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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息先生

    腊月初的时候,天已经很冷了,昭洲的冬天雪并不多,干冷干冷的,和京城却是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花’九在昭洲的第一年,她时常‘揉’‘揉’干涩到疼的小鼻子,眼眶都湿润润的,巴掌大的小脸就像幼兽般在可怜兮兮得求人安抚,她是被冷的,身上都裹了一身的袄子和狐裘了,可手脚还是不暖。

    秋收是从一入冬便三天两头得给‘花’九炖滋补品,奈何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盅了,这体凉的‘毛’病就没改善一星半点。

    ‘花’九将自己缩在‘毛’褥子里,就差没连小脑袋一起埋进去了,手里捧着手炉,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就怕动作大了有冷风蹿进来。

    息先生盘‘腿’坐在马车的另一角落,一手晃悠着金算盘,一手漫不经心地翻着手边的账本,然后再用他那无比‘精’简的字眼吐出来,“冬月,支出八十两又五十文,置冬衣、棉被……”

    这马车被布置的舒服,还燃着熏香,板上也垫满长‘毛’褥子,还没‘摸’上去只是看着都觉得是个暖人的。

    ‘花’九耳里听着息先生的字眼声音,一字一字的便像是在催眠,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睑耷着,居然就打起瞌睡来。

    按理,要是以‘花’九往常那清冷的‘性’子,在毫无信任可言的他人面前,她是绝不会‘露’出这般毫无防备之态,但其实她在面对息先生的时候,虽然无信任,却是可以放心的,只因息先生这样算盘不离身的人,又是做账房的,最是讲究亏盈利益不过。

    所以,‘花’九是对人不放心,但是对利益却是很放心的。

    良久,息先生念完一本账本,才一抬眼,‘花’九白‘玉’般的小脸就那么生生撞进他心里,他拿算盘的手一顿,这下马车里,连算盘珠子响动的声音也没有了,安静的几乎只能听闻‘花’九绵长的呼吸声。

    垂眸,眼线有狭长的错觉,息先生看着自己的指尖,‘唇’边无半丝笑意,半晌一动不动,终究最后还是有声恍若从悠远空间渗透而出的轻叹,在马车壁上回响一声,‘花’九就猛地睁开眼。

    “桑园到了?”她问,然后双手搓着放到嘴边哈了一口热气,手指头不僵硬后,才‘摸’到杏仁眼眸边‘揉’了‘揉’,让自己更清醒点。

    息先生眼都不眨,瞬也不瞬地将‘花’九这一串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然后他便不自觉地想到了以前在胡商那见过的‘波’斯猫,“没。”

    ‘花’九等了一会,也才堪堪听到息先生吐出一个字音,便没了下文,她微翘的‘唇’尖翘了下,只觉得这人定是算账给算傻了,连说话都不会,所以才这般省口水。

    “说说桑园吧。”‘花’九转了下手里的暖炉,将它抱得靠近‘胸’口一点的位置。

    息先生眼梢轻微的挑了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然后他撩开车帘一点,手伸出去又拿回来,便觉得这天还不是最冷,可是‘花’九那模样分明已经是被冻的受不了。

    “桑园,又名连山,为小汤山一峰,适合桑树栽种,息七公子建之,所产丝织其实为七公子所有……”

    听到小汤山的字眼,才知道原来桑园曾经也属于小汤山,‘花’九一直毫无觊觎的心蠢蠢‘欲’动了,小汤山的绝妙之处,她日后会慢慢延伸出来,而桑园自然肯定也是个不错的,所以,她要不要好好想想怎么将桑园彻底的从息家手里抢过来?

    这一路,‘花’九都在想这事,怎么给息老太爷算计一下,然后他能将那桑园自发的送到她手里是最好不过了。

    息先生提醒她下马车的时候,连喊了‘花’九两次,她才回过神来。

    “息七少夫人好,息先生好!”才一下马车,便齐刷刷地响起下人请安的声音,‘花’九冷不丁的才彻底从谋划的魔障中‘抽’出心神。

    然后她‘唇’角一勾,杏仁眼眸笑的弯弯如新月,素白脸上的亲和之力无以伦比,“大家辛苦了。”

    只这一句,便打消这站‘门’口至少三十来个拖家带口的长工的紧张,原本大家都以为这桑园换了个主人后,以前的规矩便有所变动,可今日一见‘花’九,眉眼如画,又带着大家闺秀的贤淑温柔,那提着的心顿时就放下了。

    息先生将这明显的变化看在心里,他眼底便有一抹如墨般深沉的‘色’泽沉淀晕染化为薄薄雾气氤氲开来,仔细瞧去,便会发现那嘴角上扬了那么一丁点。

    每年的腊月,桑园这边虽说冬天劳作不会那么多,但这批熟悉的伙计息子霄却是一直留着,从来半点没提过遣退之类的,而且这时候,还会发送一批过冬棉衣,各种粮食米面,收益好的时候甚至还会有一到二两不等的赏钱。

