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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屠巫

    恍然间,盖伦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是跟母亲东躲西藏的男孩,逃出家乡的马车上,他扒着车窗,看着逐渐远去的城市与黄沙,不安的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只是说睡吧,睡醒了就到了。

    年幼的他能感觉到母亲在愧疚,并非是对过往的人生,而是对他这个懵懂的孩子。

    母亲到了廷根后,在边境的一座小城,找了个陪酒女的工作。

    虽然没钱给他上学,却也没有饿着他。盖伦像个小熊仔一样,饭量很大,母亲总是下班的很晚,多揽下了一份保洁的工作,这样就能把酒吧客人吃剩的肉食带回来。

    西大陆和富饶的南方不一样,有一顿肉吃,便是开心的事了。

    后来母亲认识了一个男人,渐渐地,开始不用去酒吧工作了。

    虽然那个男人喝酒后很凶,母亲也偶尔挨打,但她还是很开心,笑容也一天天多了起来。

    盖伦的早餐开始有牛奶了,每天都有。

    后来,跟着他练剑,男人说狗崽子,你是天生的骑士,未来要把名字写在讨伐魔王的故事中,把剑端起来,拿不动也端起来,砍下去,再挥,再砍......

    一把骑士剑重三斤,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能一直用得动的。手臂酸胀的让他想哭,举不起来,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一旁晒太阳的男人便会破口大骂,说狗崽子不要污了我的名声,骂得很脏。母亲总是在一旁咯咯的笑,搀着男人的胳膊将他扶进屋里。过了好久又出来,拿手巾轻轻帮他擦干净手臂上的汗。

    她说你不是狗崽子,是妈妈的小男子汉。

    渐渐的,剑再也不会掉在地上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锋芒毕露,老师也不再骂他,反倒愈发和善,对他客客气气。

    他还以为是他得到了老师的认可。

    随后许许多多的事,便如过往云烟一般,低矮教堂中教众们的赞美歌,返乡路上的黄沙,北大陆的飘雪,萨迪奇额头上睁开了第三只眼睛......

    他斩下了老师的头颅,就和梦一样,已经无敌于世的骑士返回了记忆中无比广阔的故乡,路却变得狭窄了,他又失魂落魄的离去。

    天资惊绝年轻骑士带着迷茫的剑,重新踏上了旅途,想给空落落的骑士道找个安处。

    却不想,忙忙碌碌,多年过去了,骑士道又变成了不值一谈的可笑东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拿起剑盾的意义是什么。在南大路风流,给财阀当鹰犬,又想要证明什么一样去北大陆杀人,最终还是回到故乡。

    在王宫时,他爱上了酒,明明以前很痛恨这东西。

    但他安慰自己,我喝酒后不打人,所以我和老师不一样。

    母亲等来了自己的飞黄腾达,小男子汉变成了王国的骑士团长。人人传颂盖伦忠义的骑士道,游吟诗人把他编成诗歌,手风琴悠扬的节奏响起,故事里的骑士一生精彩坎坷,功成名就,最后抱美还乡。

    可惜现实不是故事。现实里的骑士最后变成了丧家之犬,如同当年滚出故乡一样,骨碌碌的逃跑了。最不光彩的陷害,是放在话剧里也得不到喝彩的悲剧情节,哪怕到了最后,冤屈与诋毁依然在抹黑着他的名声,没有一句公道话,没人为他伸冤,甚至,时过境迁,无人再好奇曾经的屠巫骑士究竟去了哪。

    在人生最后的几年,盖伦早已不再练剑了。体型渐渐发福,毫无节制的酒精摄入让手也抖了起来,再也握不稳剑了。胡须乱糟糟的,有时候街边的长椅也能凑合着睡,和乞丐混迹在一起,反正睁开眼时母亲都会在自己身边。他游荡于乡下的酒馆里,和冒险家老哥们一起畅饮着两铜币一杯的劣质麦酒,一起骂天骂地,去你妈的世界,去你妈的骑士道,用来骗女人岔开腿的腌臜玩意儿。

