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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钰林险些觉着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阿兄自年少起便被天神择为下任祭司,自小进宫与世隔绝,养成了冷淡孤傲的性子。

    他从未见过裴宁辞那身雪白如云的祭司袍出现一丝褶皱,更遑论如今眼角眉梢均是情.潮的模样。

    竟好似高山最寒冷的白雪正在被人间烈阳融化,化成了一潭春水。

    李婧冉没留意到他人的神色,她全神贯注地留意着身畔那个备受合欢蛊煎熬、却仍依靠过人的意志力保持清醒的男子。

    裴宁辞着实让她觉得很棘手。

    就在此刻,小黄忽而又冒了出来,将功赎罪:「宿主,虽然我没法告诉你攻略进度,但我能跟你讲讲原书剧情呀!」

    小黄也不等李婧冉的回复,直接一股脑把这个狗血的故事倒了出来,其中描述尺度之大、细节之丰富让李婧冉一个连男人手都没牵过(哦,现在亲过嘴了)的人听得小脸通黄。

    她竭力忽略了华淑长公主调.教折辱男人们的不正经情节,硬着头皮愣是从小黄的叙述中简单梳理出了她穿进的这本小说的主线。

    在《三位反派恨我入骨》中,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华淑长公主一生跌宕起伏,人们提起她时津津乐道的都是华淑长公主那放浪形骸的情史。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共有三个男人。

    第一位是大祭司,清冷高洁白衣似雪,却因容貌姣好引来长公主觊觎。堂堂祭司竟沦落成了贵女府中的禁.脔,被她囚在公主府长达数月,消失时坊间众说纷纭。

    长公主将他得到手后很快就不珍惜了。大祭司再次回到宫里,主动请辞,自称德不配位,却不知何处走漏了风声,他与长公主间那些龌龊事被曝光在青天白日之下。

    恰逢那时大晟水患成灾,倭寇趁机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而破戒的大祭司在他们心目中也跌落了神坛。

    信仰的力量强得可怕,而神庙坍塌时的反噬威力也并非一人可以承受的。

    昔日被奉为神明的大祭司从此被千人唾万人骂,他们恨不得生啖其肉,把他扒皮抽筋。

    苦难向来是残忍的,也毫无原因,而备受折磨的人们总是要寻一个出气口,寻一个可以怨恨宣泄的对象。

    这位被华淑长公主祸害的受害者,便成了那个背负一切的人。

    李婧冉听到这里时,情不自禁地插了句话:「不对啊,书名里不是叫三大反派?听你这描述,裴宁辞明明就是个小可怜。」

    小黄“哎呀”了声:「所以宿主你得听我说完嘛。裴宁辞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不论是高坐神坛还是被万人厌恶,他都漠不关心,直到......」

    直到裴宁辞发觉,他爱上了那加诸无尽这折磨和羞辱的奢靡女子。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依裴宁辞的孤冷性子,应当只会陷入自我厌弃。

    可当他发现,华淑长公主戏弄勾.引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呢?

    发现华淑长公主与许多人有染让这位圣洁的男子彻底黑化,对华淑长公主所有刻骨的、纠结的爱在这一刻都成了无尽的恨。

    如霜雪般圣洁无暇的人终于坠下了神坛,与周边邻国楼兰里应外合,一举剿灭金玉其外的大晟。

    骄纵跋扈的华淑长公主家破人亡,沦落成阶下囚,凄惨异常。

    与此同时,另外两位男子也同样知晓了华淑长公主的所作所为。

    白衣祭司、病娇天子、奸佞权臣,每一个都不是池中之物,偏偏华淑长公主把三个都招惹了个遍。

    从李婧冉的角度来分析,她认为这三个男人也不一定有多爱华淑长公主,只是他们都高高在上,根本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女人戏耍于掌心。

    而当他们发现华淑长公主的养鱼行为后,会怎么对她?

    李婧冉光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 所以,华淑长公主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小黄嗓音幽幽:「华淑长公主因招惹大祭司遭亡国之痛,天子与权臣同样将这笔帐算在了长公主头上,残忍打击报复。华淑长公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称为祸国灾星,砍去手脚割耳挖眼成了人彘。」

    李婧冉遍体发凉,一时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个书名里的“反派”果真没有冤枉他们。

    从华淑长公主的角度来看,称他们为反派都是客气的了。

    她想到自己的任务后,心底升出了个坚不可摧的念头:

    千万不能让她的三个任务对象碰上!

    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在同时攻略三个人,她就会是下场最凄惨的那个。

    李婧冉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己身畔比霜雪更加寒冷的男子。

    她挺多只是骗了他的感情,结果他看着悲天悯人,谁知反手就灭了她的国啊!

    如果裴宁辞只是折磨报复华淑,李婧冉只认这的确是罪有应得,顶多只能说他这个人手段残忍,冷血薄情。

    可是裴宁辞干了什么?