    所以,到来年开‘春’,桑树大量‘抽’叶,开始喂养丝蚕的时候,这些长工却是格外尽心费力的。

    这些生活并不富足的人,却是‘精’神上在淳朴不过,‘花’九一见这里,便心有所喜。

    分发带来的过冬之物,自不需要‘花’九‘操’心,息先生早便已经‘操’持好了,她只需适当的时候在众人面前带着笑‘露’个脸,深入人心便可。

    对此,息先生毫无怨言,一个人差遣伙计小厮干了所有的事。

    按理,桑园离昭洲息府有半天的路程,所以桑园这边是早便准备好了能休息的院子。

    当然,‘花’九自然是不安份的,她严词拒绝了死活要跟随她的‘春’声和秋收两丫头,这次出‘门’,她也只带了她们两个,换了简便的窄袖袄子,背一放着小铁锹和少许干粮的竹篓,远远地瞧了正在忙的众人一眼,悄悄的就溜出了桑园,往小汤山的方向走去。

    她身上带着为来小汤山专‘门’去买的简易地图,找了下方向,便毫不犹豫的大步前进。

    桑园只是小汤山的一小峰,从地图上看,她却是要在翻阅一座山头,方才能到她要去的山顶,那绝世奇‘花’便生长在山之巅,她算过脚程,半天的时间如果采栽顺利的话,她完全可以在天黑之前回到桑园,毕竟现在,根本还未到晌午。

    不得不说,‘花’九很胆大,然而,当她一只脚卡在石头缝隙,怎么也拔不出来的时候,‘花’九知道她这次失算了,她是很擅于谋算心计不错,但是怎么说她也只是个深宅‘女’儿家,这外出行走山路的经验等于是零。

    挣了好一会,那缝都不松一下,‘花’九默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在那石头上,看着自己那脚就有些烦躁,不过动了这么久,她反倒手脚还不冷了。

    “还‘乱’跑?”半晌之后,犹如天籁般抠字眼的声音响起,‘花’九猛然一个‘激’灵,一转头就看见青衫布衣,系刺眼金元宝的息先生站在几米之外,眼眸微眯着,闲然自得很。

    ‘花’九垂了眼睑,捏着衣袖边,咬了咬粉樱的‘唇’尖,并不言语。

    息先生几步到‘花’九面前,看了下情况,然后就那么蹲下‘揉’了‘揉’‘花’九被卡住的脚掌骨,当即疼的‘花’九直‘抽’了口冷气,杏仁眼眸瞬时就润润的泛红。

    “准备,去哪?”息先生眉头皱了一下,试着将那石头搬开一些,然而那石头足足有水缸那么大,又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小汤山。”‘花’九老实了,她心底暗自衡量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这会实话实说的好,毕竟这会的处境必须有求于人。

    听闻这答案,息先生视线一转,定定地瞅着‘花’九,眸‘色’深而古井无‘波’,“做何?”

    “采香‘花’。”一问一答,这会两人说话皆都无比简练。

    “好了。”倏地息先生说道,‘花’九讶异地抬眸,便感觉自己脚踝被一暖热的手掌心握住,棉短靴里的脚趾头条件反‘射’地一屈,似乎便觉得没那么冷了。

    “怎么‘弄’出来的?”‘花’九动动脚,朝那石头看去,眼尖的发现那石头竟被移了一丝丝的地,她转头就脱口而出,“息先生你力气还真大。”

    谁想,息先生恍若未闻,径直捡了背篓,提上就往前走。

    ‘花’九赶紧跟上,有便宜不占的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她一直爱计较得亏。

    ‘花’九时不时为息先生指一下方向,当她气喘吁吁的时候,才发现息先生竟连一颗汗都没出,更别说喘气了,这一座山的山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如履平地。

    当到达小汤山山腰之时,已经能看见浅白的落雪,那雪还未完全落下来,便已经是半融了,于是整个山路都被这似雨似雪‘弄’的湿漉漉的,稍不加注意便会滑到。

    息先生放慢脚步,眼眸余光一直瞥着‘花’九,他下颌的线条紧绷着,随时准备如若‘花’九摔倒了便扶上一把。

    ‘花’九硬是憋着一口气,她神‘色’如临大敌地盯着地下,一脚一步都紧踩着息先生的脚印走,倒也走的还算顺当。

    终于到了山顶,那雪仿佛多了点,能看见白皑,这山顶不仅冷,还风大,‘花’九紧了紧衣服,一不注意就很不淑‘女’地连打了几个喷嚏。

    为此,息先生的眉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毫无表情。

    ‘花’九却是管不了那么多的,她一爬上来,第一眼便看见那怒放在雪中的白‘色’绒‘花’,小小的,像闪亮的星辰,只长了零星的几株,然而那种沁人心脾的冷香不用深吸都能闻得到,恰到好处的恬淡。

    ‘花’九却是知道这香‘花’还不止这点稀奇之处,它最奇特的还是在每个时辰它的香味都不一样,这就为调制香品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能制出的香也肯定是不会有一瓶完全一样的相似之处,这是其他香‘花’所无法比拟的。

    ‘花’九小心翼翼地拿出小铁锹,就那么干脆毫无顾忌的伏跪在地,扒开薄薄的那层积雪,极其宝贝的挖了两三株出来,然后连带一大坨的湿泥一起放进背篓。

    做完这一切,她白‘玉’般的小脸上就有明媚如‘春’的笑靥展开,那却是息先生从未见过的,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眉梢,从淡‘色’的眼眸浮沉到眸底深处,那都是暖的,‘花’九一向都是清冷的,这突如其来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暖意,却比初‘春’的暖阳还‘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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