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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盯着禾雪坚定的脸,忽然觉得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心房的血液在慢慢倒流,就像一场轮回。

    良久的僵持,韩裔更感觉手脚被束缚,方才,他至少还能有心想怎样去突破困境,可是现在,他还能拿她怎么办呢?她威胁他,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他。再多再多的计谋,都再没有用。

    那是韩裔这辈子,第一次对人说软话,几乎是用求的,祈求,请求。

    “小雪,不要这样……”

    似乎除了这简单一句不要这样,他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韩裔词穷,脑袋掏空,只有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看来,我多此一问。”

    禾雪听男人低下来的语气,心也有点软。

    “我也不是非要这样,韩裔,只是因为太了解你。我们就像隔着一条浅川在相望,虽然是浅川,可无论怎样伸手,都还是够不到的。你不会把韩敏交出去,我也不会任害死我父母的凶手逍遥法外,解决方法只有这两种。”

    “你选择她,我就得消失,然后一切天下太平。”

    其实禾雪也很怕痛,可是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她没有留恋,一丝丝都没有。

    眼尖地发现她扣动扳机的细小动作,韩裔如遭雷击,再没有多余的忧郁,伸出手一个擒拿,用力的将禾雪胳膊翻转一圈,那力道也许能使对方脱臼,可比起她的生命安全,他别无选择。千钧一发之际,枪响,枪口正好对着自己的方向,韩裔稍一侧身,子弹擦过男人的右手臂。他皱眉忍着痛,硬是将枪从禾雪手里夺下来甩很远才罢休,韩敏一把冲上来扶住韩裔,语气焦急。

    “哥!你怎么样!”

    自杀失败,又眼见韩裔的手臂受伤,禾雪再也控制不住地蹲在地上,眼泪一颗颗往下砸,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多余……我真多余……我怎么这么多余啊。”

    韩裔一听,心都快酸成皱巴巴的腌菜,他知道此刻自己正重蹈漠北的覆辙,他们都把她当成了无敌铁金刚,以为她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是她哪有这样呢?外表强悍一点,就活该得不到同情吗,就不配得到怜惜吗?她是人,比谁都要脆弱的人,不是神。

    但那哭泣只有几分钟,禾雪突然站起来,眼圈依然很红,只是神色已经恢复平常。她朝门口走,韩裔怕她出事,捂住流血的肩膀几步跟在后面,禾雪侧头,眼角余光盯住对方的棉拖鞋。

    “不要跟着我,滚。”

    再继续走,身后的步子却紧跟不止。禾雪转过身,情绪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她将一旁置物柜上的礼物盒子一把摔在韩裔面前。

    “滚滚滚!”

    哐当一声,玻璃碎成无数碎片,里面的两个小人躺在地上,孤孤单单。韩裔却只感觉手臂上的疼痛,泛在了心尖上。

    她的世界,再没有天亮。

    很想回外婆生前心心念念的大陆看看,这个念头一下,转眼,禾雪人已经在那片辽阔的土地上。

    首站是北京,果然,雪地三尺。来来往往的行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不断有自行车在禾雪身边擦身而过,**同里炊烟袅袅上升,路边豆浆油条的小摊挤满了人,抄着一口的京片,或讨论或谈笑。

    其实圣诞那晚,禾雪原本是想倒在韩裔的怀里,用下美人计,再耍耍赖,央求他陪自己一起来旅游。

    可现在,一切都是感伤。

    许多城市都留下了脚印,从北京,辗转上海。

    万国建筑博物馆在灯光的辉映下,壮丽非常。黄浦江上的霓虹,一路向遥远的尽头蜿蜒。哥特式的巍峨大厦,在整个绚丽的城市标新立异。

    再从上海一路转阵,最后来到成都,那个据说是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禾雪到的时候,再有几天就是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店面小铺和家门口都挂了喜庆的对联。出租车很不好打,禾雪拿着手里的旅游指南,站在新南路车站外等公交车。52路到了,上车,大概10分钟,在香槟广场那一站下车。香槟广场,禾雪一看这四个字就喜欢了,怎会有人将广场的名字取为香槟呢?也许是意在来到这里的人们,都能感受到像品尝香槟一样的醇香甜美。

    再往前走,就是著名的春熙路,人很多,尤其是在这样的节日,说摩肩擦踵不过分。一对情侣与禾雪擦肩而过,男生原本在和女生说什么,惹得对方一脸娇笑,却无意间撞到禾雪的肩。

    “对不起啊。”

    很地道的成都话,那语调感觉像是在撒娇,禾雪第一次听,有些不习惯,浑身不舒爽。后来身边经过的人说得多了,也就习惯了,还觉得那样的语调很软,有点好听,即使是吵了架,语气也能补那么僵硬吧?看来这就是一座天生适合谈恋爱的城市。

    商场几层楼全贴上打折的标签,几个女生手挽手,高声论调的从身边经过。

    “那怎么样?”

