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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这话一落,回眸过来,帘外也无蓝烨煜应声道来。

    思涵心口莫名抑郁,心有不适,待觉水温的确凉了不少,她才终是稍稍挪身,准备出浴。奈何,身子骨在这狭窄的浴桶内蜷缩太久,一时之间,待得足下用力而起,浑身竟是僵然发麻,两腿也蓦的抑制不住而软,整个人再度跌回桶内。

    瞬时,身子砸水,哗啦一片,水花四溅。

    “长公主?”帘外,蓦的扬来蓝烨煜那挑高的嘶哑嗓音,却待尾音未落,浴桶旁的帘子竟蓦的被人掀开,顷刻之际,一道人影已迅速立在了浴桶旁。

    一切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思涵瞳孔一缩,下意识抬眸,待得目光迎上蓝烨煜的眼,刹那,二人皆是一怔,僵在当场。

    周遭气氛,蓦的凝固。

    思涵目光起伏不定,心口摇摇晃晃,待得回神过来,她急忙伸手朝身上一圈,却待这动作还未完毕,蓝烨煜那双深邃僵着的瞳孔,竟已稍稍而斜,落在了她身上。

    她心口越发一紧,面色骤沉,脑袋蓦的发白之际,当即扯声而起,“出去!”

    短促的二字一落,他似这才回神过来,那苍白的面容,此际也增了几许极为难得的起伏与怔愣,待得下意识的想要极为难得的遵从思涵之言转身时,不料思涵瞅准他转身之际,便已重新慌忙起身,待得迅速将庞玉芳的衣裙随意裹在身上时,刚要从浴桶出来,不料身子骨终是僵硬发麻,整个人仍旧踉跄不稳,坠地而去。

    蓝烨煜眉头一皱,足下蓦的而停,旋身之际,修长的指尖已是朝思涵探去,待得搂住她腰身后便蓦的一带,将思涵顺势搂入了怀里。

    待得思涵欲要挣扎,他下颚一低,薄唇在她耳畔嘶哑缓道:“长公主身上太多伤口,狰狞磅礴,挣扎不得。长公主且放心,待微臣将你抱至榻上后,只要长公主不愿意,微臣,自当也是君子,绝不会对长公主你,有任何越距之为。”

    他嗓音极为嘶哑,但脱口的话语却极是认真。

    思涵终是下意识稍稍松了身子,强行按捺心绪,未再挣扎。待得蓝烨煜将她抱至榻上后,他果然仅留了伤药,便已转身出屋。

    整个过程,思涵一言不发,心口之中的复杂之感,越发莫名升腾交织,层层不清。

    她受伤并未太多,因着穿了金刚纱衣之故,是以受伤也大多集中在腿脚手腕甚至脖子,是以,伤口并非太过狰狞,伤药起来,自当也是方便。

    待得一切完毕,她迅速整理了衣裙,那农女比她矮小,加之身板饥瘦,是以她的衣裙落在她颜思涵身上,自也是短小紧然,并非适合,只是如今之际,自当不可讲究什么,思涵也仅是眉头稍稍而皱,也并未太过上心。

    待得下榻后,他便转身朝屋门而去,待得打开屋门之际,便见蓝烨煜正立在门外,且那农女,也正立在蓝烨煜面前,身边立着两桶热水,正与蓝烨煜聊得谐和自然。

    “姑娘。”

    眼见思涵开门,农女面色微变,拘谨的唤了一句,又见思涵已去了血衣,虽此番身上着得衣裙略显短小,但满身的威仪与傲贵之气,却是浓烈得令人心生诚服,再加之她面上的血色也已去除干净,呈出了本来面目,且她那面容,也是俏然上乘,倾城无方,着实,比她们镇子上那府尹的千金都还要来得尊贵倾绝。

    庞玉芳神色微动,一时之间,心底越发自备,自惭形秽。

    “有劳玉芳姑娘将屋中浴桶内的热水换却了。”

    蓝烨煜嘶哑平缓出声,这话一落,不再耽搁,仅是回头朝思涵望来,微微而笑,随着伸手牵了思涵,缓步朝屋内而行。

    庞玉芳动作极快,待将浴桶的水全数换好,便不再久留,当即出屋。

    蓝烨煜深邃认真的朝思涵凝着,薄唇一启,嘶哑的嗓音终是打破了二人的沉寂,“这院内的母女二人,确为简朴,并无异样。且这院中,还有一处专程储藏番薯的地窖,一旦有人而来,你我自可利用那地窖躲避。”

    思涵满目幽远,“摄政王方才与那女子谐和而处,便是在打探这些?”

