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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清晨,天空碧蓝,万里无云,难得的是个好天气。

    堡官张云程照例在北门城头巡视,张旌的人马预定是今天回来。前两天自从山羊峪堡有溃兵翻过八盘岭山路涌入清河近郊之后,主将邹储贤深感危险,反正岭北的地区已经不在明军控制之下,索性放弃以集中力量保清河城。

    他派张旌领着本部人马前去山里伐木积石堵塞道路,把几条主要的山口全都用木石给堵上了,另外所有可以通行的小路全都尽可能地加以毁坏堵塞,这样虽然仍不能防止小股的敌军渗透但是至少大队人马是很难通行了,这也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了。

    远远的注视着远处山脚下张旌的部队正在集合整队,张云程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唤,转回头却发现是岳翔,他一愣,这个家伙自打回来后就在家里猫着不见人,怎麽今天自己出来了。

    “子义,我还以为你这家伙从此便躲在家里不出来了呢。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再说你这仗也不算打输,能拼下建虏三百多颗人头,你的部下也可以瞑目了。”

    岳翔勉强一笑,来到城垛前面,看着远处。他现在心里是真的害怕,和皇太极结下了大梁子,这可不知道八旗军什麽时候就要真的打过来了,皇太极那种人绝对是有仇必报,就算他不敢和他老爹说他吃过什麽亏,但是绝对会想办法报复他,不定哪一天就要兵临城下。

    “朝廷的援军有消息了吗?”

    “哎……有个屁,不过听说李抚帅被革职拿问入京了。”他口中的李抚帅便是原辽东巡抚李维翰,张承荫抚顺兵败阵亡之后他作为辽东军政主官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只能自认倒霉吞下苦果。“不过听说新调任的经略杨大人乃是个知兵的人,当年也打过土蛮在朝鲜打过倭寇,颇有胆略。”

    杨镐……岳翔冷笑。他指挥的大战役几乎都是失败之作,蔚山会战明军数倍于日军,杨镐好大喜功又胆小如鼠,该打不打该退不退,连续十几天攻坚不克,进退失据,最终被日军援军赶到内外夹击全军溃败,伤亡惨重。萨浒徐就更别说了,历史上经典的败仗。

    “你的伤势如何?你现在可是咱们清河的第一号猛将,大家可全都指望着你呢。”张云程的口气是半开玩笑半认真。

    “我现在一个光杆司令指望着我有何用处?我便是浑身是铁又能碾几颗钉?”岳翔自嘲的笑了笑,“最主要还是要朝廷赶紧发兵……哎,不过机会已经没了。也不知道朝廷里那帮老家伙们在想什麽!磨磨蹭蹭的贻误战机!”

    “此话怎讲?”

    “建虏大掠抚顺,掠走人畜达三十余万,财货更是无数,凭他小小的建州短时间内焉能吞得下去,就像人一口吃个胖子一样,总要有时间消化。其实建虏这段时间内最主要的事情便是安定内部,因为此次掠走的百姓军民大多是咱们汉人,他要笼络归降者的民心,此事是急不得的,只能慢慢来。若是朝廷能趁此机会集结一支大军前往争剿,对建虏的打击可能就是内外夹攻,没准便能一举剿灭。但是现在这麽长时间没动静,白白给了建虏将这些人口财货消化吸收的时间,坐视其扩充实力,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另外这几年辽地连年大灾。从前年起,咱们辽东就水灾不断。听说建州地面的情况尤为严重。建虏虽积储有年,但连年大灾也是吃不消,每年都要饿死不少人。听说努尔哈赤无可奈何,只好命令本部居民到朝鲜去就食。去年建州更惨,全年全境缺粮,又逢大灾荒,不出兵抢粮怕是有亡族之祸。可叹咱们大明的镇抚们却不知防备,坐等别人来抢。如此无谋,人家不抢你又去抢谁呢?”

    张云程听完岳翔的这番牢骚话,也是面带苦笑:“子义所言……唉,现在这官场之上也没几个有这等眼光的,那些老大人们都住在辽阳广宁等内地大城之中养尊处优,甚至有人连女真人长什麽样都没见过,连赫图阿拉在哪儿都不知道,哪里及得咱们清河抚顺等边城和建虏离的近天天打交道了解建州的内情。不过咱们官卑职微,跟他们说了他们多半也不会搭理你,还以为你危言耸听企图开边衅邀功,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抱着只要在自己任上不出大乱子便谢天谢地的心思,全无一分为朝廷为百姓着想的心思。”

    岳翔耸耸肩表示同意,一脸厌恶。张云程叹口气接着说道:“其实自打万历三十六年的时候这努尔哈赤便有打算自立山头了,与边将订立守边盟誓,约为我天朝天子共守边境,立石建碑,停止进贡,扬言要抢边关马市财货,声与中朝为难,反像已显。当时熊大人巡按辽东,他就说这努尔哈赤今日有进兵辽左之志,日后必成东北巨患,主张对其采取高压措施。可惜熊大人任期满了之后下来几任长官们都是昏聩无能之辈,四十一年建虏借柴河、三岔儿、抚安三地的耕田归属闹事,假意质子于朝对朝廷表示恭顺,趁朝廷疏于防备之际发兵攻打叶赫,火烧了北关十九城,改国号为金,已经有和朝廷分庭抗礼的明显意思了。可惜那些朝廷的老大人们仍然是掩耳盗铃,以为安抚就能把建虏安抚住,坐视其做大。现在终于养虎为患。”