    “跟太细了,怕崴脚……”

    于是一下就想起阮恩,她不敢与她联系,不敢透露一点点的消息,怕就怕平添无辜的人担心。只是只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终归是孤独的。

    春熙路的热闹将禾雪心里的阴霾暂时性地压了下去,她很喜欢那样的轻松,于是从原先的宾馆转到了就在路口的正熙国际酒店。

    小年夜的前一天,已经有很多人在放鞭炮。天府广场人满为患,有一群人将小筒的礼花放在广场中央的地面,周围围了许多大人和小孩。禾雪着呢绒大衣,站在人群最外围,试图想靠近一些,却一次次被喧闹着的人们挤出那个世界。

    然后,她感觉自己的右手指尖被人握住,转头,韩裔坚毅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男人拉着她的手不放,一句话也没有说,拉着她往拥挤人群里面挤。

    “麻烦让一下,谢谢。”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禾雪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有过什么恩怨。独在异乡,她只觉得委屈,只想说说这一路上见到的听到的,还有明明是自己先招到的出租车,却总是被人后来居上。她很想说,如果你一直都在,那就好了。你能陪在身边,那就好了。

    这一走,就一直到了最里面的那一圈,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一向是韩裔的性格。

    两人刚刚站定,正好有人去点燃烟火,那些缤纷的颜色,一束束盛开在墨黑的天空。韩裔原本只是拉着禾雪的手,转而与对方掌心相贴,十指交握,那力度,紧得就像抓住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不愿放手,不想放手。

    禾雪突然说了那晚的第一句话,她说“韩裔啊,我冷。”

    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一僵,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说话,但是怔愣只有几秒,韩裔随即两只手伸去,将女生冰凉的十指包在自己的手中,然后低下头,朝着中间不停呼气。

    “有没有好一点?”

    禾雪点头,泪光盈盈。

    “好很多。”

    总是这样,去国外的时候,他一路派人跟着自己,只是因为愧疚,要还债。现在,她辗转到这里,也是他一路跟着,那么,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禾雪不敢去想,那个答案原是她最想听到的,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听,应该是不敢听。她怕自己一听到,会更难过,难过百倍。

    两人都绝口不提在台北发生的所有事,就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做着所有温馨的事情。

    韩裔也入住了正熙,要了一个标准的双人间,与禾雪同房,两张床。

    新年夜,两人在路边摊打包了汤圆,去超市扫够了大堆小吃和零食回房间,像最温馨的夫妻,守着新年联欢晚会,一边讨论谁谁唱歌如何,谁谁的小品不好笑。韩裔原本就不喜欢多说废话,这晚却显得废话尤其多。

    “好帅啊……”

    “你花痴。”

    “真的很帅!”

    “有我帅么?”

    ……

    “这果仁很好吃……”

    “不喜欢。”

    “试试?求你了,试试吧。”

    ……

    “张嘴,阿……”

    诸如此类。

    韩裔从不知道,自己对一个人,原来可以有这么大的容忍度。

    要到12点,争论着谁该去丢垃圾。两人石头剪刀布,禾雪输了,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解决这一室狼籍。韩裔将风衣脱下,一走往日风格,依然是深色系列的休闲装,躺在离窗最近的床上,心情颇好地转台。

    一个电视台的深夜剧场在放还珠格格,禾雪正好进门来,她特喜欢里面小燕子的角色,于是嚷着要看。韩裔不让,两人就疯闹成一团,围着一个遥控器抢。韩裔知道禾雪怕痒,也了解她防守最弱的就是她的腰,于是几下就将女生摆平,悠然拿着手里的遥控炫耀,还可爱的笑着比了一个V。禾雪惊艳,半响才回过神来,对着韩裔说了一句让她想拿块豆腐砸死自己的话。

    “我真是想,咬你两口……”

    对方也一愣,下一秒行动却已盖过了理智,男人从床的侧边翻身将女生压在身上。

    “我早就想咬你两口了。”

    12点钟声就要敲响,电视里正在倒计时,本该是欢腾的时刻,韩裔却将右手的遥控器一按,电视屏幕便黑下去。

    一同沉寂下去的,还有两颗心。

    整座城的欢,与这小空间里的静,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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