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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0七

    杨镐真的是没想到,自己所策划的战略在岳翔看来竟是破绽处处,逐条的被批驳,但是偏偏这岳翔所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  可恶的是邹储贤那帮清河将官,竟然把自己骗了一个结实,原以为是班忠勇的将士,没想到竟是这般龌龊不堪。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由这帮人统带,这普通的下层兵丁们早就不知道被他们糟蹋什麽样子了。

    自己好好的计划,眼看最终却败坏在这班**无能的家伙手中,杨镐感到就像精心制作了一道佳肴,最后却发现上面停了一只苍蝇一样,感到懊丧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难不成自己好容易东山再起,来到辽东还要被这群家伙摆布不成?难道自己就只能指望这群无能的饭桶?难道就这样放任这种事下去?难道少了他们这臭鸡蛋,老子还不**蛋糕了?!难道我堂堂的经略大臣,还治不了这样一帮人?

    “哼!本帅就不信了,难道他们便杀不得不成?难道杀了他们,这清河城还要反了天不成?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是这关外,也是大明的国土,行的也是大明的国法!”

    杨镐情绪一激动,拍桌子呼的一下站了起来,结果桌子上的茶碗掉落,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门外站岗的锦衣卫听到响动,立刻有两人蹿进屋内,眼见没什麽事情,才躬身施礼,问杨镐有何吩咐,杨镐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他们出去,也觉得自己失态,才又端坐回椅子上。

    “大人息怒,这种事情由来已久,已成军中的积弊,断不是杀一两个人便能解决的。历朝历代,哪朝军中没有各种各样的弊端……”

    “哼,那本帅便视而不见不成?军队为何物?乃是国家倚仗的柱石!现在军中竟成了这样子,若不再加整顿,难道就看着它腐烂到死吗?!本帅以前不知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若是不管便是失职。此事早晚要做,早一日亡羊补牢总好过开打了才后悔!况且辽东乃是京师屏藩,东拒建虏,西拒蒙古,地位紧要,若是此地的边军都烂了,那京师怕是永无宁日了。”

    “大人所言甚是,只不过时机还不甚对头,此刻建虏连连进逼,正是靠这些将官用命之时,还没开打便先斩自家将领,军心必乱。这些人久在辽东,所部兵丁犹如私兵,老婆孩子都在身边,逼急了带着家当叛逃也不是不可能啊。辽东兵丁欠饷以久,糊口都成问题,哪个人有心真的上阵去拼命打仗?当官的出事儿,他们不散伙才怪。大人适才所言,我可以很明确的回答,辽东的官场已经是自成体系,要说造反,说不定真的会有人造反。辽东乃是咱们大明兵变次数最多的地方,当年高淮就是被兵变整下的台,大人逼的太急,保不准真的有人会铤而走险。”

    “真是无法无天了,这兵丁乃是大明的兵丁,乃是国家的军队,如何成了他们的私兵?有本官在这里坐镇,我就不信有什麽人敢如何犯上作乱!”

    “大人,说句难听的话,咱们这些做将官的认识你,下面的那些兵丁们大字不识一筐,他们又认得你是谁?当兵吃粮,吃粮当兵,这些兵丁们来当兵本身就是糊口,他们只知道谁给他们发粮饷他们就听谁的,大人虽是朝廷重臣,若是没办法给他们一口饱饭吃,只舀军令强压他们饿着肚子去拼命,谁人会服?一二人不听号令,大人或可用重刑罚惩治之;若是全军上下人人都不听号令,大人难道还能把他们都杀了?”

    “如何会全军上下人人都不听号令?难道兵丁们都不知道国法不成?军中军令如山,军令一下,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向前闯!那容得他们讨价还价。当真是闻所未闻,难道这辽东的军队平日里便是这般操练的不成?这将领带兵便是这般带得不成?”

    杨镐越听越觉得不成话,眼睛不由得睁圆了。  而岳翔则是面色如常,现世的人包括杨镐在内都属于当局者迷,都还沉醉在堂堂中华大国的骄傲之中,对于某些事情还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却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而他则知道后世的历史,属于一个旁观者,当然知道明王朝末期的时候军队的情况是如何的。

    那是一种真正的令人感到毫无希望的穷途末路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后来的中国球迷对于中国国足的那种感受。

    “正是如此,大人或许觉得骇人听闻,但是在这辽东关外,军队全都是这般带的。这些兵丁原先都是各地的普通百姓或者无赖闲汉,到军中混日子的,他们哪里懂得什麽报效朝廷?而辽东地处边关,战火频繁,一不留神便要性命不保,只有让他们看到利益所在,才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你干活,否则早就当了逃兵了。”

    岳翔这话杨镐倒不算不知道,军中吃空饷乃是当官捞钱的不二法门,即便是当年威震辽东的李家军之中,这种现象也是相当的普遍。逃兵的现象各个地方的都有,辽东这种危险之地就更不用说了。

