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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羡鱼!”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榻上的少年翻了个身,随即拽过薄被蒙住了脑袋,对这声音不予理会。

    “荣公子,我家公子正生闷气呢。”守着门口的小厮朝来人道。

    “谁惹他不高兴了?”荣琰问。

    “还不是卢公子,说是新得了一只会唱歌的鹦鹉,今日邀了我们公子去赏看。也不知怎么的,我家公子到了门口就受到了为难,他非让我家公子管他叫声哥哥才让进门。”

    此事若是换了旁人,当成个玩笑糊弄两句也就罢了,偏生江羡鱼性子单纯,被那卢公子一为难竟是转身走了。

    “这个卢承勋,就喜欢欺负小鱼。”荣琰朝那小厮一摆手道:“放心吧,你家公子见了我保准气就消了。”

    他说着一把推开房门,径直跨进了屋中。小厮深知他们关系要好,也没硬拦着,见自家公子没说什么便识趣地守在了门口。

    “生闷气还睡觉,不怕气出毛病来?”荣琰大喇喇走到榻边坐下,伸手将那薄被掀开一角,露出了江羡鱼轮廓精致的侧脸。

    “你说卢承勋是不是故意针对我?”江羡鱼坐起身来,气呼呼地道:“帖子是他让人送来的,我到了门口他又不让我进去!”

    “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就是喜欢逗你。”

    “那他怎么不逗旁人呢?”

    荣琰一挑眉,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江羡鱼在京城一众勋贵子弟中,虽然年纪不是最小的,但身形生得单薄,心思又单纯,偏偏还长得漂亮,所以有那么几个纨绔总喜欢逗他。

    “别生气了,我有法子帮你出气。”荣琰道。

    江羡鱼眼睛一亮,问道:“什么法子?莫非你也能帮我弄到一只会唱歌的鹦鹉?到时候我也让大伙儿都来看,只不让姓卢的进门,气死他。”

    荣琰一脸神秘地道:“我知道一样东西,比那会唱歌的鹦鹉可稀奇多了。别说是卢承勋,估计满京城都没几个人见过。你想不想去瞧瞧新鲜?”

    “什么?”

    “鲛人。”

    “鲛人?”江羡鱼一脸地难以置信,“鲛人不是在海里吗?难不成京城也有?”

    “我刚打听到的消息,说后斋今晚叫卖的东西里,就有鲛人。”荣琰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了两枚铜符,递给江羡鱼一枚道:“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了能进后斋的铜符,今晚咱们一起去看。”

    江羡鱼拿着那铜符,面上的沮丧一扫而空。

    “卢承勋没有铜符吧?”他问。

    “放心吧,他们那帮人肯定弄不到这东西。”

    江羡鱼听了这话,顿时笑逐颜开。

    当日黄昏时,两人便一道离开了江府,马车一路穿过京城热闹的街道,停在了后斋的门口。

    这后斋名气虽不小,外头看去却平平无奇,二层的小楼淹没在京城的繁华中,任谁路过都很难多看一眼。只有来过的人才会知道,进了后斋的门,里头便是另一番乾坤。

    “两位公子,里边请。”门口的看守在验看了两人的铜符后,便将人放了进去。

    两人跟在引路的人后头,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拐进了一处不大起眼的转角,那处有一道暗梯通向地下。江羡鱼有些怕黑,走到暗处时便下意识抓住了荣琰的胳膊,荣琰见状晃亮火折子递给了他。

    暗梯走到尽头时,便到了地下,但那处地方依旧不甚开阔。两人被引着兜兜转转,好半晌才到了一个包间里。这包间是刻意设计过的,其中一面墙上有一块透明的琉璃窗户。

    房间整体呈一个微微的弧形,几十个包间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圆环的形状,圆环的中央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个高台,也不知设了什么机关,一直在慢悠悠地转动着。

    那透明的琉璃窗户正好对着转动的高台,这样一来上头不论有什么东西,都能让每个包间里的客人得以看清。房间里的桌前垂着一截绳子,客人有看中的东西便可拉动绳子摇响上头的金铃铛。

    “什么味道?”江羡鱼吸了吸鼻子,问道。

    “腥味。”荣琰说:“这是海里的腥味,我听说今晚叫卖的东西,都是海里的玩意。”

    江羡鱼好奇地趴在琉璃窗户前,不住朝着高台上张望。

    不多时,陆续有人送来了瓜果茶点,待包间的门被关上后,中央的高台上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江羡鱼知道,今晚的叫卖要正式开始了。

    那转动的高台上展示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块珊瑚。不同于以往他们见过的那些被做成了装饰品的珊瑚,这块珊瑚被养在了一个琉璃缸里,看着竟是活的。

    “我听说海水是咸的,那东西在里头不会齁得慌吗?”江羡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琉璃缸,眼睛都忘了眨。

    “它要是天天泡在水里,哪儿还尝得出咸味呀?”

    “有道理。”

    不多时,周围响起了清脆的铃声,这说明琉璃缸里养着的珊瑚被人买走了。高台上的灯熄灭又亮起,上头的东西已经换了,这次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江羡鱼对这东西不甚感兴趣,问道:“鲛人什么时候出来?”

    “那东西多稀奇啊,肯定要多等一会儿吧?”荣琰说。

    江羡鱼闻言便走到桌前坐下,捻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在等待鲛人出现的时候,他展现出了难得的耐心,除了时不时抬眼看看高台上换下的宝贝,几乎没有出言催促过。

    倒是荣琰坐在那里抓耳挠腮的,一会儿喝杯茶,一会儿站起来走到琉璃窗前看一看,不多时就因为茶喝多了,急急忙忙起身去了茅房。

    包间内只剩江羡鱼一人,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脑海中揣摩着鲛人的模样。他记得从前看过一本画册,那上头的鲛人模样十分好看,上身是一个美丽纤瘦的女子模样,下.身则是一条泛着彩光的鱼尾。

    当时江羡鱼年纪不大,对那女子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暗道这鲛人若是掉进水里,应该是淹不死的吧?真厉害啊!

