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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大言不惭

    华秉佑走来走去,都快把地磨出洞来了。

    谢氏无语的做到一旁看着他,华秉佑来回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她嘴皮子磨也磨了,这人就是不松口。

    “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沄儿如今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好事吗?”

    “那孩子你不是也见过,还救过你的命,你不是对他赞不绝口吗?”

    谢氏无法,只得把之前劝过的话再拿出来说。

    谢氏觉得,这是妥妥的天作之合,是老天爷怜惜她家闺女命太苦了,送一个依靠给她。

    让她以后可以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可以有别人帮她扛。

    遇到难事也能找个能商量的人。

    再说,她也跟自家夫君说了,不提沄儿在外漂泊,姻缘之事早就不指望了,只能指望老天。

    就算这孩子在家里,她能像一般的闺阁千金么?

    她那眼界,能看上哪个男人,就是他们,在外面也无色了很多,可就是觉得不配。

    还真的只有南宫墨,跟她很般配。

    家室,都是豪门贵族,天之骄子。

    又都吃过苦,受过罪,命运波折。

    肯定也有话题可聊:都是造反派,能没话题聊么……

    没准还能交流心得。

    这些话她也说了,可自家夫君就是不说话,不愿意。

    她不懂,自家夫君怎么就不同意了。

    “……沄儿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就去南诏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谢琛为什么也不跟咱们说?怎么会是南诏,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华秉佑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他们肯定早就认识了,那小子多年前救我们那一次,就是一路往南诏的方向去的,难怪沄儿那会儿,为了那小子死遁事,那么伤心。”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吓死他了。

    华秉佑咬着后槽牙,恨不能南宫墨就在眼前,让他咬下一块肉来才解气。

    “我就觉得不对,两人不可能就见了一面,就一见钟情了。原来在南诏,就有联系?!”

    谢氏:“……”这么明显的事情,他现在在这恍然大悟什么劲儿。

    “可恶,谢琛呢?我让他照顾沄儿,他就是这么照顾的,我……我要写信去骂他,来人,给我上笔墨。”

    谢氏抚额:“……沄儿自小主见大的很,谢琛也不一定知道。”她还是要说一句公道话的,不是袒护弟弟,就谢琛那个笨脑袋瓜子,根本玩不过沄儿。

    驻扎在岐山的谢琛喷嚏连连,他看了看天上高悬的太阳,摸了摸脑门上不停往外冒的汗珠子,这么热的天,难不成自己风寒了?

    不存在吧?

    还是有人想他了?

    ……

    “还有那混账家伙,在南诏的时候,沄儿才多大?他他他怎么下的去手的,你说,他是不是变态……”暴怒的老父亲根本听不进妻子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

    老父亲实在接受不了,自己捧在手心如珠似宝的闺女,那么早就被狼叼走了。

    谢氏:“……”她累了,不想再说话了。

    “我不同意,那小子心思深沉,太可怕了,那么小就知道讨姑娘欢心,我们沄儿那么老实忠厚的一个孩子,不是他的对手。”

    华秉佑话越说越急,路也越走越快。

    仿佛通过这种方式来排解内心的焦躁和恐慌。

    谢氏就看到这人在自己面前不停的走过来走过去,她眼睛都看花了。

    “……”

    刚才还说自家闺女自小聪明,古灵精怪,若这种还算老实忠厚的孩子,那这整个大魏朝就没有精明的了。

    “那小子,自身难保,如今的情势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天要变了。”

    “沄儿跟着他,颠沛流离不说,还有性命之忧,这样的女婿,我们不能要,不能让沄儿受罪。”

    说话的时候,华秉佑虽然急,但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知道自家固若金汤,安全的很,但谈这种抄家灭族的大事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小了声。

    谢氏没办法,已经没话跟这个男人说了,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他还有这么墨迹的一面。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谢氏使出杀手锏:“你不同意也没用,你闺女可是同意了。”

    沄儿若是不同意,南宫墨再是神通广大,也拿不到她的庚贴。

    “……”华秉佑一下子熄了声。

    路也不走了,他颓丧的倒在椅子上,整个人说不出的忧郁和萧索。

    是啊,沄儿都同意了,他不同意也没用。

    他……他是个没用的父亲,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也看不到她出嫁,连为她筛选夫婿良人都做不到。

    他很没用。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无能为力的感觉,自己才这么着急,他不是气沄儿,是气自己。

    谢氏见他低着头,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过一会儿吸一会儿鼻子,过一会儿吸一会儿鼻子,怀疑而惊恐的看看他,莫不是要哭了?