    蓝烨煜并未立即言话,目光在思涵面上仔细扫视,缓道:“难不成长公主还以为微臣对那农女,有别的话题能聊?”

    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一转,“长公主那件金刚纱衣,也已然脏了,不若便让那农女洗了,再送给她吧。”

    思涵瞳孔蓦的一缩,面色已然抑制不住的变了。

    她那身金刚纱衣,要送给那农女?

    心底之中,终还是复杂成片,起伏层层。

    蓝烨煜这话啊,无疑是在她意料之外,且她从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蓝烨煜重金为她打造的金刚纱衣,他竟会亲口说让她将纱衣送人!

    思绪至此,思涵眼角一挑,凝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清冷。

    “你与那农女,认识才不过一日,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那农女特殊以待,如此说来,想来那农女,自是得摄政王的心意。也罢,那金刚纱衣,摄政王虽是送给了本宫,但也终还是摄政王你的东西。你既是要将那衣裙送人,那便拿去送就是了。正巧,那衣裙已是沾染了血,且还裙角破烂,本宫,也已然不喜了呢。”

    这话一出,勾唇冷笑。

    蓝烨煜捏着她的指尖则稍稍一紧,嘶哑平缓的嗓音微微一沉,连带脱口的语气也逐渐认真厚重的几许。

    “微臣送给长公主的东西,自无送人的先例。此番要将那东西送人,其一,是染血不吉,自当不要,其二,自也有微臣的道理。”

    思涵冷笑,“还能有何道理?摄政王今儿这谎,说得倒不够圆滑,理由与不够充分。且本宫早已说了,本是你的东西,你要送给谁,本宫并无……”

    她嗓音极为清冷淡漠,嘶哑阴沉。却是这话还未全数落下,蓝烨煜那厚重认真的嗓音再度响起,“楚京异心之人一旦知晓你我在此,定差精兵过来绞杀。且长公主离开楚京之际,在文武百官面前便是穿了这身金刚纱衣,百官精明之人,何能看不出来。如此,倘若当真有追兵来此,那些兵卫,何能识长公主这人,自当,只认那金刚纱衣。”

    思涵瞳孔蓦的一缩,心口当即一紧。

    蓝烨煜继续道:“农女虽为朴质,但终是有用。倘若农女穿了金刚纱衣,追兵一来,自当将农女,当作长公主。”

    思涵瞳孔起伏剧烈,满心之中,震撼连连。

    虽早就知晓蓝烨煜冷血无情,但却从不曾料到,这人竟能无情到这种地步。

    “那农女好歹对摄政王极是倾慕,摄政王如此利用于她,可是有些过了?”思涵默了片刻,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

    他静静朝思涵凝着,默了片刻,厚重幽远而道:“微臣这人,本是无情,微臣能活到今日,靠的,也是不择手段。再者,人皆有一死,那农‘女’与其在这宅院里贫困终老,还不如,一死而重如泰山。只要危急之际,她能替代长公主所有危难,便是亡了,微臣,自当为其赏赐与加封,光耀她,庞氏一族。撄”

    他嗓音极缓极慢,语气卷着几许漫不经心。

    然而这番随意对旁人生死全然算计之事,他却行得自然,言道出的话,也似理所当然。

    不得不说,若论算计与心狠,这天下之中,都难有人与他蓝烨煜匹敌,且那庞‘玉’芳许是怎么都料不到,她倾慕着的人啊,在她面前尚且还能对她柔和以待,温润儒雅,背地里,则是在计量她的生死,不惜将她一介贫农拉入这权势烽烟的漩涡。

    也是了,有时候命运本就如此,若那农‘女’不动心,不恻隐,不倾慕,又何来,连生死都被人计上了?

