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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午也没啥正经事可做。吃完午饭云彩也散了,太阳露出了笑脸,红红的,暖暖的,好像一个强光耀眼的探照灯,那丝丝光线都如钢针一般,一下子就把雪地扎透了。朵朵雪花上滚动着亮晶晶的小水粒,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仿佛正在聚集着春天的眼光。风虽然还在不停地刮,可是太阳的光线已经在她怀里注入了暖流,所以叫这个跟天地一般大小的喜怒无常的老婆婆,也变得有了一些柔声细语。

    我吃了午饭,站在休息室的门前抬头望着。天上远远近近,飘荡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风筝,有的像燕子,有的像老鹰,有的像五角星------风婆婆偶尔也会突然屏住呼吸,不声不响。每到这时,房上的石棉瓦啊,屋檐下的防火铁锹啊,水桶啊。反正是院子里能晃荡起来的,摇摆起来的物件,全都老实下来,没了声响。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你的小王下去了,我大K执政。咋样?我又抠你的底又拣双儿!哈哈哈。”

    “啊?你的大K还在手里握着啊?真臭啊!你的二啥时下去的啊?”

    “笨死你啊!我说马大胖啊!你是不是特意叫赖子抠的底啊?舒坦了?”

    “哈哈,哈哈。抠底就是一锅啊,还玩不?”

    风一停,就能听到办公室里传出拍桌子的声音,过后还有男女之间的调笑声。

    几乎每天中午,吃过午饭,赖子和马姐还有两个闲人都会在那里打扑克,玩“升级”。这种玩法在我们这里很普遍,流行的时间也长,具体是从什么时候流行开来的,没有人能说清楚。游戏规则是谁定的,也没人能说清楚。

    玩法是这样的:四个人玩,两人一伙相对而坐。大小王和二都是硬牌,牌可以单个出,也可以三个一样的,四个一样的一起出,一级管一级。五,十K,都是分数,两伙人形成攻守的对局,从“三”开始打,如果打家在玩一把牌的过程里,没叫对手拣够“五十分”,那么就升一级。如果对手拣够了五十分,或者用其他的规则赢了打家,那么自己就变成了守方,从自己的“级”上继续打。一级一级地朝上升,一直升到“尖”,就是“A”。谁先到了这个级,一局牌,就是“一锅”便结束了。当然具体的规则还有不少,什么打到那个级上,那个级上的牌就成了仅次于王和二的硬牌,等等,还有许多。

    玩扑克的几个人都很卖力气,他们玩到兴头上,出牌时都把胳膊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狠狠地朝桌子上拍。一把结束以后,他们还得计计一阵子,有的还借题发挥,把男女那点事顺便带了出来。

    望着望着,天上飞的一个做工非常精巧的“燕子”突然断了线,从远处不停地打着转儿飞快地飘过来,不一会儿,就晃晃荡荡落在了我们的院子里。我拔脚就朝那边跑,长青也从锅炉房里跑出来,他刚才一定又在那里睡午觉。长青先我一步捡起了风筝。

    “这玩意做的太好了!咱小时候那见过这样的风筝啊,还不是找张旧报纸,弄块牛皮纸,再去副食店里偷个竹条筐拆了。自己糊吧糊吧,粘吧粘吧,也他奶奶地能放云彩上面去!”长青拿起风筝,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半天,然后感慨地说。

    “是挺好啊!那时咱那见过什么蜡光纸,油光纸的。”我也非常羡慕地说。

    “小时候大家在一起比谁的风筝飞得高,可谁的风筝飞得高,谁的先跑。”长青一脸回忆地说。

    “那可不是,越高风越大啊。线也不结实,你是不是也偷的大人做活用的线?一次还不敢拿多长,怕叫大人发现了,挨一顿‘腚根脚’!只好零存整取,线上全是结头,能结实吗?”我也一脸回忆地问。

    长青会心地笑了,冲我点了点头。飞来的“燕子”带来了好长的线,全是“鱼线”。这种线是织渔网用的,非常结实。长青一边把“鱼线”朝手上缠,一边说:“那也总不能放电线杆子那么高吧!那还叫风筝?”说着话,长青又把风筝放了起来。

