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季眠暑假有十来天的假期。

    他回来了,楼下的某人却开始睡不着觉了。

    段酌平日里很少做梦,可自从季眠回来那日以后,那些就连他青春期时都不曾造访过的旖旎梦境,开始整晚整晚地折磨着他。

    生命中晚来的躁动,化作成千上万的蚂蚁,每到深夜便一齐行动,从身体的四面八方钻出来,细细啃噬他的脊骨和心脏。

    在连续九天被迫凌晨从梦中惊醒,沉着脸去洗贴身衣物后,段酌开始疑心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他单身至今,生平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段酌躺回床上,分明是凌晨,却热得他心烦意乱。

    开了空调,把温度调得很低,仍然难以缓解从胸腔内烘烤着的热意。

    他的梦怎么看都很不对头,因为梦境中,在他身下轻喘的人,无论是性别还是身份都……

    段酌望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身子轻颤了一下。

    幻想中的内容,他觉得自己应该觉得恶心,或至少是不适的。可除了不断加速的心跳,以及某种难言的欲-望和愧疚感,段酌再没有其他反感的情绪。

    他将此现象出现的原因归结为“精力过剩”,前几天就加大了木雕店的接单量,但即便如此,那恼人的梦仍然准时在深夜造访。

    几分钟后,感觉到身体有再次躁动起来的趋势,段酌从床上起来,几下换好衣服,不准备再睡了。

    他快速洗漱完,出门去晨跑。好似通过这种方式,就能抑制脑海中的那些卑劣的念头。

    在南方的夏天,即使是清晨也是潮湿闷热的,在外面走两步便觉得呼吸不畅。

    段酌跑了一个多小时,速度又快,回来时已是一身的汗,身上的背心没有一处是干的。

    晨跑的确是消耗精力的有效方式,身体疲惫不堪,大脑也从前一夜的梦境中暂时脱离出来。

    段酌竟感觉到几分解脱。

    他推开一楼的入户门,一只脚刚踏进去,迎面撞上正从楼上下来的季眠。

    “哥?”季眠错愕地看着浑身湿透的段酌。

    一瞬间,少年清澈的嗓音仿佛与梦境中微微喑哑的声音重叠。

    段酌身形一顿,那些好不容易被他藏匿的梦境内容又开始浮出水面。

    “您去跑步了吗?”

    季眠说着,下了两级台阶,段酌则是往后退了一步,原本已经踏进门的脚又撤回到了门外。

    他不想跟季眠靠得太近。毕竟出了一身的汗,此刻身上的味道着实算不上好。

    “嗯。你呢,去哪?”他问。

    声音一出来,段酌才发觉自己的嗓子也是哑得不像话。

    他直勾勾盯着季眠的脸,想从这张熟悉的面孔里辨认出什么。扶着入户门的手不自觉用力,指节泛白。

    没人注意到段酌的身子有些抖。季眠没察觉到,而段酌自己居然也没能意识到。

    “我去买早餐,想顺便去看看语曼姐在不在家。”季眠摸了摸脑袋,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哥,您知道语曼姐最近去哪了吗?我回来好久了,都还没见过她呢。”

    一提到穆语曼,他的语气都是轻快地扬起来的——

    段酌的身子猛然间降了温。

    “哥?”

    “不知道。”段酌冷声道。

    躁动的理智冷却下来,从里到外的燥热在顷刻间散去。折磨了他许多夜晚的热意,只因季眠的一句话就彻底消除殆尽。

    对段酌而言,这似乎是件好事情。

    季眠遗憾地“哦”了一声,又问:“那哥,您想吃什么?我正好去买。”

    “……用不着。”

    “哦……”

    见段酌一直扳着门,季眠三步并作两步下来,迅速出了入户门。

    他前脚刚踏出门外,后脚入户门就“啪”地关上。

    季眠回过头去看,钢制门却将他的目光隔绝在外。他没能看见段酌的背影。

    *

    为期两周的假期结束,季眠回到学校开启了他的高三生活。

    论勤奋程度,季眠在整个班级里即使排不到第一名,也绝对是在前三名里面。

    加上他的学习能力强过大多数的高中学生,这才能实现高二一年从年级垫底到班级中游的逆袭。

    而最后的这一年,他比高二时还要更用功。

    只是季眠发现,段酌似乎不像高二时对他那样好了,每次自己回去,他的反应总是显得过于冷淡。

    哪怕是他把自己进入年级前一百名的成绩单拿给段酌,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话便结束了。

    这令季眠很受挫。

    不知为何,他唯独期望能得到段酌的肯定。

    察觉到段酌对自己漠视的态度,季眠在学校里沉默了快两周。

    上周末,他没有打电话回去说要回家。这是季眠第一个在学校度过的周末,却并未接到来自段酌询问的电话。

    这段时间,关于段酌对他的忽视,季眠做不到对此视而不见。

    他忽然就开始怀疑,也许他哥其实并不期待他回家。

    可他搞不清楚缘由,又不敢妄下定论,只能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定的心不住猜疑。一会儿忧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段酌不高兴了,一会儿又担忧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再后来,便安慰自己也许只是段酌最近太忙了。

    就这么难受了好几天,又到了下一个周末。仍然没收到段酌的任何来信。

    周六晚上,季眠做了一会儿题,从柜子里摸出他的诺基亚老人机。

    这是段酌送给他的。

    原本段酌是要买一部智能手机的,不过被季眠以“我自制力不够,会影响学习”为理由拒绝了。段酌转念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便把家里之前的一部老人机给他打电话用。

    季眠还记得,当初他哥把手机给他的时候,对他说:“有事就打电话,别憋在心里。”

    现在,郁结在他心里憋了有两个礼拜了。

    犹豫许久,季眠还是拨通了段酌的号码。

    在通话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

    “喂,”季眠听着话筒里的动静,轻声叫段酌:“哥?”

    几秒后,听筒传来段酌的声音,只有几个字。

    “有事吗?”

    像是一盆冷水猛然砸在季眠头上。

    他切切实实被噎住了,想说的话也因怔神而全被他忘记了。

    “……没什么事情,”他张开嘴唇,极其艰难地发出声音,“哥您……在忙吗?”

    “在忙。”

    “……”

    季眠不是不识趣的人,握着诺基亚的手指攥紧了,嘴上却只平静地说了声“好”,按了挂断键。

    【你就不发发脾气?】系统见状,十分不爽。

    季眠垂下眼:【发什么?】

    【窝囊!】系统训完他,钻进季眠的意识中不再出现了。

    季眠把老年机重新塞回了柜子里,埋头继续看书桌上的英语阅读。

    第一段被他反复看了十几遍,却好像进不了脑子似的,半个小时过去,他都没翻译出来大意。

    室友们纷纷熄了灯,爬上床休息。

    季眠在下面呆了一会儿,发现仍然学不进任何东西,也关了小灯上去了。

    宿舍内霎时间变得很暗,只有对面的两张床上,两部智能手机明明暗暗。但没过多久,也都彻底暗了下去。

    季眠的被子盖过了鼻尖,又过了会儿,索性直接将脑袋整个儿缩进了被子里,蜷着身子,闷不做声。

    直到深夜,众人熟睡之后,从季眠的被窝里,才传来几不可闻的,轻微而克制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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