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顾西凉此次出差要去十天,今天是第八天,虽然每天晚上都有通电话,阮恩还是抵抗不了汹涌而来的思君之情。所以上班的时候就显得十分心不在焉。禾雪第三次敲了她的头。

    “回神啊你,还想不想要工作了?”阮恩抬头望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发现没动静,才小心地将板凳移到禾雪身边,头一低,靠在她肩膀上发呆。“小雪啊,我想他想他想他。”禾雪止不住地翻白眼。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男人吗,犯得着你每天茶饭不思地挂在心上?”阮恩哼了一声。

    “那是因为你家漠北天天在你跟前晃悠,你才没有感觉!”

    “我还没有你走火入魔,照这样下去,哪天顾西凉红杏出墙了,你岂不是要去悬梁自尽?”阮恩被禾雪开玩笑的话激得坐直身子,使劲摇着禾雪的肩膀,不知道是否认禾雪的话还是在否认自己内心极大的恐惧。

    “他不会的,他不会!”禾雪见她当真了也不想再吓她,扯下她的手顺着回答,“好好好,他不会。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偷香,你家西凉也是其中的一朵奇葩!”阮恩才放下心来,可心中依然有种就要面临什么的预感,半刻她又拉起禾雪,有些恍惚地问。

    “妳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会害怕他突然就从自己的世界消失。如果必须有那么一天,妳也希望握着他的手,彼此一起停止呼吸。”

    禾雪被这个问题震慑了,她正纠结于不知怎么回答,办公室的门却打开来,部门经理王浩将手里的入账材料递给禾雪,要她打印一份,随即对着阮恩道,“今晚有个合作应酬,你下班后一起去吧?不用打扮,这一身就好了。”禾雪怕阮恩被逼喝酒,提出她去。王浩却摇头,禾雪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她去了这合作说不定就变成火拼了。于是最后还是阮恩与王浩二人双双出现在了中式餐厅的包间,没有门,全是用下垂的水晶帘子隐隐约约的遮住里面。

    阮恩本来自顾自地在一旁往碗里夹菜,对方经理却硬要敬她酒。她说自己不会喝,却惹来对方一脸不快。转身求助王浩,他一手将阮恩面前的酒端过,说“刘经理,我这助理实在不会喝,要不我代她?”对方却不依,非要阮恩喝。

    “看来贵公司对此次合作并没有太大诚意啊。”

    阮恩见对方都这样说了,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公司蒙受损失,于是一狠心,端过酒杯就要往嘴里灌,大不了痒一晚上就好了。刚到嘴边,杯子却被人夺了去,阮恩回头就看见了顾任,与那天和她开玩笑的表情不一样,此刻只满脸肃杀。顾任不说话,那位刘姓经理却一眼将他认出,站起来点头哈腰地叫了声“顾总。”顾任不理他,扯起阮恩的手臂往外走。

    司机从后视镜里认出了阮恩,因为上次老板的态度实在是太不一样。没有问,直接将车开往阮恩家楼下。

    顾任一路上沉默,阮恩觉得气氛很怪异,试图找些话来缓和。

    “谢谢。”没人理。

    “为什么我总是在对你道谢啊?”没人理。

    “咳,那什么,沉默是金,怪不得你有那么多金。”本想说个冷笑话的,她还是被莫名其妙的无视了。

    顾任一直在想,若不是顾西凉是自己的亲弟弟,他真的觉得,他该死。

    他该死,怎会任她一次次陷入困境,怎会舍得让她出来抛头露面。

    而阮恩在这异样的沉默中,越来越觉得顾任的气场和轮廓,很像一个人。谁呢?谁呢?正在思考间,车子却已经到达目的地。阮恩一刻没有犹豫地下车,又道了声“谢谢。”推开镂花大门往里走,几秒钟后,顾任也跟着下了车,他盯着阮恩的背影,和她低着头在包里翻找钥匙的动作,忍不住叫出了声。

    “阮阮。”

    语毕,顾任还没反应,就被人大力的冲过来揪住了衣服领口,他踉跄地退了几步。来者满脸愤怒,嘴里对他毫不掩饰的警告。

    “不准叫她的名字。”

    顾西凉紧赶慢赶,终于把时间缩紧提前了两天回来,想给阮恩一个惊喜,开门却发现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光。已经快到9点,她去了哪里?电话提示关机,问了禾雪才知道跟公司经理应酬去了。放下行李去洗了个澡,看着房间熟悉的摆设,床头柜上二人的合照,才终于有了归属感。顾西凉有些不放心,本来想开车去接,却又害怕错过,所以就慢步从家里到街口来来回回走了三遍。回来的时候,却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在叫。

    “阮阮。”

    顾任抬起右手拽开顾西凉的五指。“这么久不见,你难道不该有礼貌地叫我声大哥?”