    “这么点线能飞多高啊?”我说。

    “飞多高是多高吧。”长青说。

    看的出来,长青放风筝很在行,不一会,他就把风筝放起来,线都用完了。

    “再有点线就好了。”我遗憾地说。

    “这么高正好,跑也跑不多远。给你玩吧,我还得接着去‘呼猪头’,春困秋乏夏打盹啊。”长青说。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看出我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经常感冒,所以爹妈看得严,能出去放风筝的机会不多。有时我也搞点小阴谋,或者软磨硬泡,得着机会,到外面放几回,可顶多也就把风筝放电线杆子那么高。我诚惶诚恐地接过风筝,兴致勃勃地放了半天,正想收回来重放。

    “别收啊!”赖子打完扑克,急急忙忙去了趟厕所,回来跑到我跟前说。

    “没线了啊,就这么长。”我说。

    “等一会儿。”赖子说。他钻到那些老娘们的休息室里,过了一阵子,拿着一轱辘黑线回来。他又找了一个粗铁丝,穿在轱辘中间,做了一个简易的“线拐子”。赖子从我手里抢过风筝说:“看我的!你这叫放风筝啊?看我给你放云彩顶上去!”。

    风筝越飞越高,越变越小。冷眼一看,就像一个正在天上飞翔的真燕子。

    “还能收回了吗?这么高!”我担心地说。

    “什么时候断什么时候算啊!”赖子不以为然地说。

    赖子把轱辘上的线全放完了,兴致顿减。他歪着头问我:“下午没活,耍不耍?‘尅一’?”他在问我下午耍不耍钱,就是玩扑克赌博,动输赢的!我毫无兴趣地摇了下头。他很没意思地吹了声口哨,把风筝交给我,又钻进老娘们的休息里,闲扯淡去了。

    “那个是我们的风筝?”幽净刚刚洗完一大盆衣服,也走过来,他扽了扽我眼前的线,望着天问我。

    “就是那个像燕子的。”我说。

    “太高了。肯定收不回来了。”幽净眼神有些迷离地说。

    “你收收看啊。”我说。我把线轱辘交给了他。

    幽净不停地扽着线,仰脸朝天上看了半天。我想他该收线了,可他突然说道:“让他跑吧,反正也收不会来了,迟早还不是要断的!”说着话,他竟然把线掐断了。刚才有线拽着,风筝还像一个真燕子在空中翱翔,线一断,便如同一个落叶,摇摇摆摆地朝远处飘去。

    我有些扫兴,十分不解地看着幽净。幽净有一双大眼睛,十分明亮,不过你很难相信这是一双镶嵌在成人身体上的眼睛,成长的消磨并没有使这双眼睛失去孩子的光泽,好像从没被人间烟火熏染过。单从明亮而又纯洁的角度来说,他的眼睛更像一双马的眼睛,或者狗的眼睛。

    幽净看出了我的不瞒,稍微有些歉意地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迷茫,也许迷茫的状态才是他真实的存在状态,所以这时一片迷雾从他眼角处升腾起来,遮盖了他眼神里的纯洁,使他变得更加深不可测。我正想张嘴,表达我的明确意思,突然看见王姨从水房里冲出来。她一路干呕,跑到大门口的显示橱柜底下,弯着腰继续干呕,好像要把肠子吐出来,但还是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要吃鸡蛋了吧?‘老齁吧’真行!是不是他妈的装洋相啊!能装这么多年?”这时老木匠从大门旁边的挂角处的厕所里走出来,一边系着裤带,一边看着王姨忿忿不平地说。老木匠每天中午必带一饭盒豆腐,是那种最大号饭盒。盒里面就放点葱,姜,蒜,在汽缸里一蒸。他就着这盒豆腐,喝半斤白酒,便吃饱喝足,也不吃主食。但是下午上班的铃声响过以后,他必定要去趟厕所,在里面待半天,也不知道他去拉还是去撒?

