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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独一无二

    房间内的白色纱帘上还残存着窗户外面的落日光亮,不过有些黯淡,打在地上,连影子也是瑟缩柔弱的样子,虚无的很。

    小人儿呆呆的坐在床上,自己都没有发觉泪水在什么时候湿儒了满脸。

    冰凉的泪水是她悔恨源泉的决堤,她无声的哭着,可委屈了。

    从碰见毕良野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此人不好惹,她一直在躲,她在躲的呀!

    然而毕良野像个年糕一样,她怎样躲都躲不掉,还要让她怎样?

    试问像他那样的男人,仿佛是这世间所有女子的风月之劫数,任谁又是可以躲得掉的呢?

    漫天大雪中,他锋芒毕露,流光正厅中,他邪气冲天,枪林弹雨中,他雷霆沉稳,蒸笼献宝中,他狠辣残暴。

    再后来,他循序渐进,商场的试衣间,餐厅的勾腿杀,春香楼的挑拨浅尝,到最后的温泉荒唐。

    所走来的每一步,查旋都记得。

    毕良野硬生生的在查旋的生活中,在查旋和富少歇的爱情中,横插了一脚,撕开了一道被伦理道德所鄙视的却又会让人意乱情迷的血淋淋的口子。

    这半年多,他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他在查旋的心中无形当中驻足一点,好比当年富少歇的每日积累,也是一点一滴铸成的。

    尽管查旋自己不承认,也可能没有认清,但她真的敢否定吗?

    虽然是不同的方式,查旋心中就没动过分毫的念想吗?

    大概是意义不同,一个是水到渠成,而一个是逆流而上。

    一个是为了爱情,而另一个呢?

    如今再看毕良野,就换得这么点东西,运送一批烟土和一批德国军火。

    查旋这明码标价是不是太便宜了?要算查旋的身家,可是比这批烟土和军火贵很多。

    还是说少帅太贵了,查旋这小倌嫖的,算不算是史上最贵的小倌?

    可人家少帅的身家也是贵重的,还真说不好谁吃了亏。

    不然,查旋也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整件事情。

    还好,如今,算是一切归零了。

    否则她还真的有想过彻底跟毕良野断了之后,会不会某年某月在想起来这个人。

    毕竟他和富少歇的战争已经搬上了台面儿上,同一片天空,难免不会相见。

    就像人生何处不相逢一样。

    查旋无声的哭了好久,想通了这些,她又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结果都是一样的,是不是芦寒沙来说,或者是毕良野来提,又有什么什么关系呢?

    他来,她是不是还要在卖一次,或者说他还要在卖一次?

    那对查旋来说好像怎么样都不划算的。

    她小手儿胡乱抹了泪水,眼睛顿时瞟到一抹鲜红。

    鲜艳欲滴的血玉在此刻有些昏暗的房间内,尤其发亮。

    她哭了很久,日落了,此刻的屋子里面又没有开灯,所以几乎是一片昏暗的。

    她思想踟躇了片刻,随后当机立断冲出了房门。

    这枚血玉她不会再戴了,不管有没有方才芦寒沙那炫耀的摇曳生姿的耳坠子,她都不会再带。

    这是她本来就想好的。

    只不过接连出现了富国渊去世的事情,所以她一直没有时间处理。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原本就不该存在的东西,无关刻意,早该随风消散。

    查旋当日在玉器店砸指环的时候,其实是怕伤到了手指,或许真的因为那位大师傅的话,让她觉得这枚血玉真的太过难遇和贵重,所以,她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

    什么秒缘,珍贵,被大师傅说的神乎其神。

    查旋有时都在想那家店铺里面的人都是毕良野给买通了的。

    否则他后来为什么问她去没去过玉器店?他还骗她说他不知道会摘不下来,根本就是借口。

    从古至今的男人,哄骗女人的手段也未必没有用过玄学。

    搞不好,他哪天真的找来个算命的忽悠她。

    可现在,她今天哪怕不要这根手指,也要把这枚指环砸下来!