    “熊大人?可是当年巡按辽东的熊廷弼大人不成?他倒是早就看出这建虏对朝廷怀有二心吗?”岳翔总算是把话题绕到了熊廷弼身上,张云程说起熊廷弼脸上也是罕有的出现了好脸色。

    “正是,要说熊大人可是少见的能干长官,说起来咱们这清河城还是他下令改建的呢。还有这辽东七百里边墙长城也是他下令修的,还在各地练兵屯田,他在辽东的那段时间,建虏虽然嘴上叫的凶说要带兵到辽阳找人讲理怎麽样,却没一次敢真的来的。倒是三十七年的时候女真和蒙古勾结一气,熊大人下令停了女真贡市两年,结果建虏的人参一家伙烂了三十多万斤,陪的几乎要当裤子,听说努尔哈赤提起熊大人的名字也睡不好觉呢。”

    “原来如此……”岳翔更加惊讶御史的权利,一个巡按就有权下令停止贡市,修筑边防,这权力不可谓不大。至于对女真的态度他到不意外,以他的才能自然可以看得出努尔哈赤是个什麽玩意变的。他又问道:“熊大人是什麽时候来咱们辽东走马上任的?”

    “应该是万历三十六年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三十六年来的辽东。”

    时间对上了,熊廷弼是万历三十六年来的辽东,结果他来了高淮同年就突然从权力巅峰跌落谷底。这难道也是巧合不成?再加上他事后曾经暗中追捕过小婉,岳翔渐渐觉得这家伙搞不好真的是还有什麽特殊的使命在身。如果是的话他背后是代表的谁呢?要知道这些出外监矿税的太监们背后都有白莲教各流派的背景,高淮所代表的弘阳教又是势力最大,难道熊廷弼也是他们的其中一员不成?

    不可能吧,这未免太扯了。熊廷弼那是什麽人,堂堂的科班进士出身,读的是四书五经,拜的是孔圣人,那是圣人的门徒。弘阳教有什麽本事能将他网罗至门下?就凭他们那满篇打油诗的经书宝卷?也就是能骗骗无知的百姓,换了熊廷弼这样的人只怕正眼都不会瞧上一下儿。

    但是既然如此他就没理由得知高淮藏金的秘密,他明显是来追赃的。他背后的代表……难道是万历本人?要是如此那这万历可还真是不简单,并不是真的被人蒙在鼓里。

    怎麽说这些钱他才是名义上的最终主人,仿佛记得他在位的时候有几名派往别处的太监被人告发贪污,结果抄家抄出来的钱货多达数百万,是上缴的税金大约十倍有余。还有大约同等数量被作为帮凶的一些地方黑势力所吞没,万历再傻也应该起了疑心才对。他要是真的想查凭区区弘阳教的那点力量是根本藏不住的。

    那麽说熊廷弼才是万历真正的心腹喽?如此机密的事情也交给他去办。

    岳翔越想越感到紧张,看起来自己要抓紧时间才行。目前在关注这高淮藏金的目光越来越多,不知道小婉的身份是否已经传出去了。他让小婉逐一看过威宁营的幸存者,但是其中并没有那个她认识的门中前辈。

    死难者都已掩埋,现在就去再把尸体扒出来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其中有没有;死了还好些,怕的就是被人活捉,那样小婉的身份八成悬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要面对努尔哈持本人,自己连他儿子都搞不定,更别说老将亲自出马了。

    “咦?子义你的脸色有些不好啊?是不是伤还没好利索?”

    “啊,我该回去换药了。告辞告辞……”

    岳宅之内,岳翔在屋里不停的转来转去,嘴里念念叨叨。小婉则对着桌子上那张纸发呆,这些话究竟是什麽意思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好像打油诗,又像是什麽暗语。但是没有任何提示,岳翔将这些句子横读竖读,斜着读拆开读,打乱顺序读,就是闹不清楚其中含义。再问小婉她也说没有其它的提示了。

    这该死的太监……他妈的你想说就说,又何必搞的这麽神神秘秘,做太监就做太监,没事还拽什麽文?装什麽有文化?你要是真有文化干嘛去做太监?为啥不去考状元!?写的是什麽狗屁玩意?一点都看不明白。