    “没正行,都一把年纪了,还没正行!”王姨直起腰,象征性地冲老木匠踢了一下,嗔怪着说。王姨上身穿着一个肥大的蓝棉衣,很不合体,显得十分臃肿,看着和她的身材一点也不协调。

    “也是哈,那‘老齁吧’打年青时就齁吧,不也鼓捣出几个丫头片子吗?各使一股劲啊?”老木匠一定和王姨是老熟人了,也不在乎她啥态度,继续不阴不阳地说。说着话,老木匠还伸手朝王姨的肚子那里摸过去。

    “没正行,都一把年纪了,老没正行。”王姨朝后退了一步,又象征性地冲老木匠挥了一下拳头说。要么她天生好脾气,要么她和老木匠有啥特殊的关系,反正她一点没发火,只嗔不怪。老木匠还想说点啥,就看一辆“幸福”摩托一路轰鸣从坡下面疾驰而来,嘎吱,在老木匠身旁停下来。摩托车后座上坐着一个细高挑美少女,能有个十六七岁吧,看身材和王姨相仿。她急三火四地跳下摩托车,跑到王姨身边耳语了几句。王姨一惊,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朝大门外走。走到门口了,王姨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过头冲老木匠说:“一会我要是不回来,你替我向主任请个假。”

    “奥。有事快去办吧,有我能帮上忙的就言语一声啊?”老木匠朝她挥了挥手说。说完老木匠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骑摩托的男人。这个男人四十来岁,本来是刀条脸,却留着背头,还有点瘪瘪嘴。他看出老木匠的意思,但也没正面回答他,只是朝王姨的背影努了努嘴。然后重新打着了火,发动了摩托,朝老木匠一摆头说:“我新买的大摩托,怎么样啊?上来,我带你兜一圈。”

    “又是‘齁吧’有事了吧?”老木匠显然已经才出了王姨那里出了什么事,但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看到骑摩托的男人只是冲他神秘地一笑,也不回话,他也没在追问下去,又改口问道:“哎!小姜,听说你能搞到彩电票,给咱也弄个呗?你不是给主任和马大胖都弄了嘛。”。

    一听这话,那个叫小姜的男人,一轰油门,大“幸福”摩托车猛地冲出去老远。这“幸福”牌摩托车型敦实,显得笨拙又沉重,但跑起来还是挺轻快。因为摩托车的漆是那种老绿色,所以即使是新车,也不显新样儿。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老绿色时隔多久还是老绿色,始终保持着本色。因为不鲜亮,所以不黯淡?

    小姜骑着摩托在院子里兜了一圈,把摩托车停在主任室门口,下了车,刚想转身进屋。赖子从休息室里跑出来,拦住他说:“吆喝!大‘幸福’!新买的?不错啊!姜哥借咱也溜几圈呗?”

    “你会骑吗?”小姜疑惑地问。

    “会骑嘛?小瞧我?飞机坦克咱都能开走!我连老娘们都会骑!姜哥你说咱还啥不会骑?”赖子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说。

    “哈哈。你这个骚泡卵子!还没领证上岗呐,就这么骚?想溜溜可以啊,拿来,一块钱两圈。”小姜冲赖子伸出手去说。

    “别整这些外道的好不,卖上金鱼啦?不认哥们了?那天我给你偷点汽油不就得了,要不先欠着,到时候一起算吧?”赖子死皮赖脸地说。

    “行吧,我跟你说也就是你,换了别人就不好使!”小姜还算开面,也没在强求赖子,他把钥匙交到赖子的手里说。他正要迈步进屋,好像才想起老木匠刚才说的话,又扭头冲老木匠喊道:“那点小事不是问题,那天我倒开空,给你弄张票。”说完就进了主任室。

    赖子刚把摩托车发动着,幽净一溜小跑赶过去,骑在摩托车后座上说:“带我过车库那边去。”我明显地感到幽净今天有些心神不宁,总是发呆,那眼神很矛盾,经常游离他的本真状态,好像害怕又渴望着什么?