    赵嬷嬷也惊惧的和谢氏对视一眼,然后肯定的点点头。

    阿呀呀?这可怎么办?

    谢氏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心疼。

    “你家闺女你还不了解吗?最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了。”

    颠沛流离什么的,难道不嫁给南宫墨,就不颠沛流离了?

    “这感情之事,不是你说好就好的,你不记得咱们那时候了?你爹要给你找公侯府邸的高门贵女,你还不是不肯要也不肯见,偏偏要娶我。”

    他为了娶她,又是绝食又是撒泼,这许多年过去了,到现在,还有人把他拿出来当笑话说给后辈听呢。

    华秉佑继续吸鼻子,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谢氏也不气馁,再接再厉。

    想了想,继续打感情牌。

    “那南宫墨是我那堂姐的儿子,他很小的时候,太祖驾崩,他娘为了保护他,就一直把他养在谢家。”

    “他吃着我谢家饭长大,看到的都是我谢家的行事作风,平日里遇到的都是战场同袍,这样的孩子的品行能差到哪儿去?”

    除了一个姓氏,他行事作风其实很有谢家人的风姿和习惯。

    这话不是她说的,是谢家人以及朱雀军中的老将都有类似的评价的话。

    “我那堂姐是个命苦的,她的亲爹,我的亲大伯,还有大伯母,早早战死沙场了,就留了我堂姐一根独苗苗,自小,我爹我娘对我那堂姐跟亲生的没两样。”

    所以,堂姐自小跟她亲姐没两样,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堂姐信任的,那除了自己的儿子就是谢家了。

    “外面都盛传,太祖皇帝是为了稳固军心,同时忌惮谢家,才招堂姐进宫,封为贵妃。”

    “我呸,南宫家从根子上就是坏的,尽会装可怜,往脸上贴金。”

    华秉佑抬起头,睁着红红的眼睛,吃惊的看着他家夫人。

    这一刻,谢氏因为愤怒,脸颊微红,整个人如一团火苗,瞬间张扬起来。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马上穿着一身红衣的飒爽女子。

    他一直觉得是有些对不住她的,因为他,只能把她关在信国公府这样偌大的笼子里,年轻时许下的诺言,说要带着夫人走遍山川大河,恍如隔世,一点都没实现。

    连每年说带她回西南府看看,也变成了虚妄,五年十年才能回去一次。

    倒是谢家,小舅子每年再忙都亲自过来送年礼。

    自己这夫婿真是太失职了。

    这南宫家的天下,他做官也做够了,等事了之后,自己就带着妻子,周游天下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或许沄儿真的能如他们夫妻一般,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许他认为的好真的不是真的好,沄儿其实骨子里很有夫人的豪气,比起笼中生活,她更向往的是开阔天空吧。

    而南宫墨,或许能给她?

    忽然间,华秉佑有点想通了。

    谢氏不知道丈夫已经想通了些许,兀自气愤。

    “我那堂姐,爱上了魏太祖,只能证明,男人多薄幸,他打天下的时候,哪一次我堂姐不是冲在最前面,谢家的人脉对他倾囊相授,为了他,我谢家死了多少人?”

    “结果,用是用了,最后登顶天下的时候,开始怕了,忌惮了,原本明媒正娶的妻子变成了贵妾?!”