    马三道和李守才两人都是知情人,或许这些鬼话是白莲内的切口暗语也说不定,找他们来看看或许能有所帮助。但是岳翔真的不想将这个秘密和别人分享。

    正在想着,李亮来了。他这些天真是要愁的一夜白头,几天没睡好觉,双眼布满血丝。他身为钱粮管家,掌握着岳家全家上下的钱粮用度,还要操心生意,恨不能一个人劈成两半使。

    现在全城戒严马市关闭,生意已经基本停顿。再加上岳翔又弄来这麽多人,几百口子人一天光吃饭就要很大开支,再加上岳翔又要置办军甲器械,那账房里的银子就好像流水一样往外花,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拼命的想办法节省开支。

    现在好了,原本以为那些人都死光了总算这开支可以降下来了,没想到岳翔给每个死者开出了二百两白银的抚恤,要知道死了三百多人,每个人都是这数目那要六万多两银子,家里的现银早已花光了,现在连一部分房产地产都给变卖了,这个家眼看着就要被岳翔给糟蹋光了。

    所以今天他专程跑来向岳翔报告这个事情,看看他究竟下一步有没有什麽打算,否则岳家是铁定要垮了。

    “二爷,再这麽下去可不得了啊,咱们账面上已经快没钱了……”

    “没钱了?怎麽会没钱?那钱都到哪儿去了?我还想再到辽阳去买一批家伙回来呢,这不是耽误事吗?”岳翔感到不耐烦,心情差说话的口气也就很冲。

    “二爷您花钱如流水,现如今家里的生意都停了,哪里来的银钱让您这麽折腾?您当这银子是地里长出来的麽?就算是地里长出来的也架不住您这麽折腾!”李亮的口气更加不好,他都快要愁死了,听见岳翔还说这种话简直是火冒三丈。

    “你……”岳翔并非不讲理的人,他也知道这李亮对自己的价值。“我不管,总之你要想法子给我找出银子来,你不是钱粮管家吗?该怎麽弄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我现在没主意!家里现在没钱了,要把生意重新启动起来没本钱怎麽行?二爷您要是觉得我不合适,趁早撵我出门便是。我宁可在外面要饭饿死,也不想看着大少爷好不容易挣下来的家业让您给这样给折腾光了!”

    “你说什麽?!你反了你了!?”岳翔的脸涨得通红,怒目而视。

    “我李亮跟着大少爷为岳家当牛做马这麽些年,岳家就和我的家一样,我是不忍心看着它就这麽完蛋,您要是瞧我不顺眼,趁早把我撵走了事!您除了每天舞枪弄棒的,给家里挣过一文钱吗?您大手大脚撒出去的银子,里面有多少人的辛苦血汗您知道吗?!”

    李亮好像也是豁了出去,对着岳翔大嚷起来,状如疯狂。唬的小婉赶紧上来解劝,这李亮可是家里的重要人物,岳翔绝对是用得着他的,这时候翻脸可是得不偿失。

    没想到岳翔被李亮这一吼倒给吼的愣住了,他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他慢慢坐下,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慢慢说道:“老李,不是我花钱太多,只是你……有些事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屯那麽多钱将来辫子兵打过来还不是拱手送人,屯的再多又有何用?”

    李亮也呼哧呼哧的坐下了,他也低声说道:“小的不是不知道二爷的志向,只是花钱也应该有个度,今天不管不顾一下把钱花光了,以后怎麽办?难道喝西北风不成?若是如此不懂得理财,二爷您就是能拉起再多的人最终也会散去,当头领的不只是要会指挥,还要懂得经营。”

    岳翔闻言抬头看着李亮,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支持自己的。李亮淡淡一笑说道:“二爷不必误会,我效忠的是岳家,现在岳家是您说话,我自然为您打算。有朝一日大少爷回来了,我还是要跟着他的。”

    能在岳翔面前说这番话,恰说明了他心中无愧。岳翔也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也正在想办法。只要我这一票能弄成,很快就会有钱了。”

    “二爷有什麽良策?”李亮顿时来了兴趣。

    岳翔突然冒起了一股想让他看看那些奇怪语句的念头,反正他是不相干的人,看一下也未必能领会到其中的真正含义,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亮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或许能从另外不同的角度解读这句话的意思。

    “一时欢乐一时愁,想起千般不对头。如若想得千般到,自解忧来自解愁。这是什麽?顺口溜吗?”李亮看着这四句话觉得莫名其妙,岳翔只让他看了前四句,料也没有大碍。

    “能不能看出这是什麽意思?”

    “这……这就是顺口溜嘛,有什麽特别的?看起来倒像是猜谜的灯谜。”李亮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岳翔和小婉眼前顿时一亮,谜语?这个他们倒是没想到过。

    “自解忧来自解愁……这就是灯谜吧?谜面四句话,这谜底打的是什麽?”李亮看着岳翔和小婉,却见他俩也是一脸茫然。“你们也不知道迷底是什麽?这谜底打的是什麽?”

    “我连这是谜语都不知道,如何知道它打的是什麽?”岳翔苦笑。

    “你不知道这是谜语……嗯?”李亮很奇怪的看着两人,小婉突然眼前一亮,一下站了起来,做冥思苦想状。岳翔看着她,却见她的脸上渐渐舒展,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等等,这谜语……我明白了,原来如此,这谜面本身就是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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