    他以前觉得自己也算是知兵的人,认为军队里那一套他也懂,没什麽希奇的。但是今天听了岳翔的话,竟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突然感觉到,军事原来并不想自己想得那样简单,这里面竟有如此多的台面下的道道,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而这些“潜规则”平时看不出什麽要紧,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能产生这麽大的影响,而且影响的这麽明显。

    但是岳翔还没说完。

    “况且朝廷欠饷,他们衣食无着落,平日里只有依靠上面当官的给他们张罗一些活计,差派一些杂役,挣一口粗粮才能勉强度日,长官对他们来说便如衣食父母一般,早成了上下一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是只知道有长官,不知道有天子朝廷。长官的话对他们来说便如圣旨一般,大人初来乍到,手中无兵镇不住局面,袋中无粮收束不了人心,只凭一张嘴,您觉得下面那些大字不识的老粗兵丁们会听您的?”

    杨镐的脸色阵青阵白,但是好在以前是见过阵的,胆量毕竟不同于一般的文官,阴沉着脸硬挺着不认输。

    “不听也得听!军中的法纪若是这般难以约束,还打什麽仗!?只待从中调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要忙不过来了,何谓令行禁止,何谓军法无情?若是指望这般乌合之众,如何扫平建虏?处理这种事,便是要快刀斩乱麻,有道是人无头不走,把领头的给收拾了,我就不信下面的人还能闹得起来。”

    “快刀斩乱麻?大人说得好,只不过现下已经晚了。若是建虏起兵之前,大人自然无此顾虑。现在女真鞑子随时西进,正是人心惶惶之际,而这些兵丁们常年驻守此民风剽悍之地,就算是再不济,那砍人杀生是看惯了的,您真的当杀一两个人能吓得住他们不成?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得好的,这些人无法无天惯了,大人杀了他们的长官,等于断了他们在军中的生路,不生二心才是怪事。万一激起内乱,建虏趁虚而入,岂不是坏了大事。”

    “这麽说,我就还是动他不得了?难道我就坐视着这些人继续这般胡来下去,一味的姑息不成?难道我堂堂的经略大臣,就舀这些人没办法?我就不信这个邪!”

    “大人,恕我直言,现如今,您还就真得不能动他们。关内的大军一天不出关,您一天就得靠着辽东本地的兵马。况且现在的辽东各城,差不多全都是这种情况,兵为将有。从上到下、从兵到官已经成为了相互依赖的命运共同体,若是为等闲事就翻脸的话,弊大于利。说白了,辽东这里包括清河在内,就是一帮军阀在这里给朝廷守边。他们吃着内地的官兵不曾吃过的苦,朝廷自然也会迁就他们一些。这种事延续了几十年了,若是陡然对此事发难,恐怕引起的结果是大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杨镐乃是官场老将,宦海沉浮几十年,懂得什麽叫做妥协。自己现在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辽东的真实情况也是才从岳翔的口中得知,仔细想想若是一意孤行意气用事,弄不好真的会因小失大。

    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关内的援军到底还要磨蹭多久,兵部的公文早就如雪片般不停的往外面发,预定调兵的各省各道还是磨磨蹭蹭,而朝廷内的阁臣们也对征辽各持己见,战和都还没弄明白,一会儿大吵大嚷紧催慢催,一会儿又偃旗息鼓没消息了。杨镐甚至觉得要照这个速度,弄不好等到明年这大军也集结不完。

    这一场征辽之战乃是自己翻身的本钱,乃是自己重新进入朝廷中枢的跳板,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声誉,这一仗必须打。他甚至想如果能让朝廷意识到事态的危机,建虏再发动一次进攻陷落一座城池也可以接受,至少能让那些主和的家伙们看清楚努尔哈赤的真面目。

    但是眼前的形势也真是不容乐观,外面强敌虎视,自己人内部又有这麽多的问题,他现在真觉得自己是处在内忧外患之中,一天天的在苦熬。

    难道自己真的就是只能和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打交道吗?这样的兵就算给我十万,又能有何作为?

    “那以你观之,清河城内是否有可用之兵?难道全都是这般乌合之众不成?”杨镐说这话的时候竟似自言自语一样。

    “回大帅的话,那倒也不一定。世上无不可用之兵,只有不可用之将,凡事也没有绝对。这些兵丁们看似吊儿郎当,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股血气藏着。若能将这股血性引导出来,便是惰兵也能悍不畏死。当年北宋南渡,宋军却能一改先前积弱之面貌,抗金抗元百十年,却是为何?只因他们找到了适合他们的战场。而纵横中原的北方铁骑在江南却屡屡碰壁,盖因环境的影响削弱了他们的勇气。”

    “哼哼,说来说去,你还是绕到了那老一套上面了。你是说只有凭城据守,这些兵丁们才能发挥出他们的勇气是吧?一到了城外,就由大虫变绵羊了?说到底,你自己也是不赞成本帅的计划,是不是?”

