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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刚刚穿好的衣服又被扯开,他粗硬的胡茬故意似的,重重碾过去。傅云晚忍不住叫了一声。

    桓宣抬头,裹住她的唇,让她后半截声音都捂在喉咙里,闷闷的,异样的刺激着耳朵。

    门外,能听见侍卫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偶尔夹着一两声兵刃响,还有女使们轻悄的脚步声,走来走去在收拾东西。让人急躁着,又格外想要拖延。里外都是黑漆漆的,除了方才穿衣,并没有点灯,这样黑的夜还没有试过,至少现在的感觉,是异乎寻常的让人冲动。

    重重的亲着,再要往下时,外面忽地有轻轻的扣门声,是在提醒他,该走了。

    桓宣顿了顿,有点恼恨这敲门声如此不合时宜,然而时间都是掐准了的,送她出城才是大事,委实耽搁不得。也只能吸一口气压下,抱起傅云晚:“走吧。”

    傅云晚被他抱着,到门口时迷乱的脑中突然想起谢旃的灵位和遗物,脱口叫了声:“檀……”

    “郎”字噎在喉咙里,不敢再说出来,想着他若是恼了,又不知会怎么折腾她,眼下他这样子,本来就已经在边缘。

    桓宣脚步顿了一下,霎时一点不平,随即又压了下去:“又不是不回来了,先留这里。”

    他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傅云晚不敢再说,舌尖翻滚着那个名字,忍得全身都发着抖。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谢旃孤零零一个留在这里,谁为他烧纸添香,谁来陪他?

    桓宣又走出一步,在漆黑夜色中模糊看到她苍白的脸,胸膛上能感觉到她一直在发抖,那颤抖仿佛会传染,让他的心也有点颤。到底又折回去,一把抓起香案上的灵位,塞进怀里。

    傅云晚长长地吐一口气,眼梢热着,窘迫中唯有那点感激那样鲜明,不由自主向他怀里靠了靠,低着声音:“对不起。”

    桓宣没吭声,快步往外走着,能感觉到她怯生生的向他靠近些,柔软的身子倚在他心口,又让他拿不准她是想要亲近他,还是想要亲近他怀里的灵位。

    穿过腰门,转向后院,低声跟她交代着:“我过几天跟大军一道去,你先过去等着我,房舍之类都已安排好了。”

    最开始是想留她在邺京,但元戎提醒的那句话始终横亘在心头,虽然有可能是假,但他到底不敢冒这个险。六镇最为安全,但太远,冰天雪地的又在打仗,没有跟他跟着一道肯定也不行。他已经确认了元辂首先要去的是兖州,距离邺京五六百里,路程比六镇近得多,不如悄悄先送她过去,大军后天就能集结出发,等他过去后,也方便就近照顾她。

    傅云晚躲在他怀里听着,觉得他的声音很是平静,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悬了许久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又听他道:“近来打仗,过不去江,还要再等等才能送佛奴回去。”

    傅云晚再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此事,鼻尖一酸。她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事,只是那次以后再也不敢向他问,原来他始终也还记着。再又回想到,他虽然很不喜欢她提起谢旃,但从头到尾这么

    多年,他从来都是最关切谢旃的人。

    就连她能跟谢旃定亲,能够跟谢旃安稳度过这几年光景,也都是他一力维持的结果。眼睛一下子湿了,半晌,喃喃说道:“谢谢你。”

    桓宣低头看她,心里不能确定她这个谢字是替谢旃说的,还是给她自己说的,只将下巴上的胡茬在她脸上又蹭了蹭。

    走出后门,车马在黑暗里安静地等着,傅云晚以为自己是要坐车,哪知他抱着她一径走去乌骓跟前,双手托举,将她送上了马背。

    傅云晚吓了一跳,她并不会骑马,唯一骑马的经验是跟谢旃一起,谢旃会一直扶着她,替她挽着缰绳把控方向,此刻没人做主,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正慌张时身后一沉,桓宣跃上了马背。

    大氅一展,将她从头到脚密密裹住,大手在她腰间一握,她便安安稳稳靠在了他怀里,马匹开始走动,銮铃摘了,口中衔枚,蹄子上裹着草,后面跟着马车应该也处理过,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车旁跟着许多侍卫,也是目不斜视,一丁点儿L动静都没有。

    唯有桓宣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路上不好走,你若是有余力便学学骑马吧,于你有益。”

