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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血华拂逆

    雪鳗游行而至,碾碎了几株凇眠树,弹荡的冰晶扩散到一大片空间,漫逸出来,且被地平线上滚出来的曛阳的红光撩擦着,赤橙绿迷迭交织,映得雪鳗身上的纹印翕忽若明,又转瞬成为槁木燃尽后的死灰。随后,雪鳗便缓缓停了下来,羽凡仔细观察这怪物,盲眼无珠,只是不停地吐露着殷红的舌头。灵翘提升灵势,手指生出利爪准备攻击时,从雪鳗的头顶上的腔门爬出来一个人形物,这人穿着黑袍,宽松硕大的黑袍与其身躯极不相称,仿似一面黑布撑着一个鸟笼,而里面什么都没有。但里面又确实探出一个脑袋,这脑袋所带面具与在龙血林时见到的一样。

    “你这歹人!来此所为何事?”灵翘二话不说,戟指骂道,身上所散发的紫色灵气依旧震的空气噼里啪啦作响。

    “姑娘莫怪,我并非你口中所说的歹人,只是当日姑娘实力超凡,不能以非常手段邀请二位入山,鄙人走时只能留下一宝,宝中所绘两界灯可引二位来此。”黑袍人拱了拱手,表示客气。

    “两界灯?你是说当日在林子中从画中走出来的女魔掂弄的东西?那种魔物怎会有那种至宝?”灵翘道。

    天上的鹡鸰鸟搅动着尾巴从天空飞过,也不知从何处来,雪地上有不少蜉蝣的尸体,这些好梦附在凇眠树上的蜉蝣被雪鳗碾得零落,腹器碎裂,里面储藏的殷血便流出来,在寒气的吹拂下变成豆粒儿大小的红色珠子,色泽圆润,石蜡质地。鹡鸰鸟嘴中衔起这些珠子,先吃下一些,又将一些存储在嗉囊中,有三两只吃的正酣时,便又飞来一群,它们快速在地面上撇着嘴巴,毫不挑剔地吞下每一粒血珠。

    或许是幻觉,或许是日头升高,有些鹡鸰鸟的羽毛色泽鲜艳,变成绛色,身体也大了一圈,雪地上的爪印印记也更深,这种特征的鹡鸰鸟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更重,它们羽若朱霞,长躯赪尾,头上一撮白毛若霜晨之雪,爪利生芒,有些未死的蜉蝣干脆被它们抓碎,渐露出凶残的本相,或许是吃腻了,有一些飞走了,还有一些瘦弱因刚才争食不过,依旧在地上跳荡着找取食物,不过虐杀蜉蝣的手法依旧残忍。

    一切美好的意象皆隐藏着残忍的修辞。

    “姑娘有所不知,你说说的魔怪是丧灵魔偶,那种魔物可不是我炼化的,是本身寄生在两界灯中的。她魔力虽不强,却能在人心中下蛊,异常可怕,两界灯也算是她猎食的手段。”黑袍人望着雪原上的赤色鹡鸰鸟,出手射出一道赤色灵箭,一只倒霉的鹡鸰鸟中招后在雪地上弹碰几下,变成绛色的冰晶消散不见。

    其余的鹡鸰鸟也大受其惊,扑簌着翅膀,搅动着尾巴飞走了。

    “既然如此,为何要用那种手段将申屠姑娘和一众人掠去?让他们在一个怪物的血盆大口中不觉得有辱慢之意吗?”灵翘说道。

    “姑娘莫怒,当日从我右臂幻出的怪物就是此刻我麾下这些,它们不吃人,牙齿也如这茫茫雪原上生长的凇眠数枝,轻脆无比,所以也不会伤人,遇到脸皮厚的,恐怕嚼都嚼不动。”

    灵翘想,按照申屠姑娘所说,这里肯定有死祭灵和不少食人的怪物,然而都现在为止一个都没见到,反而多处了这样一个带着面具,似乎也并无恶意的怪人。心中的警戒也未曾放下,而在龙血林里,申屠雪宁愿赴身就死,也不愿为自己的失败编织一个谎言消遣自己吧。况且当时的情况,申屠雪撒出那种谎显然没有意义。

