “上次秘境论道时见阿然,他应当已经快元婴了吧?这次大比他若是参加,定然能进入前十、不,一定能进前三!甚至可以拿头名!”

    “真是好可惜,大比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我该错过阿然的多少场比试啊……”

    故妄被他念叨得头疼,最终还是选择了老法子,试图用各式水果堵住江瑭的嘴。

    可惜往日里屡试不爽法子,今日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哪怕故妄直接将红樱桃塞进江瑭嘴中,小青蛇也依然会将其吐出,用细软的身子缠着印有几枚圆圆牙印的果子,嘴巴依旧嘶嘶说不停。

    故妄在心里轻叹一声,只能默默又加快了脚步。

    一日多的路程,在故妄加速前行下,仅用了半日便抵达了目的地。

    无剑宗的宗主和长老们,对于故妄的突然出现表示了震惊和欢迎,将他迎上了最佳席位。

    无剑宗三长老也坐于此处,见到故妄后颇为熟稔地上前攀谈:“没想到无念佛子竟会来大比观看,当真是稀客!”

    故妄便说:“实不相瞒,自那日同徐子然见过一面后,贫僧的小宠便一直对其念念不忘,这次来大比也是为他而来。”

    谈话间,故妄右臂的衣袖不停抖动着,碧翠小蛇自他袖口处探出,黄澄澄的眸子直直望向下方比试场地,任谁都能瞧出他眸中的殷切之意。

    三长老面上划过一抹惊讶,继而抚须而笑:“那你们可来得不巧,自然今日的比试刚好结束。”

    小青蛇支棱着的脑袋霎时垂下,从神采奕奕殷殷切切,到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竟只用了一息不到。

    三长老颇感有趣,又道:“不过子然已经顺利晋级,无念佛子若是不急,可在无剑宗暂憩一夜,明日便可看见子然的比试。”

    此话一出,白衣佛子腕间的碧翠小蛇顿时又精神了起来。

    小青蛇嘶嘶吐着蛇信,用只有故妄能听见的声音传音道:“故妄故妄!你可听到了?阿然晋级了!我家阿然果然是最厉害的!”

    故妄唇角轻抿,指间凭空出现一枚青色果实,被他精准塞进江瑭唇间。

    小青蛇被这青果酸的一激灵。

    就听见白衣佛子淡道:“贫僧耳未聋,无需你重复,自然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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