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人间地狱

    初进北区的时候,除了空气与东区不同,还有就是路,路很窄,勉强能通两辆马车。

    路上的雪很薄,不像东区,一夜飞雪,天地仿佛是在琉璃世界一样。

    同样一夜飞雪,且路上的雪还没被人践踏过,但洁白的雪只是薄薄一层,车轮一转动,带起的就是黑泥。

    并不是这里的雪薄,而是,这里的地太脏太脏,便是洁白雪落下,也同流合污变成脏雪。

    而街沟子里的泥水更是脏污的渗人,还未上冻,雪被污水冲刷,流过的有排泄物,有死猫死狗,有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垃圾。

    除了沿街的门面房屋是两层的,看着还算高大,后排的房屋都很低矮,好像被雪压弯腰的老人一样。

    里面的巷子曲曲折折,仿佛人走进去就会消失似的。

    整个北区寂静的,除了马蹄哒哒声,连孩子的哭声,都显得那么虚弱和绝望。

    好像有人掐着孩子的脖子,捂着他们的口鼻一样,只要发出声音,立即就被制止。

    同样是长安城,东区和北区的差别,就像两个区住的人一样,一个在云端之上,一个在淤泥之中。

    这就是长安城的贱民所居之地,北区啊!

    说起长安,那是繁华锦绣。可那跟北区无关啊!

    北区就像这个城市的垃圾场,是脏污、混乱、低贱的代名词。

    这里的居民大半是贱籍或商籍,小半是良民籍的百姓。还有罪奴、乞丐、下九流之辈。

    都龟缩在北区,东区的贵人看不到他们,视他们如草芥。

    而他们自己,在外地人看来,是生在皇城中。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个威严繁华的长安城中,他们跟过街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禁军开道,百姓不敢出来张望,都从门缝和窗口偷看,自然是看沈冬素。

    看这个被禁军保护着的女子是何人?这明显是个贵人,她为什么要来北区?

    沈冬素还没到禁区,便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北区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她本来打算让禁军,把防疫十禁的传单发到各家各户,突然想到,这里的百姓九成都不识字。

    发给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对于底层宣传这事,禁军干不好。这是衙役的活,比起冷面的禁军,常跟底层打交道的衙役,更适合宣传。

    这个时代的衙役,是集城管、公安、交警、火警等等基层警力为一体的。

    她对甲四道:“去让北区的令官,派两百个衙役来。”

    又想到,如果单是公事,再有太子党从中阻挡,加上这天寒地冻的,只怕那些衙役不愿意来,便是来了也不会好好当差。

    她又道:“跟令官说,差事当好了,本王妃有重赏。”

    她跟高高在上的贵妇最大的不同是,她理解底层人的疾苦,也懂底层人的人情礼节。

    就像衙役这事,你给长安令送一千金,不如给一个衙役赏二两银子,更能让衙役们好好干。

    与她同来的这些太医,可以拿名利激他们发奋,而衙役拿名利是不行的,银子才是他们最好的驱动力。

    两百个衙役很快就到位,同来的还有北区令官,果然如她所料,这令官表面上一幅任王妃差遣的模样。

    但她下个什么指令,对方就推推脱脱。还说太子才发过话,让他们待令,不知道太子那里有什么差遣?

    沈冬素心头冷笑,同时也不跟这人纠缠,让他把两百个衙役留下就是。

    那北区令笑呵呵地去了,他宁愿花上几百两银子,去太子面前露个脸,也不愿意在这里听凌王妃一声吩咐。

    但又不能太过敷衍了事,毕竟凌王妃到北区,是奉了皇命。

    还好她只要两百个衙役,令官乐呵呵地送了两百人过来吃冷风,自己见一见这传说中,把长安第一美人都比下去的凌王妃,就告退了。

    衙役一到位,沈冬素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每人负责一坊,将防疫十禁宣传到位。

    禁军每日检查,做的最好的十坊,衙役赏银二两,坊正赏银一两。

    而不合格的坊区,则会全员负责清扫街道,清理河沟。

    二是统计每一坊的人口,不论男女老少,包括所在坊间弃屋居住的乞丐,也要统计在册。

    为防百姓不合配,她直接道:“后面本王妃会施粥施药茶,只有统计在册的百姓,才能领免费的粥和药茶。”

    一听做好了奖银子,做不好也只是干苦力,衙役们瞬间不再垂头丧气,精神百倍地领了传单,自去宣传。

    对于统计人口这事,衙役们虽然觉得麻烦了些,但只百姓听到登记后能领到粥和药,那绝对是全力配合的啊!