    “更过分的是,还一个一个生儿子,而我那堂姐,早年跟他征战,落得个宫寒体虚的下场。”

    “若不是我爹倾力遍寻珍惜药材和名医,秘密帮我堂姐调理,南宫墨这小子就不能出生。”

    “要我说,南宫墨如今想着造反怎么了?他想着造反,你闺女难道不也是想着造反。”

    不造反,这日子能过吗?

    谢氏觉得,自家夫君就是有些胆小,不就是怕南宫墨造反让沄儿跟在后面吃苦吗?

    “你还看不清吗?我谢家如今没什么用了,皇帝可劲儿折磨,恨不能睡一觉起来,我谢家都死绝了好。”

    “而华家呢?你猜在皇帝眼里是什么?”

    谢氏反问丈夫。

    华秉佑神色有些怔忪,说道:“沄儿出事之前某一日,和他大伯闲聊的时候,讲过一个故事,后来,她大伯又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

    “故事说,有一个农夫,生养了个好吃懒惰的儿子,他怕他死了后,儿子把他的家产败光了后会饿死,于是,很早就开始做准备。”

    “他秘密在邻县买了一座山,一有点前就买点猪苗扔在山上,说是养猪,其实也不费什么劲,他买了猪苗就往山上一扔,只要把周围圈好,保证猪出不来,凶猛的野兽进不去就行了。”

    “死的时候,他告诉他儿子,等到他把银子都挥霍完了,难以为继的时候,就去邻县看看。”

    华秉佑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你猜怎么着?”

    “他那儿子果然很快花完了农夫的积蓄,就快要饿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农夫的临终遗言,去了邻县,找到了那座山。”

    “那山上漫山遍野的猪,这么多年,没有外敌侵扰,山林间有充裕的食物,它们在这里繁衍生息,猪粪同时又滋养了山林,给它们提供了更多的食物。”

    “他儿子没被饿死,靠着宰杀这些猪,买卖这些猪,他不仅自己饿不死,就是他儿子的儿子也饿不死了。”

    华秉佑说完顿了顿,看看谢氏:“你说,咱们华家像不像这些猪,而皇帝一脉就是那农夫一家。”

    如果,华家如这些猪般,任由别人不怀好意的把自己养肥,而丧失了与之对抗的能力的时候,那很快的,别人就要对他们磨刀霍霍了。

    很快,这世上也就没有华家的。

    这个道理,他是在沄儿走后才彻底想明白的。

    沄儿大概早就明白了,否则不会跟她大伯讲那个故事。

    “罢了罢了,她想成婚就成婚吧,她聪明着呢,不需要我操太多的心。”

    华秉佑知道妻子的意思,他也明白的很,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不得劲是另外一回事。

    生在这样的皇朝,掌权者猜忌多疑,他们已经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妻子有句话说对了,南宫墨要造反,是因为命运的不公。

    沄儿作为华家子,命运对她难道就公平吗?

    她肯定也会造反的。而且,她已经正在做了。

    只有奋起反抗后,或许才能挣的一片生机。

    到时候,谁拖累谁还说不定呢。

    只不过,“等等,若是南宫墨如他爹一般,到时候挣得天下,抛弃我闺女怎么办?”

    南宫墨虽然有谢家血脉,但也有南宫家血脉啊,这很有可能啊。

    谢氏一翻白眼,抚抚衣服上看不见的细微褶皱,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你闺女夺得天下后,抛弃他了?”这男人想一出是一出,年纪大了,就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这还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情呢,谁能看得到以后呢。

    而且,她说的那话也不是虚妄。

    她闺女她了解的很。

    以她闺女那凶劲儿,这未来,谁主天下?还说不定呢!

    她那闺女,命贵着呢!

    华秉佑一愣,瞬间心里舒爽了!

    他抚着胡子哈哈大笑,好像已经看到自家闺女成为女帝的样子。

    “哈哈哈,答应了,若是我闺女登顶的那一天,就封南宫墨为皇夫吧!”

    谢氏刚喝到嘴里的一口参茶瞬间一口喷了出来。

    这可真是大言不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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