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录音

    傅瑜向来说一不二。

    哪怕宋祈准备好保健、营养、药品后,已经夜色弥深。

    傅瑜也坚持连夜出发。

    就为了阮洛的一句“不喜欢这里”。

    傅瑜调好迈巴赫室温,把阮洛送进副驾关好门。

    又去检查后备箱,确认没带漏阮洛的营养及药物,才去拉驾驶舱门。

    宋祈在车外抱着肩膀,好整以暇地欣赏傅瑜陀螺一样里外忙活。

    傅瑜拉开车门时忽然回头看向他。

    宋祈歪了歪脑袋:“尊敬的老板,还有什么要示下的?”

    傅瑜看了他一秒:“谢谢。”

    宋祈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直到迈巴赫火箭发射似地飞出视线,宋祈才回过神来,他狐疑地摸着下巴:“哟,禽兽还会说谢谢。这是演上瘾了?”

    看着迈巴赫离去的方向,宋祁的眼睛眯了起来:“不对劲,很不对劲。得找个机会,偷偷地看看傅瑜的脑袋。这个家伙,这几天还真是让人看不透。”

    *

    京城的天气说变就变,前半夜还是温风习习,后半夜气温忽降,下起了零星小雨。

    街上行人毫无准备,开始急匆匆奔走。

    几个小男生正在细雨里嬉笑奔跑,忽有一人睁大眼睛,指着街道尽头缓缓驶入的迈巴赫:“快看,那是不是京城首富家族现任家主——傅氏太子爷的车!”

    几人回头哇哇大叫:“还真是,我的天,快合照!”

    于是几人靠向路边,冒着危险搔首弄姿,怼着迈巴赫的车牌号疯狂按快门。

    迈巴赫里,傅瑜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他们。

    反倒是阮洛,看着他们恣意笑闹的情景,逐渐失神。

    傅瑜敏锐地捕捉到了阮洛的异样。

    于是开车的间隙,用余光频繁地关注着他的状态。

    直到那几个男生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阮洛看不见他们了,就垂下眼睫,抠着手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瑜忍了忍,还是轻声问道:“想和他们一起玩?”

    “不是。”

    “那是坐累了,想出去走走?”

    “不是,只是觉得奇怪。”

    “说说看。”

    阮洛默然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他们的时候,我心里特别羡慕。我在羡慕什么呢,明明他们只是很寻常地在街上玩闹呀。”

    傅瑜握在方向盘的手指瞬间收紧,心尖像是被针扎了。

    *

    迈巴赫开到别墅门前的时候,阮洛已经睡熟了。

    傅瑜没有叫醒他,绕到副驾,轻手轻脚把阮洛抱了起来。

    接到消息就守候在门外的管家,连忙上前撑伞。

    视线往傅瑜怀里瞟了一眼,就连忙挪开。他放低声音:“三楼尽头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给阮先生住。屋里该处理的全都处理了,包括那架钢琴和金姨。派金姨去后花园做了园丁。能引起阮先生不好记忆的所有事物,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傅瑜没说话,抱着阮洛大步流星进了别墅,一只脚踏在室内的冷光黑石地板上,忽然间就蹙了眉:“别墅上下全部铺上地毯。”

    “是。”

    “尤其是楼梯,一厘米厚度打底。天一亮你就派人着手动工,把别墅里所有冒出棱角的东西都裹上软纱。阮洛体弱,我不在家时,你们注意着,别让他磕着碰着。”

    管家心里十分讶异,他的家主鲜少有一气儿跟他说这么多字的时候。而这,还是为了阮洛。

    管家不由觉得魔幻极了,像自己还在梦游没醒,他忙道:“是!”