    但午夜梦回时,又偶尔会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

    被巫师害成这般模样后,更是醉生梦死,再无心气。

    忘记了剑、忘记了骑士道,忘记了曾经很多的事情,但唯独没有忘记母亲的那句话,想不明白,接着喝酒。

    睡吧,睡醒了就到了。

    于是当年那个趴在马车窗沿上的眺望故乡的男孩沉沉睡去,再睁眼时,便已站在了这里。

    漫天飘雪。

    陌生的身体,身旁尸骸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无穷无尽的威压从空中传来,死亡造物身上数百只畸变怪异的人眼同时死死盯住了他。

    盖伦捏了捏拳头,还行,起码不抖。

    他抬头所望之处,咒力燃烧翻涌着灵魂血肉,燃烧着天空,亡灵凄厉哀嚎,死亡蠕动增殖膨胀,恍若末日天灾。

    完美的杰作。

    很好,盖伦笑了,无比开心。

    就像骑士故事最后的恶龙,为他的一生画上句号。

    他再也找不到比这更令人愉悦的死亡了。

    当头颅作为介质发动死灵炼金术的那一刻起,他与身体之间的联系便被切断了。

    现在的盖伦,是无所依归的孤魂野鬼。

    但无所谓,死灵炼金术嘛,谁还不会呢。

    同根同源,眼前的死亡正在用着他的咒法,盖伦清楚供给死亡的柴薪最多还能再燃烧十数秒,眼前的造物便会坍塌瓦解。

    伯爵似乎已经死了,连带着所有人一起,也不知道彼得逃掉了没有。

    再去搏命将毫无意义,不如趁着索泰普的身体被自己控制,还能试试逃出去,以后当恶灵也无非不可。

    但盖伦的骑士道就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他选择握起了剑。

    恰巧,我的灵魂也够烧十几秒。

    火焰顺着四肢百骸蔓延,人生的过往,情感,组成名为盖伦这一人类的一切,全部的全部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他双臂张开,拥抱死亡。

    骑士剑再次出现在了盖伦手中,但与庄园那一把不同,华丽的武器变成了童年时那把用来训练的廉价铁剑,剑身陈旧朴素,却被母亲保养的很好。

    用来杀个巫师,够了。

    拉姆斯就藏在峡谷底部的出口处,与刚刚被团灭的车队不过百米远。

    他的感官已与死灵炼金术的造物相连,自然看到了仍站在地上的索泰普。

    蝠女瑞姬和独臂男连同着车队一起,都被拉姆斯一并抹杀。

    参与杀伯爵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就走上了预定的倒计时。

    早在一开始,科尔得到的命令就是在事成之后,除掉这三人,让他们永远闭嘴。

    而巫师,则负责除掉科尔。

    那名侯爵信不过任何忠心,只有能持续发展的利益捆绑,才最值得信任。

    拉姆斯驼着背,跪坐在地上,斗篷被死灵炼金术反噬而来的咒力燃烧殆尽,一张布满疤痕的毁容脸露了出来,莱塔尼亚的重狱刺青,越狱后被他用烙铁烫掉了,只剩下一张格外瘆人的苍白皮囊。

    他打量着索泰普,嘴皮抽动,似笑非笑。

    死灵炼金术的痛苦也在对他进行着反馈,但他丝毫不觉,只觉得无比愉悦。

    很好,还有一个活人,不然窃取自冥河的伟力在手却无用武之地,岂不是非常令人遗憾?

    旋即,拉姆斯眉头一凝。

    他看到了索泰普手上出现的剑,与他身上燃起的死亡。

    与他的造物同出一辙,却压倒般绚烂的死亡。

    生命轻重,亦有不同。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柴薪在燃烧?

    “竟.....如此美丽......”

    仿佛看到了无与伦比的瑰宝,拉姆斯颤抖着,癫笑着,对啊,这才对啊!

    这才是能配得上这份伟力的玩具!

    “索泰普”也对他咧开嘴笑了。

    “久违的热血沸腾了啊,巫师——!!!”