    灵翘觉得和这个黑袍人周旋几句也套不出什么,不如作个便利之客,说不定还能弄些吃的,顺便还能探究下这幻雪山的真实情况。

    天光缭绕在雪原上,发出轻微的梵动,远处的雪原叠着峦峰,如一纸难堪的褶皱。这个世界冰冷,不太美丽,甚至还晃的眼睛睁不开,但这里有自己喜欢的男人陪着,心里也就觉得那么回事,只不过是时令、地理位置不太熟悉,下一步会发生什么灾凶,自己也懒得考虑了。

    黑袍人邀请灵翘和羽凡落驾于这浑身鬼涂的雪鳗上,黑袍人只是简单的朝旁边一头粗大、肌肤色彩赤亮的雪鳗挥动了下手臂,那怪物的脑袋便如落崩的小丘俯在地上,灵翘和羽凡顺势而上,那怪物耷拉在地上的脑袋又扬了起来。这样,一群怪物载着三人在雪原上游弋而去,一路茫荡的雪晶散在空气中,在阳光的透射下散出倏然而逝的虹光。

    一路所去,长驾甄寒。所过之处历经的山峰排闼而至,夹在迤逦的山路,几十条雪鳗并驾而行略显拥挤。不一会儿,一些雪鳗像空中散落的星火一头撞进旁路的雪山壁上,变成了粉碎的雪块,消失不见了。

    “不用担心,这是它们原有的模样。”

    山上的积雪绵亘至天际,和浅横的云絮重影交织,拉低了整个世界的层次感,羽凡看了看后面陨碎的雪鳗的躯壳,想到人生也不过如此。

    就像苇杆里渐消的虫鸣,一阵风起,桅杆折断,看到的人也只会记得风声,不会记得虫鸣,这确实是件可悲的事情,更可悲的是,这种事情羞于怯口,却也羞于牢记,人最不屑于其所容易忘记的事情,而那忘记的,时间久了,便分不清何为风声,何为虫鸣,甚至不会知道那折断的是芦杆的身子,还是自己渐渐歪斜的影子。

    羽凡想到这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好歹是个男人,不应该去想这些拗费脑力的问题,他所应该想的是,何时出人头地,给灵翘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虽然作为人类,在妖的心中有一丝悲戚的高贵,但他觉得这所谓的‘高贵’不过是一棵卑贱的牛蒡,独占一个位置,却无太大用处。羽凡也不知道灵翘是牛蒡还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就是折损自己的那阵风,那风无邪,干净,虽然吹得不太漂亮,但在心里独占位置,像一枚卺塞在心里,盛着半瓢血液,有时流的平稳,有时噗通作响。

    灵翘自然每考虑那么多,此刻她在猜测这黑袍人的底细。她的感知像一颗苍耳窝在草芥里,伺机询查。但黑袍人不惊不动,不语不声,像个苦涩的稻草人立在雪鳗的腔体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滑稽而神秘。

    风景遐远至人眼眸,远处的峭壁上堆积的房屋重楼叠沓,可以看清它们密密麻麻地缀在那些眦目獠面的力士头上,在头顶,在鬓角,完美地契合着天神躯体的构造。在阳光的映射下晶耀晃眼,连亘百里,煞是壮观。更近些时,那些建筑兼有屋舍街道,高厦,亭台楼榭,山庄园林,那里屋舍俨然街道有秩,高厦相倾,偎枕崖壁,亭台楼榭茂枕雪盛,山庄园林踏霁凭虹。人间美色也不过如此。这些屋舍、高厦、亭台楼榭、山庄园林在一阵千年的寒彻中相互慰藉,不知在多少个寒冻季和惊雹季中又生出了多少颜色。

    雪鳗飞跃至那些重楼叠沓的悬崖底,羽凡观测到前途无路,不知左右是否会花明重开。但他看到左右只有缭乱生长的凇眠树,那些树像舞女一样挡住了耽搁风月的男人的心似的,繁密错落,绕不过去。

    “或许有什么机关?比如这座山有什么高索,可以顺着攀爬上去,或者内部别有洞天,藏着一把天梯子……”羽凡思付道,还没容许他进行第三种假设时,灵翘突然对他说,“羽凡哥,你说我们怎么才能上去,即省力气又无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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