    阮恩前一刻还惊喜于顾西凉的突然出现,下一秒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大哥?那个除了外公,他唯一的亲人?那个掠夺掉顾西凉,深深深爱的人?阮恩疑惑地向前走了几步,却被顾西凉突然回身拉住手腕往里走,顾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西凉,你不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顾西凉的脚步突兀地顿了顿,只是很短暂的几秒,又拉着阮恩继续走。

    “你不想知道她离开你的真正原因?”

    本来只有几米的路程,却突然变得异常遥远起来,举步维艰。顾西凉感觉到掌心里的小手瞬间充满了汗,他紧了紧,继续向前走。

    “亦舒明天早上的飞机到台北。”

    只一步,就差一步,便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顾西凉却彻底停了下来,久久没有动作。阮恩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松开,漫无边际的心慌对准她的方向排山倒海而来,水就要淹没头顶,仿佛要窒息。可是,谁能救她?

    除了他,谁还能许她一世安宁。

    最后是阮恩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顾西凉拖进屋。本来应该是充满惊喜和甜蜜的夜晚,却再也无眠。

    何亦舒是早上8点飞机到的台北,顾任派了Ada去接,机场来来往往穿梭的人流中,却无法忽视掉一个女子。浑身散发着犹如空谷幽兰的气质,你很想去接近,却又害怕这朵花带毒。有两个黑衣人上前接过女子手上的行李,她取下暗红的墨镜,淡淡地笑了笑。

    “Ada,几日不见。”

    “亦舒小姐,老板在他的公寓等妳。”

    云新楼下。

    那是何亦舒第一次见阮恩,与顾任一起坐在加长林肯里,她否认不了内心极大的惊讶。是怎样的感觉?就像照镜子,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在不知名的角落生活了许多年。那个娇小的女生正有些匆忙的往大楼里面奔,应该还不太习惯穿高跟鞋,期间差点崴了脚,站稳后却旁若无人地吐了下舌头。顾任见此情景不由地微勾了嘴角,何亦舒却注意到了。

    “顾任哥。”

    “嗯?”

    “帮我订最快的机票回去吧。”顾任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紧紧盯住身边的女人。

    “亦舒你疯了?妳难道还不明白西凉对你的心?你打算就这么听之任之地随波逐流一辈子?”接连几个疑问句对何亦舒进行疲劳轰炸。

    甘心的吗?当然不甘心。顾西凉爱了她有多久,她就爱了他多少年。只是自己怎么再有这个资格,力气,去爱去抢去疯狂一场?

    “人总有一死,最怕的是死不得其所。而且你目前的状态费尔医生已经电联我,比他预想中的好。”

    何亦舒终于有些动摇。

    “真的,可以?”

    “当然可以。”

    遥望着自己曾日思夜想的脸,顾西凉有些不敢认。像自己对阮恩所说,他预想过很多场景,她哭着回来求他,找他,给他打电话承认自己一时糊涂,却从来没有想过是现在这样平静。何亦舒一步一步踱到顾西凉眼前,像经历了一场岁月的洗礼,像两人没有空白了6年的时光,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

    “西凉,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回来做什么?再来搅乱我的人生吗?现在的我过得很好,很满足。有了想爱的人,有了想要抓住的幸福,有了面对过去的勇气,虽然我还没有完全,将你忘记。可那又怎么样,你给过的耻辱,发生的一切,叫我怎么能忘记。我们之间隔了这样大片的时光,再也回不去的,残酷的时光。

    顾西凉无言,很努力才装出一脸淡漠的样子,抽出手。

    “何小姐,好久不见。”

    何亦舒仿佛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在顾西凉转身的瞬间,盯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西凉你,还是这样固执。”

    顾西凉受不了她用如此熟稔的口吻来揣测自己,这只会令他想起不堪回首的曾经。于是转头欲驳,却看见眼前人缓缓地瘫倒下去,顾西凉急忙上前接住何亦舒滑落的身体,才发现她一脸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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