    赖子带幽净到了车库那边,幽净下了车,他就在院子里跑起圈来。他刚跑了两圈,长青就从锅炉房里跑出来,迎头拦住摩托车。两个人撕扯了一阵子,长青强行把赖子拽下来,自己上了摩托车,也在院子里跑起来。看来这俩人都喜欢飞驰的快感,而且要么以前都学过驾驶摩托,要么就是因为学会开汽车以后,无师自通,自然就会驾驶摩托。反正两人的驾驶技术都不错!

    长青也刚跑了两圈,他这一圈刚跑到主任室门前。小姜急忙从屋里出来,冲长青比划着手指头,大声地说道:“一块钱,两圈啊!一块钱,两圈啊!不带赊账的啊?”一听这话,长青立刻把摩托车停在小姜的身前,下了车,不太友好地说:“怪不得你今天这么大方?新摩托随便叫人骑,原来有帐可算啊!”

    “那是,那是,一点不假,必须的!”小姜也不太友好地回敬着。看得出来这俩人的关系不算融洽,长青可能看不上小姜交上不交下的做派,小姜自然就看不上长青的正直?长青还真较起真来,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到小姜的眼前。

    “真给?”小姜无所谓地说。

    “必须的!”长青执拗地说。

    “好吧。”小姜也没在客气,正要伸手去拿。就听院门口的坡下面响起一阵叫骂声:“我爹比你爹强多了,咋就不行啊?妈了个比的!”

    “你爹比我爹强多了就是不行!咋地?想玩玩?”

    “我爹比你爹强多了,为啥不行?”

    “你爹行,你妈不行啊?”。

    随着这阵子的叫骂声,没过多一会儿,就看从坡下冲上来两个人。这是两个一般大小的二十来岁的小青年,都留着长发,穿着时髦。一胖一瘦,瘦的高一点。瘦子拿着镰刀在前面跑,胖子拿着斧头在后面追赶。这俩人一路追打,可能是瘦子认为我们的院子里开阔适合拼斗,所以就拐进来了。俩人就在院门口用镰刀和斧子“叮叮当当”地拼杀起来,看样子他们是在打死架!镰刀和斧头都朝彼此的要害部位攻击。不过看着还是胖子猛,那斧头抡得“呼呼”带风,都是冲着瘦子头部去的。他一边砍杀,还恶狠狠地喊叫着:“我们家哥四个,我砍死你给你偿命,还剩三个呐!你们家独苗,你他妈‘瘪古’了!就绝户了!”

    “有多少能咋滴?还不都是喂猫的货?我挨个灭!我先把你老二割下来!”瘦子虽然略占下风,但也不甘示弱地回应着。他一面躲闪,一面伺机反攻,不停地挥舞着镰刀朝对方的裆部挑过去。两个人一阵混战,渐渐地打到了院中央的转盘这里。

    这仗打得惊心动魄,杀气腾腾!我们院子里的人都跑出来围观。院外面附近的居民也有不少听到动静的跑进来围观。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架,都离老远看着,大气也不敢喘。小姜倒是往前凑了凑,但也没敢走太近就站住了,冲他俩喊道:“小刚,小铁,看姜叔的面子,都住手!有多大仇啊?就这么玩命!”

    “这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啊。财路通,路路通,财路不通,还不都朝死里通?”。

    小姜这话刚一落地,我就听到身边不远处一个身穿“干部服”中年男人,小声地嘀咕着。此人方头大脸,看似气宇轩昂。他揣着手,一副悠然自得还有点幸灾乐祸模样儿。这是一副标准的“看热闹就想要乱子大的”表情,只不过外人不细心观察很难看清楚而已。

    那边两个小青年已经你死我活打得不可开交。雄性的热血沸腾,危险和凶杀对他们来讲就是享受,是快感!所以周围的一切社会环境都不再影响他们。他们现在只是原野中或者森林中的狮子,老虎,狼,还可能是两只饥饿难耐为了争夺一口食物的豹子。反正就是为了争口气,一口活下去的气,才如此搏命!如此拼杀的胶着,也许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他们其中有个人倒下?

