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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氏九十九宅雕栏阁内,气氛甚是沉重。

    林随安和靳若挤坐在一起,一个端着茶,一个嚼着白糖糕,眼珠从左边滴溜溜转到右边,又从右边滴溜溜转到左边,同时挠了挠脑壳。

    一刻钟前,众人交换了各自探查的情报,形势不容乐观,总之一句话,破案尚未成功,诸君还需努力。

    然后,花一棠和凌芝颜便进入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里。

    凌芝颜脑袋埋在卷宗堆里,手里哗哗哗地翻着,只露出一个脑门,脑门上布满了薄汗,亮晶晶的,发际线明显比在扬都时后退了两毫米。

    林随安:“凌司直这是怎么了?”

    靳若叹气:“大约是在红香坊被欺负了,心中有些不甘吧。”

    林随安顿时两眼放光,“说说细节!”

    靳若两口吞下白糖糕,坐得笔直,“今日红香坊休沐,所有娘子都在后园的温泉里泡汤。”

    林随安:“喔嚯!”

    “段红凝特意邀请凌司直一同入内,坦诚相见。”

    “喔嚯嚯!”

    “结果你猜怎么着?!凌老六这根木头,竟然怂了,草草问了几句就火烧屁股逃跑了,连那些女娘的头发丝都没见到。”

    “啊呀!”林随安扼腕,“可惜了!”

    早知道有这等好事,应该让她去的!浪费了一次与美女小姐姐们贴|贴的大好机会!

    “谁说不是呢!”靳若一拍大腿,“一大盘温泉煮蛋我才吃了四个,剩下的全丢下了,太可惜了!”

    “……”

    林随安在她徒弟的大眼睛里看到了五个大字:清澈的愚蠢。

    再瞧右边的花一棠,斜斜靠在太师椅的软垫里,桌案上垒着高高的轴书山,抽出一本,唰唰唰扫两眼,扔到一边,又抽一本,刷刷刷扫三眼,再扔,地上的轴书也堆成了山,木夏蹲在一旁,边捡边叹气,时不时瞄林随安一眼,表情甚是幽怨。

    最诡异的是那些轴书的书名,皆是诸如“柳梢月下,南柯一梦”、“飞花漫漫,泪珠涟涟”、“美人回眸,缘生缘灭”、“闺情难觅,狼心似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花好月圆,风过蔷薇”……

    “姓花的怎么突然开始看通俗话本了?”靳若纳闷,“还全都是讲男女之情的。”

    林随安遮着嘴,小声道,“大约是路上受了刺激。”

    靳若双眼一亮,“说说细节!”

    “我们回来的时候,路过玉江飞虹桥,桥上全是谈情说爱的少女少女,亲密的不得了,花一棠眼瞅就要十七了,八成是见景思|春,那啥那啥和那啥了,”林随安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男大当婚,可以理解。”

    窝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的方刻嗤笑一声,说了两个字“果然”。

    靳若:“……”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飞虹桥是益都有名的定情圣地,姓花的带师父过去,莫、莫莫莫非是——可瞧师父这表情神色——八成、不,九成九是什么都没发现。

    靳若暗暗叹了口气:太惨了,他都有点可怜花一棠了。

    “瞿慧一案大获全胜,在座皆功不可没,当浮一大白!”花一梦绯红色的裙摆飘飘转了进来,像一朵月下绽放的红色蔷薇花,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坛子,“我请大家喝酒——诶?”

    室内的气氛实在太凝重了,立即打散了花一梦的兴致。

    林随安飞快向花一梦招手,花一梦凑过去,和林、靳二人挤坐一处,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案子查得不顺利?”

    林随安和靳若的表情皆是有些一言难尽。

    花一梦弯眼一笑,“无妨,所谓一醉解千愁,此乃友人赠我的白香酒,来,给大家满上!”

    哎呦我去!您老人家就别添乱了!

    林随安吓得够呛,忙一把抢走花一梦的酒坛子甩给靳若,靳若甩给伊塔,伊塔迅速将酒坛子换成了茶壶,冷冷道,“三娘,喝酒,不好,喝茶,好!”

    花一梦哭笑不得,“罢了罢了,以茶代酒,也是不错。”

    说着,斟了一盏茶,站起身,滴溜溜转到了凌芝颜的桌前,纤纤玉指端着茶盏送了过去,“六郎,喝口茶,歇一歇吧。”

    凌芝颜肩膀一抖,抬眼看了花一梦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多谢好意,凌某不需要。”

    他头上的汗更多了,亮晶晶的额头变成了桃红色,和花一梦的裙摆相得益彰。

    林随安:“完了,雪上加霜。”

    靳若:“凌老六已经没救了……”

    花一梦歪头瞅了瞅,勾唇一笑,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又轻轻往前推了推,飘飘然坐到了花一棠的身侧。

    凌芝颜长吁一口气,瞥了眼茶盏,往旁边挪了挪,碰也不敢碰,好像茶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半晌,似乎有些不放心,又瞥了一眼,突然怔住了,眉头一蹙,飞快抓过一本绣坊账簿狂翻几页,眸光频频闪动,将三家绣坊账簿同时铺展开,一脑袋扎了进去。

    “不愧是凌家六郎,和传闻中一模一样,妥妥的一根筋啊。”花一梦捅了捅花一棠,“四郎,你与此人当真能聊到一处?”