    她冲到工具房的时候,佣人们正在吃饭,见她神色严厉,有几个甚至吓掉了筷子。

    工具房的佣人大都是收拾园子外面的,吃饭也不跟伺候正厅里面的佣人一起。

    黎西以前管理,男女佣人分开吃饭,不能混淆。

    而工具房内又都是男随从,这地儿也不需要太过精细的打扫,自然也就都凑在一堆儿吃。

    查旋面无表情说:“给我找把锤子。”

    她哭过了,谁都能看的出来。

    她哭的急的时候,白皙粉嫩的面上就会起些红色的小点点。

    若是放在旁人脸上定是不好看的,可放在查旋的面上还挺可爱的。

    像是偏偏樱花洒落在她的面上一样,更添了几抹艳丽。

    但她此刻脸色不好看,多了很多愤怒。

    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会儿的佣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自然查旋说什么,他们就照做什么,连问都不敢问。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工闷声儿利落起身,动作很麻利的拿出来一个木头匣子捧着。

    查旋用眼神示意桌子:“放上去。”

    小工很听话的点头,将木头匣子放在了桌子上面。

    查旋说:“打开它。”

    小工又听话的打开盖子,里面排列的是大大小小不同型号的锤子。

    佣人也都不明所以,只能在一旁观看。

    没人知道查旋好端端的拿锤子做什么,要想做什么活,完全可以吩咐下人,她自己是不必动手的。

    查旋没有一丝一毫犹豫,也没看他们,直接走到桌边儿,将佣人吃法的饭碗扒拉到一边儿,空出了一块地方。

    她挑了一把不算小的锤子拿了起来,很认真的看了看,似乎是在判断这把锤子的大小够不够力度。

    她记得上次玉器店的那把锤子很小,所以说也可能是因为太小了所以砸不碎,重力不够,而且那日掌柜的非要给她垫上丝帕,恐怕也有原因。

    今儿,她挑了把大的,而且没有垫丝帕,就不信了。

    佣人眼见的她不对劲儿,都不敢呼吸,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她,好似她会随时朝别人抡锤子一样。

    毕竟,她太过喜怒无常,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恐怕哪天查旋真的这样做,佣人也觉得是正常的。

    正在大家伙儿人人自危的时候,猝不及防间,查旋举锤重落,空中立刻出现一道“唰”似的风声儿。

    每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能看到所有佣人的嘴和眼睛几乎都是同一个动作,张开的大大的。

    因为她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没给别人思考的时间,几乎是眨眼之间完成的动作。

    而且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自己砸自己的手指,都还在人人自保呢,以为她要抡锤子出气,大家伙还在想该怎么躲,结果就看见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当锤落的声音戛然而止,静止的空气中出现了一声儿突兀的清脆,指环瞬间碎成了均匀的两半。

    两半指环好像一开始并没有想分开,除了听见声音,可指环并没有碎开。

    还是查旋不自觉间轻轻的晃动了身体,指环才很缓慢的朝着各自身后徐徐倒下,随后静静的躺在桌子上面。

    丝丝入扣的嫣红和这张坑坑洼洼的老榆木桌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犹如从悬崖之上坠落的两位生死恋人,依依不舍的随着无可奈何的重力倒了下去,跌落在万丈深渊之下的平地上。

    凄美,安静,但了无生气。

    查旋的手指,便是那道切断了这对恋人聚合的悬崖。

    满屋子的众人倒吸凉气,全部傻眼,有一个小工嘴里面的饭粒没来得及咽下去,可能呼吸期间呛到了鼻子,剧烈的咳嗽个不停。

    查旋随着小工的这声咳嗽感受到了手指剧烈的疼痛。

    她想要动,却发现手指动不了了。

    她扔掉锤子,痛的抓住胳膊,疼的撕心裂肺。

    这种疼痛似锥心,查旋的额头上面瞬间出了一层细细的密汗。

    可手指又没有出血,八成是骨折了。

    佣人吓的赶紧扶着她,好在何掌柜就在家里。

    她疼的直拧巴身体,出门的瞬间,查旋回头对佣人说:“包起来送到我房间。”

    她的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要争的。

    这枚指环不是她的,她不要。

    留在她这里就是糟心,除了能提醒她自己曾经多么荒唐,多么可耻,丝毫起不到别的作用。

    所以,她不要,碎不碎的她都要物归原主。

    查旋觉得想当初毕良野留下这枚扳指,一定就是为了跟自己日后有机会联系,如今,他既然已经说明了话语,那么这枚指环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否则不一定会在成为少帅大人的什么借口,那样就会剪不断就会理还乱。