    由于胖子用力过猛,他的体力消耗过大,渐渐地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了。瘦子开始反击,一招狠似一招,眼看就要把胖子撂倒。就在这时,幽净才从车库了走出来。他这人天生不爱凑热闹,没事朝车库里一钻,自己一待就是半天。难道是因为今天这热闹太大,眼看要闹出人命啦,他才有兴致出来瞧瞧?幽净手里拎着“摇把子”。这种铁把是用粗铁管做的,呈直角的S型,就像英文字母Z。冬天早晨起来,汽车打不着火了,就把铁把儿的前段插进车前面的锁眼里,握住后面的把儿用力摇动,用人力强行启动发动机。这种“摇把子”前后加起来,能有半米多长吧。

    幽净拎着“摇把子”快步朝那两个掐死架的小青年走去,看样子他是想去阻止即将要发生的流血事件。长青看到幽净赶上前去,也没在犹豫,立刻快步跟了过去。他和幽净的关系最好。他是怕幽净吃亏。我看到他俩都过去了,也没含糊,随后赶上前去。赖子犹豫了一下,也在我身后跟了上来,不过没走几步他就冲我喊道:“他们俩,我们四个,打得过!先等等,我去拿两把铁锹!”说着话,他扭身朝放着防火用具的墙那边跑过去。挂防火用具的地方就在老木匠的木工屋门口,那面墙上挂着几个水桶还有几把铁锹。

    就在这时,忽听院门口有人大声叫骂:“妈了个B的!还反了你们啦!妈了个B的!都让开!”随着喊声,院门口围观的人群立刻闪开了。就看一个个子挺高的中年男人扛着铁镐一路奔跑,冲进了院子!他身材匀称,也留着背头,虽然上了些年纪,但腿脚麻利,奔跑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他就跑到了那两个打死架的小青年身边。他抡起铁镐,先照着瘦子劈头就是一镐,嘴里大吼道:“我先灭了你,小兔崽子!妈了个b的,我说话都不管用了?”这一镐下去,刨在廋子的什么部位,都会叫他倒在地上!

    可是瘦子反应奇快,也许是下意识的也许是训练过后的本能反应,他一个滑步闪躲过去。镐头从他眼前“刷|”地落下去,扎进土地里。瘦子先是一愣,但很快举起镰刀向对面横扫过来。就在他运力横扫的瞬间,“大背头”身体后仰,腰身几乎呈直角,同时抬腿朝瘦子的手腕踢去。这一脚正踢在瘦子的手腕上,就听“砰”的一声,瘦子的手腕一松,镰刀飞落到地上!

    “好啊!前仆后继!”幽净这时已经来到了两个打死架的跟前,看到“大背头”如此身手,不由得叫起好来!“大背头”踢飞了瘦子手上的镰刀,随即一挺身,弯腰拔出扎在地上的铁镐。一转身,朝胖子的腰间抡过去。胖子好像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根本没反应,只是木讷地看着铁镐抡过来,直奔他肚子刨去。他本能地一哆嗦,手一松,斧子也落在地上。铁镐顺着他的肚皮擦了过去,把他上衣中间的纽扣削掉了一个!

    “好啊!铁锁寒桥!”幽净看到这种身手,又情不止禁地大叫起来!“大背头”只用了两招就制住了两个打死架的小青年。他扭过头,仔细地打量着身边的幽净,刚要张嘴说点什么。幽净礼貌地冲他一笑,扭头就往回走。“大背头”看幽净不愿意答茬,也没再理会。他把铁镐横过来,照着瘦子屁股使劲拍了一下,大声叫骂道:“老子说话也不听了?你妈了B的!小铁子,赶紧给我滚回家去!别他妈没事给我找事!”这个叫小铁子的应该是“大背头”的儿子,他彻底被老爹镇服了,也没敢再说什么,抬腿灰溜溜地疾走了。

    “大背头”又抬起铁镐,在胖子眼前一晃,缓和一下语气说道:“小子,有种!也算个爷们!比你爹强多了,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爹不行你行,你来找我啊?要不咱俩比划比划?”这个叫小刚的也没回话,他俯身捡起地上的斧头。