    剑光贯彻天地,极致恐怖的咒力对撞在了一起,终焉一闪而逝。

    盖伦收剑。

    海市蜃楼般的血肉骸形被一剑斩首。

    拉姆斯脖子上顿时绽开了一道伤口,鲜血喷涌而出,但他不怒反喜的尖笑道:“桀桀...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峡谷内,死亡造物坠落下的头颅还未落地便拔地而起,血肉长河从骨刺组成的脖颈之下翻涌席卷而出,扭曲腐朽的灵魂巨躯再次生成。

    而缺少头颅的原身如花苞破土一般,一只无比硕大的竖瞳血眼从脖颈下撕裂虚无的皮肉钻了出来,取代头颅的位置,死之造物转瞬间一分为二,本就狭窄的裂谷被挤得彻底坍塌,咒怨几乎凝成了实质,翻涌沸腾着,方圆数里的飘雪在这一刻被瞬间蒸发殆尽。

    死亡概念的本身,你将如何杀死?

    盖伦给出了答案。

    持剑翻搅着咒怨,同样燃烧的骑士踏着无形的阶梯,对巨人般的宏伟的死亡绞杀而上,极致的暴力疯魔虐杀着那些诡异又疯狂的人体组织,剑被他舞成了风暴,剑随身走,洗刷着罪孽。

    霎时间,峡谷内血如雨下,两头造物挣扎着还击,但正如骑士杀不死死亡一样,死亡又如何能杀死另一个死亡?

    在全开的死灵炼金术加持下,盖伦几乎抵达了人类的极限。

    冤魂的啸叫声被他绞的支离破碎,凌厉席卷的漫天剑风将骨刺组成的脊架斩成骨粉,骑士沐浴在燃烧的咒力中,似要亲手斩烂这扇地狱之门。

    身体高高飞起,撞在新长出的血肉长河上,翻滚起来,骑士长剑震颤轰鸣,九岁那年老师教给他的剑招,握着斩出去,收回去,再斩出来......剑尖切开了火光,逼退了死亡,循此往复,仿佛他四十一年的人生。

    万剑如星,落此人间。

    与造物本命相连的拉姆斯如遭重创,无数道伤口在他身上绽开,几乎将他变成了一个血人,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死亡或许无法被杀死——

    但终会被更盛大的死亡所取代。

    他就算找来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流浪汉与死刑犯,又如何比得过传奇一生,杀穿巫盟,位极人臣最后挑起西大陆战争的屠巫骑士?

    死亡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倾斜了。

    盖伦一个人的焰火,在此刻,将巫师精心策划的盛大死亡压得黯淡无光。

    盖伦自始至终都没有理解骑士道的意义。

    毕竟人都生活在阴沟里,没什么好苛求的。剑与浪漫总会被生活与现实的真相所替代。

    可即便如此。

    也总会有人向往骑士道,向往浪漫,向往故事里的狠活人生。

    至少盖伦在第一次拿起剑时,便是如此。

    于是乎,他在被老师辱骂时仍会将剑捡起,杀掉了巫盟前来解决事态的信使,在发现父亲没错就果断放下仇恨,对兵临城下的叛军举剑臭骂,人生中的狠活不断消逝却生生不息,真正的骑士道,就是永不向现实低头。

    盖伦做不到故事里的骑士那样,成为照亮整片大地的崇高者。

    但他想至少,要照亮自己的生活。

    譬如母亲,譬如兜兜转转的人生。

    于是盖伦提起了剑。

    死灵炼金术的滔天咒火凝聚,一把把各不相同的骑士剑被猩红的咒怨锻造出形体,或普通或珍贵,从他的人生中具现化而出,漫天列布,杀意凌然。

    在这般极致的虐杀之下,死亡造物已近乎燃尽。

    拉姆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狞笑着,将灵魂投入了濒临崩溃的漫天血雨中。

    火焰一闪而逝,峡谷口的雪地上,灰烬被狂风吹散。

    死亡的火焰重新腾起,灵魂,肉体,脊骨,怨念皆被搅碎重组,互相撕咬着,畸变着,咒力与诅咒缠绕在一起,从坍塌峡谷大地上不断汇聚,最后化作了拉姆斯丑陋可怖的巨脸,嘴巴张大,连脸部都撕裂而开,露出满嘴鲨鱼利齿般的尖锐骨刺,喉咙深处是黑不见底的终焉,拔地而起,对盖伦撕咬而上——

    “要是有下辈子,别再把巫师端上来了,埋汰。”

    盖伦凌空一剑斩下。

    云开天明。

    死亡退避。

    盖伦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操控着索泰普的身体降落回了地面上。

    触地的一瞬间,索泰普强横的肉体便立刻化为了飞灰,露出盖伦几近透明的枯槁灵魂,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全程边缘ob的彼得赶忙冲了过来,喜不自胜——

    “我们两个真是太有实力了!”