    北区只有一百二十坊,还剩下八十个衙役,同她一起进禁区。

    若说北区是脏污和混乱,那这禁区,则完全是人间地狱。

    她和太医、衙役以及甲四带的亲卫,换上太医院的麻衣,戴好口罩,进入临时搭建的禁区。

    这里已经没有雪的影子,只有禁军撒的石灰。

    用木头和稻草搭的临时房子里,还能走动的,则被锁着。

    里面传来挠门的呼喊声:“我没病!我没病啊!放我出去!”

    已经没了行动能力的病人,或趴或躺在地上,虚弱地呻吟,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们只要发现门前有人走过,就会爬出来,扒在门槛上,哀求着:“救救我,救救我……”

    病人足有千余人,而大夫只有十几个被禁军强征来的民间大夫。

    他们自己的处境跟病人也差不多,他们的任务不是开药方,而是确认病人的死活。

    每个时辰挨个检查,发现死去的病人,就拿草卷裹了,由禁军拖走。

    屋子里撒一层白石灰,接着关进来新的病人。

    虽然隔着棉口罩,但沈冬素还是觉得,呼吸间是血的腥味,和死尸体的臭味。

    如果瘟病真是皇后在长安城传播的,她希望老天开眼,让皇后感染瘟疫,被关到禁区。

    尝一尝这凄惨的死法。

    唯一还算好的就是,长安城物资丰富,这禁区建在城中,不像是建在山野,模具还算大。

    病人最多五人一间,不是百八十人放在一起,那样的活,传染的速度就更快了。

    现在她只要吩咐禁军,将病人按轻、重度来住,再将卫生条件弄好,做好消毒,省去了很多事。

    说实话,在她没踏进禁区之前,同来的太医也好,禁军也罢,依旧觉得这位娇小的凌王妃。

    是为凌王博清名,来沽名钓誉的。

    她肯定是在北区走一遍,然后便找一干净住所住着,每日差遣禁军押着太医去看诊病人。

    这瘟疫治好了,她大功一件。治不好,她都亲自来北区了,谁还能挑她的错吗?

    直到她真的亲自踏进禁区,甚至不顾官员的反对,让她先休息,由太医们去看诊。

    而是让人准备一个干净的房间,撒了生石灰,熬上药茶,取出药箱,便让人带病人来。

    同时三十二位太医同时问诊,每人配一个王府亲卫,即保护太医们的安全,又将来看诊病人的病例详细写上。

    让这些太医没想到的是,凌王妃送他们一人一个医箱,还将里面的工具一一教给他们如何使用。

    头一件便让他们称奇,一头挂在两耳上,一头可手持的圆形物件。

    凌王妃介绍说:“这个叫听诊器,专听心肺杂音的。这次疫症最主要的就是咳嗽,听这个听肺部情况最合适。”

    又有竹筒前面带个线针的东西,又听王妃道:“这个是针筒,可抽取身体的脓水,大的小的都有,便是腹部有积水也能抽取。”

    还有一个拿银环圈着的圆形水晶片,这明显是所有物品中最贵重的,因为只有三个。

    凌王妃一个,许元青一个,还有一个给了年纪最大的宣太医。

    那宣太医本能地往眼睛下一看,就惊讶的差点跌了。还是许元青眼疾手快捡了起来。

    只听凌王妃道:“此物叫放大镜,不光能看清病人身上的病症。还能看清病人的血、排排泄物等等东西的病变。”

    目前放大镜数量不多,凌王府的工匠正在连夜制造,这三枚咱们轮流着用。

    与此之外,凌王妃还下达了一个奇怪的吩咐,就是派人准备发青霉的蔬果,还有搜集百姓家腌制的陈年芥菜汁。

    她这一通安排,反而让这些太医们心稍安了一些。

    不知是凌王妃与他们一同进入禁区的原因,还是因为凌王妃胸有成竹的模样。

    总之太医们不再死气沉沉,而是认真投入工作,突然有种,也许真能找到治瘟疫的良方。

    治好了长安的瘟病,从此名垂青史!