    查旋的这股劲儿,上来以后,便是十头牛也来不回来,犟着呢。

    再加上芦寒沙有了对血玉耳坠子,让查旋感到恶心。

    记得以前富少歇曾经送给过她一只白玉手镯,价值不菲。

    但查旋有一次听一起打牌的太太提起过,富少歇曾经出高价,以一只白玉手镯拿下了当时慧园的一个名角儿。

    那位名角清高的很,饶是富少歇的样貌身家,也被那位名角吊胃口足足掉了一个月。

    那位名角儿是个雏儿,第一次嘛,总要选个差不多点的人。

    可知道对方是富少歇,那么名角儿的心思开始动了。

    那个时候的富少歇还没有成家,也就是单身,是整个润城女人的如意郎君首选。

    富少歇哪是惯她毛病的人,就坚持这一个月,还有多半个月时间是叫手下人去捧的场呢。

    到最后,富少歇直接问她“不愿意直说,不勉强。”

    名角儿一看没戏了,还是别抻着了,便同意了。

    查旋知道后,回家当着富少歇的面,从窗户里将白玉手镯扔了出去,摔了个粉碎。

    她对富少歇说:如果你给别人的跟给我的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以后你在送我东西,要是和送给别人是一样的,我通通扔出去。

    她是霸道的,可也是可爱的,也是忠贞的,更是独一无二的。

    查旋对于某些事情的执着无关常理,无关道德,只要是她认定的,哪怕与全世界为敌,她也在所不惜。

    富少歇当时被她的这种执着也给惊到了。

    要知道,在富少歇的世界中,女人都是往他身上扑的。

    即便是有清高傲慢的,可也都会让富少歇给征服,且时间都不长。

    查旋带给他的所有一切,可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霸道占有欲来的和别的女人的争风吃醋不同,她虽然不讲理,可她会让富少歇体验到一种“在乎。”

    而不是单纯的争风吃醋,从而达到什么目地。

    查旋在乎他,他是高兴的。

    她的骚浪,每次扑倒富少歇的时候也跟别的女人不同。

    别的女人到了那个份上大抵还要欲拒还迎些,希望富少歇主动些,亦或者伺候起来,没半点新鲜感,奴役的叫人乏味。

    查旋不同,她不做作,要就是要,而且要到最好。

    变幻莫测,追寻没有到达过的顶峰,山川河流没有去过的地方也都要走一遭看看。

    所谓食髓知味的探讨,大抵说的就是他们两人。

    她的热忱是富少歇纵容她的理由,也是喜欢她矫情的理由。

    所以查旋的独一无二就从来没有遭到过阻止。

    可想而知她看到芦寒沙耳朵上血玉耳坠子的心情。

    佣人扶着查旋经过正厅准备上楼找何掌柜的时候,富少歇回来了,刚进门。

    一身黑衣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他看见查旋被人扶着还举着胳膊,满脸急色问:“怎么了?”

    佣人大概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在他们看来会把查旋的这番行径归结于“犯了病。”

    一般像查旋犯病的时候,佣人是不会多嘴的,也不敢多嘴。

    怎么说?跟富少歇说查夫人自己拿锤子砸自己的手指吗?

    那绝对是找事情。

    佣人都精着呢。

    查旋看了看富少歇,忍着疼痛咬牙坚持说:“不小心砸到了手指。”

    她疼的直抽抽,说话的声音也小。

    富少歇上前一把给她抱在怀里,低眸心疼的埋怨她:“有病啊,砸什么东西能砸到手指,怎么那么笨啊?”

    富少歇的疼爱来的从来都这样直白又不温柔,以前查旋会希望他能够更加解解风情。

    如今听来,这份熟悉且真挚的猖獗倒是让查旋莫名的流下了眼泪。

    她的少歇啊,她的少歇多好啊。

    哪怕是他骂人时候的语气,他都是在关心她的。

    想到这些,查旋将小脸埋在富少歇的胸膛里,闷声的哭着不说话。

    富少歇以为又把她说哭了,也不再做声儿,问佣人:“请大夫了吗?”

    佣人回答何掌柜在楼上。

    富少歇便抱着查旋朝楼上走:“很疼是不是?再忍忍,骨头折了,可是要疼,看你还作不作了?”

    他这番话说的很轻,混着他暗沉沉的深邃嗓音回荡在走廊中,空旷的叫人心悸。

    查旋的眼泪顷刻间便止不住了。

    她就是再没有多心,富少歇的最后一句话也会让她多心了。

    她有今天,可不就是自己作的吗?

    温泉那日,她若是不去,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即便毕良野耍尽法宝,查旋要是不看,是不是就没有如今这般境况了?

    她没心思在想富少歇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总归,都结束了。

    查旋静静的听着富少歇的心跳声,强健而有力,喷薄而炙热。

    这是她的爱人,她真正爱的人。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让别人有一点机会伤害到她和富少歇了。

    何掌柜看到富少歇抱着查旋的时候,显然有一些意外,但老头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片刻恢复常态为查旋诊治。

    雁过无痕,说的就是何掌柜。

    他问查旋:“能动吗?”