    他正这么想着,便见高台上的光暗了下去,又有一样宝贝被买走了。不多时,那光再次亮起,高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琉璃缸,那琉璃缸约有一仗见方,通体透明且装满了水,缸内摆着一些海藻和珊瑚,珊瑚丛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身上穿着如同薄纱一样的半透明的鲛绡,隐约可见鲛绡下摆的地方露出了一截“鱼尾”。

    江羡鱼心口猛地一跳,起身走到了琉璃窗边,趴在上头试图看清那人的模样。便见那人靠在缸壁上,因为珊瑚和海藻的遮掩,身形有些模糊,乌发松散地垂着,将面容也遮挡了大半,但从他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巴来看,便知这人长相应当并不柔和。

    鲛人!

    这便是鲛人了!

    那一刻,江羡鱼激动得连呼吸都乱了,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得,急急忙忙去扯动了那根绳子。

    清脆的铃声响起,琉璃缸中那“鲛人”似是也听到了,微微侧了侧脑袋。江羡鱼便觉一道凌厉的目光骤然看过来,令他不由缩了缩脖子。可当他想要去看清那鲛人的模样时,却见对方依旧双目紧闭,仿佛刚才那道目光,只是他的错觉。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打开,荣琰匆匆走了进来。

    “出来了?”荣琰凑到琉璃窗前,激动地道:“真是鲛人?怎么不动啊,是不是淹死了?”

    “鲛人是鱼变的,怎么会淹死呢?”江羡鱼反驳道。

    “看着个头挺大啊,还有点渗人。”荣琰道:“这玩意跟个妖怪似的,也不知谁会买。”

    他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有两个后斋的伙计手里捧着一块银符走了进来。

    “不知是哪位公子摇的金铃?这是您的银符,恭喜您,这只鲛人是您的了。”

    “啊?”荣琰惊讶地看向江羡鱼,“你……你摇铃了?”

    江羡鱼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问道:“你带我来不就是要买鲛人的吗?”

    “你……”荣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只是带你来长长见识,谁让你买了?那么大个东西,不人不鬼的,买回去你放哪儿?你姐姐知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

    江羡鱼方才摇铃不过是头脑一热,这东西对他来说确实稀奇,可真要让他买回去养着,他还真有点犯愁。他自五六岁时养死了一只金鱼后,就再也没养过宠物了。

    “公子,依着后斋的规矩,摇铃不买,可是要赔付一半银子的。”

    “我们不缺银子。”荣琰忙朝那伙计道。

    “那劳烦公子与咱们来一趟,把银子结了,咱们好趁着叫卖结束前,再将那鲛人叫卖一轮。”

    “好吧。”江羡鱼点了点头,又问:“我能再看看吗?”

    “自然,两位请随我来。”

    说罢,伙计便带着两人离开了包间。

    这后斋里头的路弯弯绕绕,且因为在地下的缘故,没有光照,到处都显得黑乎乎的。江羡鱼跟在伙计身后,总觉得有些怕,好在有荣琰同行壮胆,他才鼓足了勇气没有露怯。

    那鲛人连同装着他的大琉璃缸被摆在了一个池边,伙计径直带着两人走到了靠近琉璃缸不足一丈远的地方。他们都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样的场面,有些局促,不敢轻易近前。

    “两位公子莫怕,鲛人很温顺的。”那伙计道。

    两人闻言这才慢慢凑近了些。

    如今离得近了,江羡鱼总算看清了琉璃缸中那鲛人的模样,便见对方身形劲实,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纤弱,鲛绡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藏在鲛绡下摆的鱼尾,则在灯笼的映照下,闪着漂亮的鳞光。

    只可惜“鲛人”此刻偏着脑袋一动不动,脸被头发挡住了大半,看不清容貌。

    “他……竟是个男子?”荣琰有些失望。

    “谁说鲛人必须是女子了?”伙计笑道:“无论是人还是鱼,都有性别之分,鲛人自然也有男有女,否则他们如何延续后代?”

    “鲛人……鲛人也能生孩子?”江羡鱼小声问道。

    “男鲛人那东西,可比普通男人还要厉害呢,嘿嘿。”伙计说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江羡鱼闻言瞥了一眼琉璃缸里的“鲛人”,不禁有些难为情。

    “男鲛人看着有什么意思?走吧。”荣琰拉着江羡鱼要走。

    一旁的伙计却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鲛人的稀奇之处可不在于外貌和性别。”

    “那是什么?”江羡鱼问。

    “书中有云,鲛人泣则能出珠……说的就是这鲛人一哭,眼睛里就能掉出珍珠来。而且鲛人歌喉甚美,比我朝最好的歌姬唱得都要好听。”

    “他还会唱歌?”江羡鱼又惊又喜,“你现在能让他唱歌我听听吗?”

    “公子有所不知,这鲛人是认主的,得由主人调.教了他才能做这些事,我们哪敢越俎代庖?”伙计说着拉过帘幕将那琉璃缸遮住,语带惋惜地道:“可惜公子是无缘了,也不知哪个有缘人能有幸听到鲛人的歌喉喽……”

    “走吧走吧,这年头鹦鹉都会唱歌,一个鲛人会唱歌也不稀奇。”荣琰道。

    江羡鱼听他提起这茬,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烦人的卢承勋,心道自己若是将这鲛人弄到手调.教好,保准能将姓卢的那鹦鹉比下去。

    念及此,他脱口而出道:

    “不退了,这鲛人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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