    “嗨!小子你还真敢比划啊,自己找死那吧?”赖子看小刚去捡地上的斧头,也抬起铁锹指点着他说。

    “我看也是。刚才齐老大用的啥招你小子看清楚没有啊?都是有名在册的,你小子会几招啊?”长青也在一旁附和道。

    “哈哈。你们这几个小爷们够义气,挺仗义!改天我请你们喝酒!”齐老大竖起大拇哥分别冲我和赖子还有长青举了举,豪爽地说。他显然已经看明白我们几个赶过来的意思,所以十分佩服。

    再看小刚从地上捡起斧头,看了看齐老大,又看了看我和赖子,长青,硬逞强地说道:“你,你们给我等着。”说完话,他也抬腿灰溜溜地疾走了。

    “和他们有啥关系啊!要找来找我。”齐老大满不在乎地冲小刚的背影喊道。他抬眼朝车库那边望去,这时幽净刚拽开那边的一个库门。齐老大看着他的背影,思忖了一会儿,好像要确认什么事情,又好像不太有把握自己的确认。最后自己轻微地摇了下头,从出神的状态中醒过来。他冲我和赖子,长青分别抱拳一揖说道:“哥几个先忙着,改天别忘了到我那去喝酒啊?”然后拎起铁镐,又朝围观的人群喊道:“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啊——嚏。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各回各的家,各找各的妈,给吃各的咂!都散了吧!”马大胖今天把下班的喷嚏提前打了,随后跟着齐老大一起朝围观的人群喊道。

    齐老大快走到门口了,赖子捡起地上的镰刀冲他喊道:“喂,齐叔!镰刀!”

    “留着给你闹革命吧!”齐老大头也不回地说。

    有活儿的时候嫌忙,没活儿的时候就很无聊,这就是我们成长到了一定时候的烦恼吧?有热闹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好使,还能感受世界,至少你关注过,有过存在的感觉。其实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只留下一道痕迹,给你回望过去的痕迹。这是一条即清晰又模糊的痕迹,你可以看到那一端,但你无法确认那一端确实存在过,确实发生过什么事情。

    围观者都散了,大家都带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回到了各自的屋檐下。不久以后,等这个突发的激烈的事件传扬起来的时候,事件本身必定也膨胀起来,必定被人们各自的观点和看法填满。如此这般,就会产生一种不是结果的结果,从而使得事情本来的真相面目全非,也可能还原了事实,甚至比事件本来的起因更真实!

    等大家都散了,眼看着还有小半天才下班。闲着也是无聊,所以我尾随着长青来到了锅炉房。我一直以为这烧锅炉的地方一定是满地灰尘,煤烟缭绕,屋里不是黑就是灰,所以从没进过锅炉房。其实不是那么回事,锅炉房里有个间壁。里面立着一个两三米高的圆筒形锅炉,像个大炮弹。外面有个小房间,是休息室。这个小屋里又暖和又干净,窗明几净,比我们的休息室干净立正多了,怪不得长青老往这里跑。看来老刘头是个立正人,每天都打扫卫生,能在整天煤火升腾的地方保持着如此洁净的住屋,实属不易。

    我一进屋就看到墙上挂着一身笔挺的“校哔”服,小炕上的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长青和老刘头正在屋里唠家常。长青坐在屋地上放着的一把椅子上。老刘头坐在炕上,斜靠在炕边的小窗户上。

    “人为财死嘛。我家那几头驴小子结婚我拉了饥荒,欠债得还啊?要不就凭我,能上这里额外地干这个?咱这人家不算上等也不算下等,啥等也不能丢了面子啊?”老刘头有些无奈地说。他看到我进屋,赶紧热情地打招呼:“来了,小伙,自己找地方坐吧。”

    “刘师傅是个实在人啊,净说实在话。反正你在那边是个闲职,去不去都发工资。来这里活也不算累,这一冬天也不少划拉。再说谁也不知道你在外面是做啥的,就算知道也没啥,凭力气挣钱,不丢人!”长青非常佩服地对老刘头说。