    思绪至此,嘈杂怅惘,一时之间,各种情绪缠绕起伏,平息不得。

    思涵满目复杂的朝他凝了几眼,随即垂眸下来,无心言话。

    蓝烨煜也不再耽搁,正要起身朝浴桶而去,却待刚刚起身,便闻思涵低沉嘶哑而道:“我们沐浴过后便回破庙,难道不可吗?庞‘玉’芳与其母,终是无辜之人,又何必牵连她们?再者,她们也都是你大周子民。”

    “长公主心软了?”

    蓝烨煜稳住脚下,回头朝思涵望来,幽远嘶哑而问。

    思涵眉头一皱,未言话偿。

    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瞳孔在思涵面上流转几圈,继续道:“本以为长公主今日不悦,是因不喜那农‘女’,却是不料,长公主对她,终是仁慈。”

    说着,叹息一声,“长公主不必担忧什么,微臣有意计她‘性’命,也不过是防不时之需罢了,倘若追兵未来,而是援兵而来,微臣自会大谢农‘女’一家,但若追兵来了,也望长公主理解,微臣心中,本有天下子民,只是危急之际,微臣已顾不得太多,只要长公主安好,便是足矣。若是不然,一旦长公主不测,微臣单枪匹马跑这一遭,又强行平拼命的将长公主从安义侯手里救下,岂不是白费功夫,且那些洒出之血,也岂不是白洒了?”

    思涵神‘色’幽远,面‘色’也越发复杂开来,待朝蓝烨煜凝了半晌,她终是强行按捺心绪一番,故作自然的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事态如此,本宫也不能反驳摄政王什么。也只愿,苍生皆为重,能减却杀伐的话,自当减却。再者,本宫也有傲骨冷冽之心,但也终归,愿俗世和平。”

    她嗓音极是幽远无奈,复杂重重。

    许是她终归是‘女’子,心底深处那股挥却不走的良善作怪,是以令她整个人都不够狠毒强势,又或许,当日蓝烨煜给她那一千‘精’卫狰狞而亡,鲜血成河的场面太过震动她的心,是以,情绪崩溃得太多,而今的她,满心沉重,行事也不若往日那般不顾一切,反倒是显得感‘性’脆弱,甚至忧人‘性’命了。

    然而这种感‘性’与脆弱,却终是非她所喜,更也得她万般抵触。

    奈何,心软就是心软,压制不得的,也只望,带得这几日的事全数消停,一切安然过后,她颜思涵,能全然调节心态,不再挂记旁人‘性’命才是。

    毕竟,身处高位,且又执掌一国,早该看淡旁人生死,更还要亲手杀人‘性’命才是,如此,她颜思涵啊,又岂可心软。

    若她能有蓝烨煜一半的狠烈与冷血,手段与计谋,如此,她颜思涵,许是也能如他一样步步为赢,断不会落得如此需要蓝烨煜来救她护她的境地。

    思绪至此,怅惘幽远,一时之间,眸‘色’也莫名且抑制不住的暗淡几许。

    蓝烨煜勾‘唇’而笑,“长公主心有仁慈,微臣自是明白。只是如此身处‘乱’世,诸国皆虎视眈眈,你期望的和平,许是,只能让微臣去平定天下后,甚至打压掉诸国的野心后,那时,长公主的心愿,微臣,才可为长公主实现。”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甚至也不待思涵反应,他已缓缓开始缓步朝不远处的帘子行去。

    思涵猝不及防一怔,蓝烨煜的话也层层在心底流转,经久不息。

    他的话,再度一字一句的撞到了她心口,‘激’起了层层‘波’澜。只是,她颜思涵的心愿,又如何要让他蓝烨煜来帮她实现。毕竟,一旦天下大‘乱’,纷争而起,蓝烨煜被诸国围攻,是否存得‘性’命都说不准,又何来的‘精’力,为她颜思涵视线和平之愿。