    *

    阮洛的药虽有安眠成份,傅瑜还是担心给他洗澡会弄醒他,保险起见,脱了衣服后只是给他擦了身。

    忙活完一切,都已经深夜一点半了。

    傅瑜才回了王特助下午发来的信息。

    女佣见傅瑜坐在一楼大厅不打算睡,就给他磨了杯黑咖。

    傅瑜长腿交叠,靠着沙发浅抿了会儿,王特助就提着一个公文包火急火燎地过来了。

    明明是加班做事,她却像是打了鸡血冲劲十足,可见傅瑜平时给她们的奖金和加班费不少,让她甚至把加班当成了一种奖励。

    王特助打开公文包,掏出一盒A4文件,一个U盘,恭恭敬敬推到傅瑜面前:“阮先生爷爷的信息全在里边了。但是很遗憾,我们无法邀请阮先生爷爷和他会见。因为阮先生的爷爷,是植物人。”

    傅瑜眉峰一蹙,一只手包着咖啡杯,一只手翻起了文件。

    王特助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插入U盘。打开后,电脑上显示出一间老旧病房的画面。

    墙漆斑驳,房内陈设的仪器陈旧,甚至堪称破烂。

    一个老人脸上罩着氧气罩,浑身插满了管子。设备锈迹斑斑,且根管看上去版本极老,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古董了。

    王特助指着老人:“阮洛爷爷全靠机器吊着。”

    说到这里,她语气激动起来:“傅总,不是我跟您打小报告,我实在忍不住了,阮家对阮小先生和爷爷太坏了,太气人了!”

    “怎么说。”

    “阮家太过份了!”王特助气呼呼地:“当初拿了您三千万,却拖着阮洛爷爷监护方案最低廉的护理费和住院费不交!医院都要撵人了!”

    傅瑜的脸色很不好看。

    王特助又说道:“根据阮洛爷爷的线索顺藤摸瓜,还摸出之前一些阮洛资料上遗漏的内容。”

    她气得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三个月前,在医院病房,阮家和阮洛通过一次话。阮家向阮洛索要五十万,说是给他爷爷交住院费。可能阮先生说了自己也没钱,他们就在电话里恼羞成怒,用整个病房都能听到的咆哮声,斥责阮先生是个忘本的白眼狼,是个废物!”

    “咔”地一声。

    傅瑜手里的咖啡杯碎了。

    王特助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

    客厅区域外候着的管家和女佣,忙不迭地去烫毛巾,找医药箱。

    被傅瑜摆手制止。

    傅瑜眼底暗潮深沉涌动,他声音低沉,看了管家一眼:“阮洛和阮家,怎么通的话?”

    在他穿越过来的分析里,阮洛是没有手机的,地下室也没有电话,他没有和外界联系的方式。不过好在他来了,该阮洛有的东西,以后他都会拿最好的给他。

    只是王特助所说的通话,让他有些疑惑。

    管家连忙上前:“是这样的。”

    说完他看了王特助一眼。

    意思很明显,她不能听。

    王特助朝他撇了撇嘴,就听到傅瑜道了句:“你先回去吧。联系司机让他送你。”

    王特助对管家翻了个白眼:“好哒!”

    她抱起空了的文件包和自己的笔记本,哒哒哒地跑出门了。

    管家才道:“您稍等我三分钟。”

    三分钟后,他捧着一部老式手机呈给傅瑜:“阮先生的专用机,平时都在我这里,只每三个月月底的21:00整,会在我的陪同下,往家里打十分钟的电话。”

    管家低头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是有些疑惑的。

    他觉得他老板最近和以前很不一样:对阮洛不一样,以及,忽然开始的健忘。

    如果在地下室忘记灯光那次,算是普通健忘,那么这次连阮洛例行往家通话的事也忘了,算什么,选择性失忆么?

    傅瑜问:“三个月前的电话说了什么。”

    管家道:“有通话录音。您稍等,我这就为您播放。”

    傅瑜微微阖眼:“在播放之前,请你记住一件事。”

    “您示下!”管家恭敬垂首。

    傅瑜一字一句道:“即刻起,终止针对阮洛的一切监控行为。包括但不限于监视、监听。”

    他睁开眼睛,眸中寒光毕露:“记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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