    “这点薄面老霍还是得给的。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不过人家脑子灵光爱学文化,也能学会。咱就不行了,学也不会,没那个脑瓜。不瞒你说,当兵那会他没我官大呐,我是班长啊!哎。这个老伙计就有一样不好啊!要不早升大官了啊!他就是······”老刘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在长青身旁的炕上坐下,因为我是新来的,也不便插嘴,但我隐约地听得出来他俩在谈论什么。我看到老刘头不说话了,知道他是因为还没弄清我的来路,所以不敢随便乱说别人的坏话。长青也看着我,脸上明显地露出了责怪的表情。可能是我打断了他和老刘头融洽的交流和沟通。人活一世,不论男女,这种融洽的交流都是引起快感的方式之一吧?我本想找个借口起身礼貌的离开,但一旦你对某个环境有了认可,你必定要表示一下归属感,这也许是下意识的举动吧。

    “食,色,人之大欲也!”我也看看了长青和老刘头,面带笑容地来了句酸的。这是在表示我的深度和广度,也避开了随便插嘴的尴尬。

    “啊!小伙文化挺高啊?我这老头可不太懂。”老刘头吃惊地看着我说。

    “哈哈,他是大学漏,文化就是高,自己考得全民。这话我也不太懂!”长青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说。他也顺便跟老刘头交了我的底,那意思还想听下文。老刘头活到这把年纪了,再笨也能听出长青的话外之音。看样子他还想接着刚才的话茬唠下去,还没开口,自己先眉飞色舞起来。他忽地立起来,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地冲我和长青说道:“我跟你们说,这老霍吧就是······”他刚说到这里,就听那边的院门外有俩汽车在轰鸣着冲坡。一听就是一个大家伙在爬坡。

    听到这车发动机的吼叫声,长青的耳朵立刻竖起来,打消了对老刘头的关注。他站起来朝院门外张望着。因为我和长青的角度一样,而且都是冲着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大门那边,我也探头朝大门那里张望。

    就看一辆“黄河”大挂车怒吼着从坡下冲上来,正好在我们的院门前连换了几次档,一点没停顿,以最快的速度直奔仓库那边跑过来,在院子中间的转盘那里,拐了一个优美的弯,然后消失在我和长青的视线里。没多久,就听大“黄河”在仓库那边刹住车。

    “真牛逼!这家伙太牛逼啦!这车玩得溜!”长青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叫完以后,他冲我一挥手说:“走吧,来活了。”。

    我和长青从锅炉房里走出来,就看到从大“黄河”车里下来一个女人,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左右大的孩子。这是个非常标准的漂亮女人,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堪称一流。不过如果不知道她的底细,你一时很难看出她的年龄。很显然,她对自己的美貌和风情也是十分自信的,所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有意无意地演绎着女人多姿的妩媚,时刻在吸引着男人的目光,撩拨着他们的心弦。她身穿米黄色的套装,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服装。留的应该是披肩发,但被她随便用个头绳一扎,即刻显示出职业女性的干练和精明。

    我和长青来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她抱着孩子朝我们的车库走去。她看到长青点了几下头,微笑着招了招手。长青也冲她招了招手。她抱着孩子来到我们车库门前,用脚蹬开车库的小门,把孩子放在车库里,好像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去吧,宝贝,找他玩去吧,你不就爱找他玩嘛?这回不许叫哥哥啦啊?乖,宝贝。”说完这话,她轻轻地把车库的小门关上了,然后又冲长青招了下手,一点不客气地说道:“过来,小老弟,帮点忙。帮我装车面纱。”

    “没敢怠慢啊,看到车上来,就知道尊驾光临了。这不已经出来在此等候调遣呐嘛?”长青不冷不热地对她说。

    “哈哈,啥时候找烙饼的师傅学的,这么会‘烙’啊?比我儿子都乖!大冷天的别这么风凉好不?白姐没亏待过你们吧?”她花枝招展地一笑冲长青说。她看到我在长青身边,又抬手指着我说道:“你就是新考上来的吧?也过来帮点小忙啊?”我一听这话,赶紧忙不迭地朝她点了几下头。一个如此貌美的女人开口让男人帮个忙,谁也无心思拒绝。这就是一个女人魅力的光彩,是直接驱使的动力,无需任何理由。