    他并没有杀了华淑,却偏要折了她骄傲的羽翼,把枝头上的娇花踩进泥泞,将她昔日加诸于他的痛苦千百倍的还了回来。

    为了一己私欲,甚至不惜生灵涂炭,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李婧冉忽然觉得,自己对裴宁辞还是太过仁慈了。

    她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时,轻纱帐却被一只冷白的手挑起。

    多一个人的闯入瞬间让李婧冉觉得她的安全区受到了冒犯,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颇有些警惕地抬眸望去,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居然连长公主的帷幔都敢挑。

    许钰林单手端着茶盏,唇边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帷幔被他放下后微微飘着,好似世上最温润如玉的郎君。

    看到许钰林的第一刻,李婧冉便是一愣。

    许钰林诚然长了副好相貌,肤白如玉,气质淡然,比起男宠更似是高门贵府年少的贵公子,气质是种涉世未深的纯净与清透。

    倘若称裴宁辞为霜雪,许钰林便是冬日的一抹刺破云层的暖阳,温和得没有一丝攻击性。

    分外宜室宜家的感觉。

    可最重要的是,李婧冉无端觉得许钰林和裴宁辞有些相像。

    小黄十分贴心地提示道:「你眼前这位是公主府男宠之首。长公主昔日对大祭司惦记得心痒却求而不得,故而收集了很多‘莞莞类卿’的手办,许钰林就是长公主从大街上强抢来的。因容貌酷似大祭司,许钰林在府中最为得宠。」

    的确是恃宠而骄,旁人都不敢看这轻纱,他却不必请示就敢挑纱进来。

    在李婧冉听小黄科普的当儿,许钰林也不着痕迹地和阿兄对视片刻,收到他的眼神后轻轻颔首。

    许钰林走到李婧冉身畔,温声道:“殿下,钰敬你一杯。”

    他眸光很清亮,注视着人时会让李婧冉有种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错觉。

    李婧冉顿了片刻,揣摩了下原身在这种情景会怎么做,而后拿捏着语气似笑非笑道:“怎么敬?”

    她嗓音里带着几分骄纵和轻佻,像是在明目张胆地暗示着什么。

    许钰林轻抿了下唇,面色薄红却只当没听出她的意思。

    他避而不答,态度温软地应道:“殿下身畔还有旁人,何必如此捉弄钰。”

    只这一句话,李婧冉便明白原身为何会宠爱许钰林了。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使表现吃味,都是用一种极其温和无害的姿态。

    看似很好掌控。

    许钰林满心想着要如何助阿兄脱困,见李婧冉没答复,便一撩袍角在案边轻轻跪下,温顺垂眸将茶盏平举至李婧冉面前。

    他们兄弟二人有一个辱于她手中已经够了,总得有个人干干净净地存活于世。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阿兄也被她折辱。

    许钰林俨然懂得如何用自己的皮囊挑起女子的兴致,他乌发撩至身前,露出一截修长的颈子,雪白如玉石。

    他端着茶盏,洁白的衣袖轻轻滑落,露出少年郎骨骼分明的手腕,印着暧昧的嫣红痕迹。

    “殿下,”许钰林嗓音很轻,像是羽毛拂过心间,撩起一阵若有似无的痒意,“您先前不是想试另一种玩法吗?那晚是钰扫了您的兴,不若今日侍奉殿下可好?”

    神情之温顺,任君采撷,像是蒙了尘的上好羊脂玉。

    他微微仰脸,目光一点点沿着李婧冉的衣襟往上滑,与她对视须臾,眉眼如画。

    李婧冉从脚麻到了头发丝,浑身僵硬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几经斟酌可以尽力扮演原身说一些调.情的话,可她在回应别人的话时终究还是生疏的。

    裴宁辞看着自家幼弟这副模样,呼吸乱了一瞬,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绷紧了下颌却一言不发。

    李婧冉犹豫着接过许钰林手中的茶盏,轻抿了口,大脑极速运转着,试图克服这种脚趾蜷起的尴尬情绪。

    想死。

    为什么要做这种和游走于男人们之间的任务,真的好难。

    就在此刻,一道尖锐的嗓音救她于水火。

    “陛下口谕到——”

    李婧冉眼神一亮,立刻搁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迎向了门口的救星。

    在她起身出帷幔的那一瞬,许钰林的温顺顿时敛得一干二净,他从袖里银瓶里倒出一颗细小的药丸往裴宁辞杯中一融,低声道:“阿兄,解药。”

    许钰林侍奉华淑长公主也有些时日,自是知道她有何嗜好,见裴宁辞这样子便知晓他八成是中了华淑长公主的情蛊。

    华淑长公主在床笫间是强势的,她欢喜掌控,也欢喜听男子匍匐在她脚边求饶,势要把人折磨得泪水涟涟才堪堪愿放过他们。

    而这情蛊的滋味,许钰林终其一生都不愿再次感受。

    太过于磨人。

    淋漓冷汗沾湿了裴宁辞的额发,他视线有些模糊,却依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单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阿钰......”裴宁辞启唇,神情仍带着刺骨的凉意,嗓音却沙哑得不像话。

