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铁匠铺

    快马急驰,一日能到四方镇,再从四方镇出发,大半日便可去醉龙摊。

    可现在避开了仙女庙,绕路而行,加上走得大多是些荒郊的野路,还跟了辆马车。

    “日头快落山了,今日肯定到不了镇上,还是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吧。”带路的张仰青,沙哑着声音冲后面的人道。

    “走了一天,别说村庄之类,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哪里有歇脚的地方?”

    因如今煞物影响,荒野之地已经很少有人出没了,百姓大多待在人烟繁华的城镇,连采药人都不轻易过来。

    猎人打猎,也只在自己熟悉的山头。

    除非那种不要命的。

    张仰青道:“前行半里,有一铜庐村,十年前遭了山贼,现在是个无人居住的村子,我以前打猎的时候 ,就在这片向阳山,所以对这里的路比较熟,只是后来手臂打猎的时候没了,也很久没过来了……”他哑声道。

    “既如此,那还等什么,就劳烦仰青兄带路了。”魁梧汉子穆年勇急忙道。

    既然有熟人带路,其它人没有异议。

    果然,一行七人穿过一片长了些杂草的野路,前方一下子开阔起来。

    “竟真有个村子?”众人望着下方。

    铜庐村坐落在两条小溪夹着的狭长台地上,依山傍水。

    刘司晨将地图从袖里取出来:“这里有个村子?地图居然没有标出来……”只标明这一片是向阳山地脉。

    “超过十年废弃的村庄,不会记录其中。”东方青枫道。

    刘司晨策马靠近,望着前面三人道:“将军,看样子今天到不了四方镇,你看……”毕竟这地方,这些人他们并不熟悉,不知根底,但目前还需要他们带路。

    东方青枫的马原地踢哒着马蹄,他勒了下僵绳,让它老实点,“路况不明,且听他们的,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行。”

    东方青枫在那三人间打量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张仰青那只空荡袖子上。

    “后面的兄弟,仰青兄说了,那村子有地方可以落脚,今天晚上我们就先在那里休息一下,明天再走。”

    穆年勇觉得后面这四个人里肯定有个高手。

    他直觉应该是那位骑枣红马的,于是看向东方青枫和他的刀。

    东方青枫见他看过来,也客气地寒喧一笑,颌首。

    随后一行人策马靠近了向阳村。

    虽处于偏僻之地,但村子建得不错,三面环山,两条溪流夹村,周围青山碧水,景色很美。

    “铜庐村大多房子无人居住,时间久破败了,不过这里有处铁匠铺,用得是结实的青石,挺牢固,现在仍能住人,是我以前打猎时的落脚点。”

    “就在前面。”

    张仰青所说的铁匠铺,坐落在村庄的十字路口处。

    大家以为会是一处土胚房,谁也不计较,凑合一宿罢了。

    却没想到,竟然还是颇为体面精致的一处青石宅院。

    二进宅,不但有宽敞的前院,后院还有三间住房可以住人。

    门口地面都是青石铺路,在村庄里也是大户人家。

    一行人下了马。

    抬头看,门上挂了块掉了色的匾额,上有铁匠铺三个字。

    青石彻的前院是打铁的地方,敞口大炉灶,四方烟囱直通房顶,周围零碎生锈铁器。

    “这地方不错啊!”有点肾虚的瘦子李贵开始观景念道:“闲时小憩,钟爱此地,人间美景,四季流连。”

    “得了吧,少拽你那酸掉牙的诗文了。”

    几人说说笑笑,将马车安顿好。

    阙清月提着衣摆,走上了青石台阶时,她注意地看了眼地面,台阶意外的很干净。

    元樱急着拴好马,气喘嘘嘘一步三台阶地跑过来:“祖宗,你觉得这地方,行吗?”

    阙清月她手揣在袖里,站在院落台阶上,扫了眼里面的院子,可能因为是铁铺,所以院子房间格局与普通人家不同。

    一条走廊,直通里面的三间屋子。

    门窗、屋檐,青石铺地,都挺干净的。

    她微挑了下眉稍:“嗯,还行啊。”

    “那就好,只要没有仙女庙那种邪崇就好。”元樱松了口气。

    阙清月回头看她,“你刚才问的是这个意思?”

    “对啊!”

    “我说的是,这里临时落脚还可以。”

    “啊?”

    “想什么呢?”说着阙清月揣着手,低头看路往台阶下走。

    “不是,祖宗。”元樱一路跟着她下了台阶:“你就没感觉出什么别的东西?只要你一声令下,觉得不妙,我肯定头也不回地带你跑……”

    阙清月听着话,一边嘴角笑了下,“你以为邪崇是地里的番薯,一步三个,三步一堆?”

    “你知不知道,产生邪崇的地方,要经历多少岁月洗礼,阴气孕育?需要多少机缘巧合,天时地利?还要有一定的机缘,更重要的是,要有怨的不能再怨的怨魂,其难度,几乎等于让一个人,成仙得道,或死而复生,懂了吗?”

    若是三步一邪崇,五步一黄泉,大聂早亡了。

    “哦。”元樱听到祖宗这话,虽骂但放心。

    “我看到院里有井,你打些水来把房间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就在这里歇脚。”阙清月回头吩咐道。

    “行,祖宗!我这就去。”

    “叫什么祖宗?”你是我祖宗!