    花一棠没回答她,正盯着一卷名为“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话本发呆。

    花一梦诧异眨了眨眼皮,飞快看了眼木夏。

    木夏的目光从花一棠转到林随安,叹了口气,又从林随安转回了花一棠,眉头皱成了疙瘩。

    花一梦更诧异了,眼珠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木夏脸如苦瓜,眼珠子左左右右上上下下。

    花一梦“啊”一声,捂住了嘴,木夏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林随安和靳若彻底看傻了眼。

    靳若:“师父,他们花氏的人能用脸聊天。”

    林随安:“叹为观止!”

    花一梦摇了摇头,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低声道,“四郎,你这法子不对啊。”

    花一棠抬起头,眼眶红丢丢的,“三姐可有高见能指点一二?”

    花一梦无奈叹气,示意花一棠和她一起走到窗边避开他人,顺便抛给木夏一个眼神。木夏心领神会,立即唤来伊塔,凑到林随安和靳若的身边,东拉西扯聊起了天。

    花一梦望着窗外的莫愁湖,眸光莹莹,湖水静默如镜,倒映着银色的弦月,仿若另一片天空。

    “女子的心,广阔如无垠之海,对男子的心思,大约只有一根小小的海底针,能见到那根针的机会,少之又少,稍纵即逝,若非真心,永远都见不到。四郎,你命运坎坷,自幼早熟懂事,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花一梦叹了口气,“大哥、二姐和我都很担心你,怕你本性太善,心太软,模糊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将友情当成了爱意……”

    花一棠静默片刻,“不是。”

    花一梦:“嗯?”

    “我对林随安,不是别的心意。”莫愁湖里的月光映在了花一棠的眼瞳里,像另一片深情的海,“是至死不渝,非她不可的心意。”

    花一梦眨眼,“这么确定?”

    花一棠点头,“确定。”

    花一梦长长“哦”了一声,高高挑起眉毛,“如何确定?”

    “她笑,我开心,她不笑,我难受,她受伤,我心里疼的紧,她大杀四方,我摇旗呐喊,她的东西,别人谁也甭想碰!”

    花一梦的眉毛更高了,“你说过,她是你搭档,这不是很正常吗?”

    花一棠喉结动了动,语速突然变得飞快,“她与凌六郎在一起说笑时,我心里泛酸水。”

    “哦?”

    花一棠鼓起了腮帮子,“不止凌六郎,还有靳若、白汝仪、白向,尤其云中月那厮,甚是不顺眼!”

    花一梦瞪圆了眼睛,心道他家四郎这不是醋缸,是醋海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花一梦问,“我是说,四郎是何时发现自己对林娘子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花一棠神色一滞,一帧一帧扭过脑袋,硬邦邦道,“我忘了。”

    花一梦笑出了声。

    花一棠耳根红了,深吸一口气,“所以,我要如何做,才能抓住那根海底针?”

    “这个嘛——”花一梦有些为难,“说来惭愧,三姐我也没经验啊——”

    这次轮到花一棠诧异了,“三姐你那么多烂桃花,竟然说自己没经验?”

    “你也说了是烂桃花了,有个屁用。”

    “……”

    “女子的心思,唯有女子方能看得通透,”花一梦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你不若问问那些有经验的女子,或许能参考一二。”

    花一棠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坐回了他的话本堆里,花一梦翩然坐到林随安身边,托着腮帮子看,怎么看怎么满意,瞧这小娘子,功夫好,性子直,英姿飒爽,眼神干净,不愧是他家四郎,眼光就是好。

    林随安汗毛都竖起来了,“三娘有事?”

    花一梦嫣然一笑,“甚好。”

    林随安:“……”

    啥啊???

    就在此时,花一棠和凌芝颜突然同时跳起身,大叫道:“我知道了!”

    林随安一个哆嗦,靳若差点被白糖糕噎死,连连拍胸口,“娘诶,吓死我了!”

    花一棠:“应该去女子最多的红香坊!”

    凌芝颜:“账簿上还有一个人,与段红凝和弥妮娜一样,常常预定连小霜的绣品。”

    花一棠:“此中经验最丰富的,当属红香坊第一花魁段红凝。”

    凌芝颜:“此人是一家茶肆的女掌柜,名叫雪秋,茶肆名秋月茶坊。”

    花一棠:“明日一早,花某就去拜访段娘子!”

    凌芝颜:“明日一早,凌某就去拜访雪娘子!”

    也不知道俩人听没听到对方的话,反正自顾自连珠炮似的说完了,当即收拾卷宗话本,脚下生风回了房。

    众人:“……”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都是啥啊?

    花一梦眨了眨眼睛,“秋月坊……太巧了吧……”

    靳若:“他俩——不会是压力太大,疯魔了吧?”

    林随安耸了耸肩,表示:男人心,海底针,完全看不透。

    方刻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站起身,边走边嘀咕,“一个敢教,一个敢学,不愧同是花氏血脉,一样不着调。”

    小剧场

    【四郎是何时发现自己对林娘子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我忘了】

    其实,花一棠是记得的。

    那是在扬都,林随安与东晁大战,浑身浴血、不顾生死救了他之后。

    第二天夜里,花一棠梦到了林随安。

    梦里的他,帮林随安治疗肩上的伤口,梦里的他,看到了林随安肩膀上的肌肤。

    然后,花一棠醒了。

    发现被|窝里,自己的裤子上多了张湿|漉|漉|的地图……

    这种事,就算厚脸皮如花一棠,也是难以启齿的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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