    自从当上大祭司后,裴宁辞的一言一行都被人丈量规范着,十几年来连行差踏错都从未有,更不用说如今这等狼狈模样。

    许钰林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只是兄弟二人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听李婧冉领了旨,在不远处轻飘飘地吩咐道:“来人,把里头那位贵客请到本宫的寝室,无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

    宽敞的官道上,一排身着银甲的府兵步伐铿锵地开着道:“大长公主车辇到,闲杂人等避让——”

    随着府兵的高声呼喊,行人纷纷避让到一旁下跪垂首。

    官道肃然,一辆镶着铃铛的香车迎着金色光影碾上了街道,清脆的铃铛轻轻作响。

    李婧冉瘫在马车内的的狐皮软垫上,好不容易脱离了他人的视线,惬意地舒出一大口气。

    车壁雕工精致,她一只手捻着梅花酥,另一只手抚着那栩栩如生的木雕纹路,啧啧称奇。

    不愧是书里奢靡享乐的大长公主,这排场,这待遇,这条件也太好了吧!

    虽然如今在去见第二位攻略对象的路上,但李婧冉内心却也并无太多的忧虑。

    从先前和银药的对话中,大长公主和她的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关系还是挺融洽的。

    况且她方才去领旨时,提着裙裾还正犹豫着要如何接旨,却见那名宦官笑眯眯地直接道:“大长公主,陛下在龙呈殿等您。”

    竟是丝毫没觉得她这么直愣愣站着接旨有何不妥。

    种种迹象都表明,原身和第二位攻略对象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差。

    李婧冉心中已经大致有第二位任务对象的人物肖像了。

    李元牧,性别男,年龄19,爱好呃...... 做人皮灯笼,传闻中是个嗜血暴戾的君主。

    李婧冉结合了下她收集到的碎片信息,细细琢磨了下,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没有教导好的熊孩子嘛!

    她的任务是让李元牧做回明君,并且收集他的爱慕值。

    但这爱慕值应该不只局限于爱情?亲情也算吧?

    李婧冉脑海里浮过无数个“熊孩子教育手册”,心里觉得应当八九不离十,但还是需要确认下,遂随口呼唤道:「小黄小黄。」

    没回应。

    李婧冉蓦得升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她蹙眉再次喊:「小黄?」

    再次无人答应。

    小黄这是睡着了?还是看小说过于沉迷?还是...... 突然消失了?

    李婧冉想到系统最开始告诉她的四日之期,心中陡然一沉。

    如果按照小时来算,她刚穿越时闷头睡了一觉,醒来后又摆烂了两三天,现在......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的确能算是第四天了。

    所以她这算是任务已经失败了?小黄还真的跟它说的一样,丢下她回现代了???

    李婧冉心底一片混乱,她十分茫然,思绪还没捋顺时马车却缓缓停下,车壁被轻轻叩响。

    银药的嗓音从外头模糊传来:“殿下,到了。”

    李婧冉强自按耐下心头的所有念头,抚平裙角褶皱,弯腰下轿。

    她足尖在人凳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下了地后对身畔的银药吩咐道:“以后马车上备个脚凳,不需要人凳。”

    为了杀鸡儆猴在圣坛前亲手杀害一个大臣在李婧冉接受范围内,但让她踩着人下车,她觉得折寿。

    银药很懂事地并未问缘由,只是应道:“奴婢记下了。”

    李婧冉跟着引路的宫人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随后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前驻足。

    她仰脖瞧着那朱红门扉上盘旋着的赤金九爪金龙,不禁再次很没出息地在心底暗自咂舌。

    但凡她能扣一个爪子下来卖,她就离爆富不远了。

    只是想到消失的小黄,李婧冉觉得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可能连现代都回不去了,更别提抠黄金回去卖。

    每天都在平等的痛恨这个世界,哼。

    沉重的宫门被一左一右两位宫人推开,他们毕恭毕敬地对她道:“殿下请。”

    冬日的太阳惨白,日光本就不亮,而这殿内却更暗,李婧冉自外往里看去,都看不太清殿内的情景。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想着干脆走一步看一步吧,便这么提起裙裾,昂首挺胸迈入殿内。

    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光线一点点消失,陡然变得昏暗的大殿却让李婧冉觉得十分不妙。

    本该是最庄重的大殿,此刻却无端多了几分阴森,就像是见不得光的蛇群蜗居之处。

    李婧冉抿了下唇,不禁回眸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然而就在她回身的当儿,殿内倏然传来一阵冷风,一道身影自她身后笼下,将她的影子尽数罩入其内。

    李婧冉瞬间浑身一僵,不敢回头。

    因为一只大手自后圈住了她纤长优美的脖颈,冰凉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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