    “回大帅,下官是觉得此计欠妥,辽东善野战的队伍已经被建虏打光了,现在剩下的只有物尽其用让他们守住现有的城池。在城里面他们的胆子还是大些,况且他们的身家妻子都在城内,有这层干系在,想来也是肯拚命的。派到鸦鹘关,他们的心却还留在清河城,一旦有什麽风吹草动,不跑还等什麽?”

    “听闻城内各家大户的家丁义勇都颇为骁勇,你的三百家丁也都随你战死在山羊峪堡,足见其忠义。难道这支力量也无法动用麽?”

    “大人还是莫打这些人的主意,各家的家丁说好听点是报效国家,其实都是来投机想钻空子捞好处的。虽然各给了官职,但是各家是各家的,都还是听原来的家主的话。想让他们出力,没好处根本不可能。况且他们的家宅也在城内,更不可能长期离城。他们这才叫真正的私兵,凡事都是以各家的利益为先的。似下官这等舍得舀老本去拼的人,真是凤毛麟角。”

    “官兵也不行,私兵也不行,难道就这般什麽都不做?本帅有顾忌,我就不信他们没有顾忌。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敢和本帅撕破脸,如你所说,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我大明这一方,他们若是想搞什麽事,也得考虑考虑以后吧。”

    “若是以前,自然是如大人所说。但是现在,眼前现成的例子在那儿摆着,难保没人心里有别的念头。抚顺已经出了一个李永芳,听说还颇得建虏的重用,连自己的孙女都嫁给了他,官至副将。别的人若是觉得走投无路,难保不有样学样。”

    “李永芳……”杨镐听到这个名字不由的脸色一沉,“这等贪生怕死的叛徒,本帅早晚生擒了他,将他明正典刑。”

    “大人,建虏乃是顽匪,等闲的手段是摆不平他的。唯今之计,只有加快催大军出关,只要援兵进了辽东,大人想要如何整顿官场也能镇得住局势,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攻守也能布置自如,现在实在是不宜轻举妄动。”

    说了半天,岳翔觉得自己想要说的话到底是说完了。说老实话,他觉得保住清河城对他自己有好处。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摆脱杨镐的控制,他现在已经认清了现实,自己孤身一人,根本不可能和杨镐做什麽对抗,力量对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于那个献出去的宝藏,他不认命也不行。

    但是他要防着杨镐卸磨杀驴,尽管有那个监军太监在,但是谁知道他和杨镐之间有没有什麽秘密的交易存在,这些人翻脸就和翻书一样快,把宝押在他们的身上,那才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种情势下,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哼哼,说得好,不宜轻举妄动。我到现在才想明白,若是我的计划成功,对你只怕是要大大的不利吧,难怪你这般卖力的反对。”杨镐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了起来。

    “大人此话是从何说起,下官得蒙大人抬举,入经略行辕办差,如此大恩早已是铭刻肺腑。下官所言的一切都是出自为大人设身处地的打算。却不知下官有何干系利害在里面?大人所言请恕下官愚昧,实在是听不懂。”

    岳翔此刻一改刚才的桀骜形象,口称下官,又表现得好象个规规矩矩的下属一般,只不过心中却是叹了一声,心想杨镐到底是杨镐,有些事情他还真是能想到的。

    “休要在这里装样子,你当本帅不知道,你是怕本帅卸磨杀驴吧。对你来说,只怕是希望朝廷大军永远出不了关才是最好。本帅之计若成,必然带人前去安乐州开启宝藏,若是没有,自然是要舀你祭旗。若是有,你却怕本帅食言自肥,是也不是?”

    岳翔站那儿依然保持着作揖的礀态没说话,但是看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是默认了。

    “所以你自然是希望清河驻军不要主动惹事,好让本帅永远没机会去找到你所说的藏宝地点。若是没机会找到,则大军无钱粮供应,行动只会更慢。援军不到,则本帅必定无法展开手脚,你就还有利用价值。这就又回到了原点,真个是好算计。”

    “大人若要这样想,下官也没办法。既然大人把话给说开了,下官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没错,下官确实害怕大人出尔反尔。以大人的身份权势,收拾我简直是易如反掌,我跟本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是自持有监军给你撑腰麽?”

    “那些弘阳教的人靠不住的,我对他们的话也是虚与委蛇而已。我又不信他们的浑圆老祖,他们凭什么真心来帮我,也不过是利用我而已。”

    “哼哼,你看得到是清楚。看来本帅终究是小看了你,不过既然你如此说,看来你想摆脱本帅的控制还要等一段时间了。”

    “大人所虑者不过是清河和宝藏而已,这与下官的目的并不冲突,若是大人放心的话,下官倒有一计,可使两全齐美。清河之兵仍可按计划牵制建虏,使其无力北上叶赫,大人也可放心前去挖宝,不必担心危险。”

    “哦,何计?”

    “任命我为清河主将。”岳翔双手抱拳,倒身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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