    查旋咬唇摇头。

    何掌柜是老中医,正骨也是高手,看几眼就知道是骨折了。

    他估摸着是看查旋哭的厉害,有些呵责的说:“小毛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好了。”

    后半句那意思:你就不用哭了,兴许没等你哭完,手指也就好了。

    查旋恹恹的低头抽泣。

    富少歇在一旁抿紧了嘴唇,他的神色有明显的担心,也有些晦暗,看不清楚情绪。

    查旋则是没有看他,一直低着头,满身心还没有从今天的事情当中走出来。

    何掌柜给查旋包扎好后出门的时候恰巧碰到来送指环的佣人。

    佣人问查旋:“夫人,这个给您放到隔壁梳妆台上吗?”

    佣人不清楚情况,不知道查旋砸这个东西做什么,定是要问问放在哪里。

    别一个不小心放错了,查旋改成拿锤子砸人了。

    查旋没等开口,富少歇直接走了过去扫了一眼,随即回头看查旋:“就因为这个?”

    查旋心中“咯噔。”

    饶是今天的一切结束了,可她还是怕富少歇察觉到蛛丝马迹。

    兴许这半年来,她已经留下了后遗症也说不定。

    她没点头也没否定,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拿不下来,又不喜欢,索性砸了。”

    这句话回答的很查旋,砸手指也像是查旋会做的事儿。

    富少歇没再追问,而是吩咐佣人下去。

    寂静的房间内,就剩下他们两个,查旋眼巴巴的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富少歇:“今天累了吧?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她说这句话机已经带着几分撒娇讨抱抱的意思。

    按照平时的理解,该是查旋受了砸手指的委屈,求他的安慰。

    可富少歇没回话,也没看她,目光甚至是越过她的脸侧,打在了她脑后的那面墙上。

    查旋看着他一步步的朝自己走近,她的心在蓦然间就提起来了。

    她的眸光随着富少歇坐下的身影而定格,忽闪忽暗,等待他开口。

    棚顶的水晶吊灯光线强烈,打在两人的脸上都渡了一层不合时宜的白光,两人的皮肤本就都白,这样配上灯光,就显得更冷些。

    仿若置身皑皑白雪中,被雪光给照亮了是一样的。

    富少歇伸手将她受伤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掌心中,默默的揉搓她的小手心儿。

    他伸出食指,在她手心上面点了点,接着又开始画圈,似有若无的触碰,像是写了什么,又像是没写什么。

    查旋的喉咙瞬间发紧,脑中的那根弦也紧了。

    她始终记得富少歇当时问这枚指环时候的样子,很漫不经心的。

    她也不记得露出过什么破绽。

    可富少歇此刻不说话啊。

    她急得心慌啊。

    她试图抽回手,被富少歇用力扯住了。

    再抬头,他琥珀色的瞳仁闪出了几分威光:“疼吗?”

    不知道是不是查旋的错觉,她怎么感觉富少歇问的不是手指呢?

    她顿了顿,轻声道:“还好。”

    富少歇轻笑了下:“只是还好吗?”

    他轻笑,就是听起来声音像是轻笑,然而查旋并没有看见他扯动了嘴角。

    她开始有些紧张。

    想要抽回手,可又觉得那是她以前担心是该做的事情。

    事实上,如今,她甚至有一种很匪夷所思的冲动,想将一切都将给他听。

    可惜,她不能,如若真的那样,那她就是傻子了。

    有些事情,不论是男女之间,还是朋友之间,甚至是亲人之间,那都是不能说的。

    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就等于永远也没发生过。

    谁会是见证者,无人知晓,最起码彼此知道没有发生过就够了。

    可有些话说出来,即便是没有发生过,也会因为语言的效力,而变得真实,甚至最后会被坐实,那个时候,无论怎样的掩藏和解释,也就都无用了。

    查旋不回答他,而是静静的看了他好久。

    “少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她一句话扯开了方才两人之间压抑凝重的气氛,也让富少歇微怔的抬头看她。

    “想结婚?”

    查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很郑重的回答他:“想,我看过报纸了,我知道你出手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你和离的消息?”

    富少歇沉吟片刻:“人不是我杀的,有人想借此机会制造舆论,给我施加压力,所以我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公布和离。”

    查旋的脑中轰隆一声儿,仿若被雷电炸出了一道白光,接着,她的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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