    沈冬素安排完之后,正式看诊病人,先带来的是病症稍轻的病人。

    便是症状稍轻,也是面黄肌瘦,嘴生疮,流着黄水。

    初发症状是腹泻,接着是咳嗽,每个人的症状都各有不同,有的是拉到脱肛脱水。

    有的是咳的撕心裂肺,咳出血来。不管是什么症状,反正被拉进禁区之后,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在没研发出特效药之前,沈冬素因病人的情况不同,先开了几个方子,治咳嗽的、治腹泻的、治生疮的。

    然后就是跟太医们商讨方子,查本朝发生瘟疫的记录,看看那时的方子是否能用。

    她还下了一个新令,那就是病死的人,不能再拉到乱葬岗随便掩埋,而是火化。

    从她人一进北区,那感觉就像回到前世的防疫战场,忙的恨不得有个分身。

    月见从开始保护王妃的安全,变成负责王妃的饮食起居。

    因为沈冬素总是忘了吃饭,而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太过浪费时间。

    月见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姑娘,被迫学蒸馒头熬营养粥。

    将食物放温之后,定时催王妃吃。至于睡觉问题,沈冬素一天最多睡两个时辰。

    她屋里的灯长夜不熄,她在北区一心投入治瘟疫当中。

    凌墨萧则在东区做她最强大的后盾,凡是凌王妃要的物资,药、粮、银子、人手、各种物资,要什么给什么。

    朝廷敢拖,他亲自找到户部去。户部太慢,他就利用凌王府的力量,去买去收购。

    而知道凌王妃进北区治疫的姜氏,没等凌王找到她,先派人告诉纪嬷嬷。

    她之前听凌王妃的吩咐,囤了不少药材,如果凌王有需要,她可以送过来。

    除了给沈冬素做后盾,凌墨萧还要查那瘟疫的来源,之前他全无头绪。

    经过沈冬素那一提醒,他便按走水路,卢家运奴船这条线查。结果一查还真查个准。

    最开始感染的几个病人,确实是走水路,坐卢家运奴船进的京城。

    如此,就证明了两人的猜测,这背后之人,就皇后!

    凌墨萧没有立即将这件事告诉皇上,因为他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指控皇后在长安传播瘟疫。

    怕是连皇上都以为,这是他因为凌王妃去了禁区,而做出的疯狂举动。

    他也不能打草惊蛇,目前皇后肯定以为他没有一丝线索,若他告诉皇上。

    皇上肯定要审问皇后,那时证据就没了。

    同时凌墨萧又想到一点,如果皇后是为了把冬素困在北区,以此逼出冬素背后的家族。

    那皇后肯定早就在北区做的准备,万一她发疯,让整个北区陪葬。

    那冬素就危险了!必须要有能让皇后不敢发疯的办法。

    很快凌墨萧就想到一个人,那就是陈星矅。

    陈星矅确实从幽州逃了,他逃走的原因比临战怯逃更无耻,也更可笑。

    他头一回登上城楼,鞑子挑衅,绑着大夏士兵头皮的长箭,射向城楼。

    那头皮刚好落到陈星矅身上,同时他还看到鞑子用长枪挑起的尸体。

    据说,陈星矅当场就吓尿了,此时他和太子‘三字同头兄弟’的名声,已经传到幽州。

    士兵们直接在背后这么喊他,陈星矅当天夜里就和陈家派来的亲卫商议逃走。

    此时庞先生已经到了幽州,在他的授意下,放任陈星矅逃了。

    庞先生本来的打算是,让陈星矅逃兵之名,传遍天下。让陈家的名声一落千丈。

    但凌墨萧现在觉得,他还有别的用处。

    更幸运的是,因为长安封城的原因,陈星矅至今天还没跟陈家联络上。

    而是落到了凌墨萧手中。

    当即,凌墨萧令人,把陈星矅秘密送到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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