    越想,心底越发沉重,不知何故。

    总觉得,此番一旦回得楚京,亦或是一旦蓝烨煜领军前往曲江,那时候,天下大战,列国角逐,终是要,全然的拉开帷幕了。

    思涵浑身微微发紧,思绪缠绕,平息不得。

    她兀自沉默着,紧烈的瞳孔径直凝在墙角,一言不发。

    不多时,蓝烨煜已沐浴而来,待得帘子掀开,一道道平缓的脚步声瞬时打破了周遭沉寂。

    思涵这才应声回神,下意识抬眸循声而望,则见,那满身颀长的蓝烨煜,正衣着素袄,袄子略有补丁,且那袄子似也有些短,竟让他半截‘腿’脚与手臂都亮在外面,奈何这等全然不适的袄子穿在他身上,却并未太过不伦不类,虽也不曾有锦衣华袍来得‘精’致与贴合,但却又不让人觉得太过突兀,甚至连带他浑身的那股儒雅风润之气,也不曾被那袄子掩住半许。

    他那双深邃平和的瞳孔,正径直的朝她望来,待得二人目光一汇,瞬时,他薄‘唇’一弯,突然勾‘唇’一笑,风华之至。

    思涵瞳孔一缩,心口一紧,下意识故作淡定的挪开眼,心底则沸腾起伏,只道是,有种所谓的温润与儒雅,是可全然从内在散发,从而仅靠人的一举一动,甚至一眼一神,便可传达得淋漓尽致。

    而蓝烨煜,也恰巧是这种能将温润与儒雅从内在透‘露’得极是完美的人,就如,即便这人湿润的墨发披散,整个人衣着补丁朴旧,但也能,清风儒雅,风华之至。

    谁道‘女’子才能勾人的?

    如蓝烨煜这等男子,公子如‘玉’,俊雅温和,自也是,勾人的。

    “天凉,长公主怎不擦拭湿发?”

    仅是片刻,蓝烨煜已缓步过来,自然而然的坐定在了思涵身边,平缓柔和而问。

    他嗓音里的嘶哑,已不知何时减却了大半,思涵微微一怔,也突然反应过来,方才蓝烨煜举步过来时,足下也非太过踉跄了,反倒是行走略微平稳,若非面‘色’仍旧苍白的话,自也难以觉察他是满身伤口之人。

    “思绪太‘乱’,是以无心擦拭罢了。”思涵默了片刻,如实而道。

    蓝烨煜神‘色’微动,也未就此多言,仅是修长的指尖微微一伸,拿了一旁的长帕便开始细致为思涵擦拭起湿发来。

    “长公主可还是在为那农‘女’母‘女’的‘性’命担忧?”待得周遭气氛沉寂片刻,他突然平缓而问。

    思涵眼角一挑,低沉而道:“想通了,自然就不担忧。毕竟,人之在世,不得不自‘私’,亦如,纵是本宫不愿杀人害人,但本宫,终还是想不顾一切的,活着。”

    蓝烨煜深眼凝她,目光平和,随即薄‘唇’一启,缓道:“人之在世,本该自‘私’,毕竟,使命未成,无论是长公主与微臣,都愿手段用尽的活着,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不得不为之事。”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长公主可知微臣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思涵漫不经心的摇头,也不曾抬眸观他。

    沉寂压抑的气氛里,他神‘色’逐渐幽远,继续道:“微臣杀的第一人,便是在青州的破庙里。当时,微臣刚满十岁,那老乞丐便百般苛刻微臣,抢微臣讨来的东西,还要打骂微臣。有一次,微臣快被他打死之际,缩在墙角端了佛灯,趁他继续弯身使拳朝微臣打来之际,微臣咬牙用尽力气,趁他不备,用佛灯烛台的尖端,捅破了他的心脉。”

    思涵瞳孔一缩,面‘色’微变,下意识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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