    他把缰绳塞进她手里,教她如何握住,如何通过缰绳控制速度和方向。其实他抱她抱得很稳,便是她不自己控制缰绳也不会摔下去,可他还是要她自己学。傅云晚在黑暗中努力记忆着他说的话,缰绳握在手里,磨得手有点疼,夜风又冷,刀子似的刮着头脸和手。他跟谢旃完全不一样,如果是谢旃,肯定会让她坐车,以前天冷的时候一起外出谢旃总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丝毫不会让她受苦,此时此刻的体验,真是新鲜又

    怪异。

    桓宣待她走得稳了些以后,不动声色放手,让她在不自知中自己控着缰绳。心里也知道时间仓促,是不可能教会她骑马了,只是临到别时才发现有那么多放心不下,又蓦地想到谢旃临死之时一样样细细交代着把她托付给他,是否也怀着同样的心情?

    摸了摸怀中的灵位,回头望向夜色中的宅院。这么多年一直都以谢旃的家为家,这还是他置办的第一个宅子,当初只是为了安全,到这时候却有些舍不得,这短短几天与她日日相见,耳鬓厮磨,不知不觉中他都有些把这里当成是家了。

    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宅院中。

    傅娇候着外面的动静都消失了,这才披上衣服悄悄出门,站在廊下往外头眺望。

    到处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她隐约猜到,今夜应该是有事发生,可惜这些天里傅云晚始终不肯见她,府中的人虽然照顾周到,可什么都不跟她说,也就无从得知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风冷嗖嗖地刮着,四周死一般寂静,就好像此时此刻,世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傅娇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拢紧了领口。

    忽地听见身后有人唤了声:“女郎。”

    傅娇一个激灵,回头时,王澍从黑影里走出来:“冬夜极寒,不

    如回房休息。”()

    傅娇到这时候,反而觉得松一口气。好歹还有个活人在,总比方才那股子死寂好受得多。将衣服又拢紧些,试探着问道:“参军怎么没有跟着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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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澍顿了顿,心想这女郎实在是心思机敏,从蛛丝马迹便能推测出个大概,也就难怪桓宣交代要盯紧她。反问道:“往哪里走?”

    傅娇低了头,半晌叹口气:“七姐以后,大约是再不会相信我了。”

    看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王澍却知道她是说傅云晚不再信任她,所以不肯告诉她自己的去向,也没搭茬:“女郎请回房吧。”

    傅娇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停住,望着黑沉沉的夜色。看这情形傅云晚确实是离开了,去了哪里?几时能回?前些天一心活命所以求到这里,如今傅云晚已经不肯再信任她,那么今后,她在这里纯粹是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罢了,可余生还长,难道真就这么算了?

    ***

    乌骓在黑夜中穿过重重巷陌,前面是条岔道,领路的侍卫当先拐过去,傅云晚念着桓宣先前教的要领,抓着缰绳一手紧一手松地正要跟着拐弯,突然发现腰后空空,桓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手。

    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上一下子失了力道,抓不稳,摇晃着看看就要摔下去,身后大掌一握,桓宣稳稳扶住了她:“别怕。”

    半边腰都攥在他手里,傅云晚惊魂未定,身子发着软,不由自在贴进他怀里。

    “没事了。”桓宣低头吻她的发心,再远处邺京城门隐在浓黑夜色里,今夜有先期赶往兖州的军队集结出城,几拨人马之间有两刻钟的间隙,他要等的就是这个间隙,将她混在出城的队伍里,蒙混出去。

    但他不能跟着出去,认识他的人太多,容易被识破。是应该在这里道别了。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不舍,嘴唇移下来,趁着夜色在她唇上极快地一吻:“绥绥,路上千万小心。”

    天气冰冷,他的唇灼热,弄得傅云晚的呼吸也跟着快起来,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肌肉鼓胀坚硬,可靠之外,又有一种雄壮男子天然迫人的气势,可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能不露面就不要露面,更不要向人透露你的身份,也不要与陌生人攀谈。”

    “饭食只吃自己带的,客舍中的不要吃,战乱时到处都乱,难保他们给你吃的是什么。”

    “兖州围城已经数日,难免有流民逃亡,你心肠软,看见了多半要可怜他们,但救不救,怎么救,由段祥来定,他比你更能认清人心。”

    傅云晚怔怔听着,从前也觉得他粗中有细,只是没想到他能细致到这种程度,让她听得痴了,千百种滋味一齐都涌上心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桓宣一件件说着,竟有那么多需要交代的,说完一件,还有一件,怎么都说不完。城门处整齐的脚步声,上一拨队伍已经离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桓宣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她的腰:“绥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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