    盖伦笑了笑。

    “确实。”

    “他妈的,伯爵死了,我波特哥和蝙蝠侠也捐了...”彼得越说越悲愤,“白忙活了。”

    “喂,你答应我的事。”

    盖伦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头骨已碎,燃尽了的骑士灵魂如风中残烛,即将消逝在这片冬日的暴雪中。

    彼得严肃地点头。

    “我会做到。”

    他发自肺腑的说。

    盖伦感激的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灵魂缓缓消逝。

    “诶,对了。”彼得忽然掏出了一个布满猩红纹路的崭新头骨,“我这有颗女生自用九九新的人头,你要不要进去呆一会?”

    消失了一半还没完全消失的盖伦惊了。

    “哪来的?”

    “啊,这.....”

    彼得尴尬地挠了挠头。

    “俺不是偷勒,俺是刚捡勒,恁都早说,俺还寻思这头骨也没人要咧......”

    盖伦嘴巴动了动,所剩无几的灵魂瞬间钻入了头骨中,再无动静。

    他说的好像是谢谢。

    【恭喜,盖伦·塞尔维的命运已被您改变。奖励50000点魂屑,50000点经验值。您已获得盖伦·塞尔维10%的综合属性】

    【盖伦·塞尔维的命运已成功改变,若想获知请使用300000点魂屑重新进行占卜。】

    彼得瞪大了眼,惊了,还能这样?!

    头骨是先前给盖伦占卜时获得的系统奖励,他也只是试了试,没想到真把原本必死的盖伦给救回来了?

    彼得开心的笑了笑,将头骨收入系统的储藏空间中,随后又笑了笑。

    笑不出来了妈蛋。

    他哭着脸,跌坐在地上哭丧:“波特哥啊,你怎么就死啦——你死的好惨啊呜呜呜,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可怎么办啊!!”

    他跟哈利是真有点羁绊了,别的不说,那种层层叠叠的安全感,体验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失去了。

    “哈利啊,呜呜呜,你放心,哥们回去给你烧两张防御魔法卷轴,你在天之灵可一定要.....”

    被犁开的碎岩之下,忽然传出了一声虚弱的臭骂:“别jb嚎了,快把老子挖出来...”

    “啊???”

    彼得哭丧声为之一滞。

    “你没死啊?”

    “快了。”

    彼得急忙操起大棒,撬开地上的碎岩,随后就见到了已经完全变成废铁的叠盾铠甲。

    他使了吃奶的劲才将铠甲搬开,露出了被铠甲保护在下面的哈利。

    不只有他,还有弗雷,那个胖子伯爵,和一名满脸尘土的清丽少女。

    “我了个草,你们都没死啊?!”

    哈利吐出了一口血,神情萎靡,懒得理他。

    “不是......”

    刚刚那死亡造物的一肘子有多猛彼得心里有数,连搭载了七阶魔法的马车都被瞬间拍成了铁饼,堪称牢大肘人的力度,哈利是怎么挡下来的?

    “你怎么抗住那一下的?”

    那可不是靠堆低阶魔法就能挡住的。光是魔力质量都不在一个层级上,已经堪比游戏后期boss的大招了,普通魔法护罩根本无济于事,连躲在远处的彼得被余威蹭了一下,身上的六阶土元素洪流都差点歇逼了。

    你小子难道还藏了个八阶魔盾?

    “死灵炼金术......再强大终归还是灵体构筑的咒术...咳咳...既然如此,就能被神术克制.....”

    他颤巍巍地解开了衣服,身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不下两百条光明教会的十字架吊坠,全是被牧师开了光的,如同行走在人间的太阳神。

    驱邪嘛,多多益善啦。

    “我这个人...咳咳...不打无准备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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