    如果不是元樱跑得快,她一脚踢过去。

    ……

    张仰青虽断了一臂,但打猎的经验在,出去转一圈,就与穆年勇二人自后山掏了三窝野兔,两只野鸡,兔子野鸡肥嘟嘟,每只都有四五斤重。

    刘司晨在溪边用石子打晕了几条肥鱼,穿了草绳绑了回来。

    铁匠铺有现成的铁锅大火炉,将火点上,开箱拉风,蒸煮煎炒,爆炒兔肉,竹笋炖鸡,肥鱼清蒸,再留一条熬汤。

    张仰青拿出以往捕猎在这落脚时,带的一坛驱寒烈酒。

    几人就在铁匠铺宽敞的打铁房里,摆了一桌像模像样的饭食。

    铁炉里的火,还在呼呼地燃着,既能照明,又驱走了山中夜里雨后的湿气与寒意。

    厨房这样的地方,阙清月平时是不进的。

    元樱也是如此,力气活尚可,劈个柴还行,厨艺完全不通,虽说侍女,但日常除了照顾祖宗,气祖宗,再挨祖宗打之外,她自由得很,练练拳脚,踩踩梅花桩,日常爱玩罢了。

    别说让祖宗下厨做饭这种事,那根本不可能!

    祖宗宁可不吃,都不会下厨房的。

    更不可能让祖宗跟这些酒鬼坐一桌。

    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让阙清月动手,想都没有想过。

    一应饭菜都是张仰青三人挽着袖子自己做的。

    元樱另搬了张桌子在窗口处,她捧着碗吃肉,阙清月在喝茶。

    那是一壶培元茶,阙清月整理好袖子,在桌前坐下,伸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

    培元茶是她识海月盘吐出来的东西。

    不似人间之物,金灿灿油润的叶片,入水宛如活鱼,上下翻腾。

    泡出来的茶汤呈金黄色,带着可以补充元气和体力的醇厚香气,入口柔美,化开后,有股清香之气绵绵不绝。

    她平日之所以吃得那么少,也是因为有培元茶,每日一片,足够补充她一日所需的元气。

    刘司晨动作迅速,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用银针将每道菜与酒试过毒了。

    东方青枫睨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二人这才与众人一起坐了下来。

    嘉肴美馔,气味熏然,使人垂涎欲滴。

    几人吃得酒酣耳热。

    一抬头,见到窗边元樱吃得油嘴鼓鼓,对面的阙天师坐在窗处,举杯喝茶,望着窗外。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今夜没有月色。

    这边桌子对饮一碗酒后,有人突然出声壮胆地问了句:“阙天师,是不是玄门中人,都像你一样,不食人间烟火?”

    阙清月懒洋洋回头望去,开口问话的人,竟然是平日不爱言语,独缺一臂的张仰青。

    看他累积起来的功德值。

    阙清月难得和颜悦色地对他微微一笑,看着他,回道:“也不是,偶尔还是要食些烟火气的。”

    桌子那边所有人,都看着她。

    无论一本正经,还是一颦一笑,和颜悦色,还是清冷不理人,都好看。

    是真好看。

    看着这样清冷的美人。

    越夜越美丽。

    只有东方青枫收回了视线,神态仍跟平时一样,又倒了碗酒。

    张仰青却慢慢放下了酒碗。

    他脸上的刀疤因为喝了烈酒,越发红得骇人,面相丑陋是小孩子见了都会吓哭的程度,此刻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他问道:“那我可以再问阙天师一个问题吗?”

    阙清月倒不在意他的容貌,低头看着茶杯,随意道:“你问吧。”

    “我听闻,阙氏第一代老祖,有起死回骸的神通,不知是不是真的?”

    话音一落,倒酒的东方青枫看向他,刘司晨也回头看他。

    其它几人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一时间鸦雀无声。

    只有窖头火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很显然这种事情,都是世人谣传夸张的说法,大家可以这么说,但却不能真相信。

    起死回骸这种事,怎可能是真的?

    仰青兄定是喝酒喝醉了。

    阙清月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下,手指轻点了下茶杯。

    许久叹了一声,放下茶杯看向他道:“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到师门,你可以向他们请教。”

    “就是,仰青兄,你这不是为难人家阙姑娘吗?那是人家师门的祖宗,你让人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尊师重道,如此陷人于不仁不义之事……”

    怎好说出口?

    “喝糊涂了这个人。”

    “阙姑娘,你别听他瞎胡咧,他喝醉了。”

    “这酒还真有劲儿啊,连仰青兄都醉成这样了。”

    “还是少喝点吧,酒太烈,多吃点肉,来来挟菜……”

    “抱歉各位,我是喝多了,我去如厕,出恭,你们吃呵呵……”张仰青摇晃站了起来。

    “你小心点!”

    阙清月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元樱在对面嘟囔一句:“这个人可真有意思,这种事问出来,他也敢信?”

    阙清月低头喝了口茶,轻声附和:“你说的对,这种事,他竟然也信。”

    酒足饭饱,夜已深。

    大家各回房间,元樱跑去洗漱。

    阙清月自临时铺的床边起身,她理了理衣袖,伸手正要摘下自己的腰带。

    突然一把刀无声地架在了她肩膀处。

    阙清月手停住,她微侧脸看向身后。

    余光里,有一个人无声无息站在那里。

    从她的角度,只看到了一只袖子。

    “你是何人?”

    “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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