    “我昨天晚上学的呗。你要是有我这么大儿子,那就享福了。咋还把崽子带来了?现在可是工作时间啊?”长青和我一边朝大“黄河”车那边走,他一边和白姐闲扯咕。他这话里明显的带有想占她便宜的意思,而且“性意味”十足。

    “呵呵,小老弟,还跟你姐我来这套?等你毛儿长全了再说吧。下午局里幼儿园的老师放半天假,没办法啊,我只好自己带着啦。呵呵,工作私作都是作,就看你怎么作,反正都得作,是吧?”白姐也一边朝大“黄河”车那边走,一边妩媚地笑着和长青闲扯咕。说到最后她已经媚态十足,那双火辣辣的丹凤眼里飘出来轻佻的荡意。

    我被这种荡意撩拨起来,正想有所表示。要么来几句这个院子里无人能听懂硬磕,要么就说一句她自己能听懂的宣言。反正是想引起她的注意,从而获得一种被她认可的信息。可是就我的视野所及我已经发现了她的视野所及,这是一种心灵突然通向眼睛的默契,甚至就连当时在场两个人都无法说出这种默契,只能体会了一下,过后经常回忆当时的感觉而已。

    当时我的余光和她的余光交汇在一起,都发现了赖子和那几个大姨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看来她是准备去那边喊人的,发现赖子他们出了门,已经慢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她立刻停住了脚步,得意洋洋地转过身来对长青说:“一会‘眯眯眼’过来,你就说我说的把这大车装满,能装多少装多少,装完了点数。”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抬腿朝车库那边走去,看着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哎,他姐急什么急啊?等装完车再去找他哥玩呗。”赖子显然知道她去做什么,离老远就冲她喊道。他这一喊,那几个大姨立刻炸了窝似的兴奋起来,你掐我一把,我摸你一下,互相嬉闹起来。一边闹,一边大声扯咕起来:

    “我说小赖子,什么他哥她姐的!这不乱套了吗?”

    “应该是他姐,她弟,才对!咱这老妹子叔也行,哥也能对付,弟就更行了!本事啊!是吧?”

    “呸,呸,呸,别拿你这骚心思朝歪歪道上拐行不?是自己有少心了吧?可惜没本钱啊!”

    “行啦行啦,都闭上丑嘴吧!咱这老妹子没亏待过咱们吧?”。

    我知道这些人说话都是给白姐听的。她没有搭话,也没回头,只见她反而把头高傲地抬了起来,脚步反而更加从容,不慌不忙,仿佛是在回家的路上,那边就是个温暖的家。从背影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敢作敢为的女人,她从不在乎别人在背后议论她,而且似乎她更喜欢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这样她就总是处在被关注的焦点上。

    看来白姐在这个院子里的人缘非常好。大“黄河”倒进了库房,还没装车呐,老李和老木匠先后赶来帮忙。接着又有几个平时没事很少动窝儿的也陆续赶来搭把手。人到场就是一种明确的表示,都是在给白姐撑面子。我感觉白姐这么大的面子,绝对不单单是因为她貌美如花,魅力无限,还是因为她这人也讲究,从不欠谁人情,或许还有其他啥原因吧?

    车快装一半了,幽净才赶过来。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慌里慌张,也不敢随便用眼睛看人。不过当他发现我们都没事人似的,该装车装车,并没把他来与不来当回事,这才恢复了常态,歉意地冲我们一笑说道:“唉,没办法啊。这孩子一来就缠着我和他玩,我一动地方他就叫唤。没办法啊。”大家听了这话,一边干活,一边都冲他会意地一笑。

    幽净也没再说什么,闷头干起活来。这家伙真是力大无比。他今天的干劲也特别足,一手领着一个大沙包,来到车下面,也不用人帮忙,双手一端就把沙包装上了车。因为干活的人多,车很快就装满了。我们又帮着封好了车,也就快到下班的时间了。白姐办好了手续,打发车走了,说是也不用回公司啦,就在这等着一起下班吧,然后又抱着孩子钻进了车库里。

    下班的铃声一响,我看到幽净把那孩子放在脖颈上驮着和白姐一起走出了院门。不知为何,我竟然毫无疑问地在心里确认:这是天生的一家人!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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