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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身子骨已无大碍了,断臂的伤口也已结了厚厚的疤,身上的其余伤,也已好的差不多了,多谢皇姐挂念。”

    思涵点点头,“如此便好。只是,伤势虽已结疤,但仍是要好生调养,莫要懈怠。”

    “嗯,臣弟知晓了,谢皇姐。”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皇姐等等,我去将前日带回的薄酒给你拿来。”

    这话一落,也不待思涵反应,便已急忙起身跑至不远处的长案上,提了案上的一只酒瓶便朝思涵小跑过来,随即将酒瓶朝思涵面前一推,“皇姐,就是这酒了。听说是桃花酿,臣弟当时也尝过几口,的确觉得味道醇美柔和,才特意买了想送给皇姐。”

    思涵垂眸朝面前的酒瓶扫了一眼,“本宫虽不常饮酒,但皇弟送的酒,本宫自然是要品的。”

    哲谦静静朝思涵凝着,恭敬道:“若皇姐要尝,臣弟这便为皇姐打开,皇姐可……”

    不待他后话道完,思涵瞳孔微缩,低沉道:“不着急。”

    哲谦下意识噎了后话,略微怔愣的凝她。

    思涵径直朝他的瞳孔凝来,“薄酒之事,本宫回凤栖宫后自然会品。”说着,话锋再度一转,“近来这些日子,京都并非太平,皇弟身子又未痊愈,是以还是莫要常往宫外去。”

    哲谦乖巧点头,“臣弟知晓了,多谢皇姐提醒。前日臣弟出宫,也是因着实在宫中呆得烦闷,是以便想出去随意走走,散散心。毕竟,臣弟也已许久不曾在京都城内转悠了,前日那些臣弟以前经常光顾的小店里,店主一见臣弟便惊了一跳,还说臣弟许久都不曾去过了,他们还以为臣弟搬离京都城了呢。”

    说着,朝思涵咧嘴一笑,整个人乖巧美好,纵是十五年纪,竟也如孩童般稚嫩纯透,给人一种极是温顺之感。

    思涵朝他点点头,并未多言。

    只道是哲谦与她说的都不过是些日常随意之言,慢慢悠悠,倒也皆是些‘鸡’‘毛’蒜皮之事,并无重要。再论这薄酒,昨夜展文翼可是说哲谦去凤栖宫寻她时可谓是极为着急,是以,为了送一瓶薄酒而着急,倒也有些小题大做,说不过去了。

    如此,哲谦昨夜焦急寻她,究竟仅是为了送她薄酒,还是,其它?

    正待思量,突然,沉寂无‘波’的气氛里,哲谦突然出声道:“听说,皇姐在宫中收留了一个名为容倾的人,且昨日,容倾还差点将江云南杀了?”

    他嗓音极是平和,略微卷着几许乖巧与好奇,然而这话落得思涵耳里,却是骤然掀了狂澜。

    她落在他面上的目光陡然一沉。

    大抵是察觉到了思涵神情不对,哲谦也面‘露’几许愕然与紧张,小心翼翼的问:“皇姐,可是臣弟问错什么了?”

    哲谦自然没问错什么!怪就怪在昨日之事也算是封锁,为何这哲谦会知道!

    思涵强行按捺心绪,深眼凝他,待得面‘色’稍稍缓和几许,略微直白的问:“这些事,臣弟如何知晓的?”

    他垂头下来,恭敬认真的道:“臣弟今早听送膳的宫奴提及的。”说着,神‘色’微动,略微愕然的朝思涵问:“那宫奴说此事宫中都传遍了,难道皇姐不曾知晓?”

    宫中都已传遍?

    思涵面‘色’越发一变,心口的复杂之意层层上涌。

    竟是传遍了?怎会如此。昨日之事明明发生在江云南院中,且在场不过是一些御林军与暗卫,难不成,御林军与暗卫也会走漏风声?

    一时,各种思绪上涌,揣度无果。

    待得半晌后,思涵才再度按捺心神一番,幽远无‘波’的道:“你听说之事,自是为真。只不过,昨日之事,本宫并不曾让人传出,而今倒满宫皆知,此等事态,倒在本宫意料之外。”

    哲谦缓道:“可是有人口风不严,是以泄‘露’消息了?只是,如今满宫之人大多都已知晓此事了,皇姐此际若要镇.压,许也压不下来了。再者,也不知此事有没有外传出去,若宫外之人也知皇姐收留了两个风尘之人入宫,且那两名风尘之人还互相大打出手,那些不知实情之人,许会以为那两名风尘男子是为了争皇姐的宠而大打出手。如此一来,许会对皇姐声名有所影响。”

    他语气卷着几许认真与担忧,看似纯良忠厚,并无不妥,然而这番话落得思涵耳里,却仍是莫名的增了几许异样。

    这种异样,无疑是来得太过莫名,而待仔细思量,却又分不清这种异样究竟出自哪里。

    “外人不知实情,既要随意误传,那便让他们传便是。本宫声名在京都城内,早已不善,此番,也不惧再多一则招纳风尘之人入宫的恶然风评。”

    思涵沉默片刻,漫不经心的回话,却是这话尾音一落,哲谦便略微着急的道:“这怎可。皇姐终是‘女’子,声名自然得注重的。且那两名风尘男子都在宫中动手了,实属太无规矩,无论如何,皇姐都不该轻易绕过他们,而是该大肆按照宫规惩处,令宫内与宫外之人皆见皇姐不会对他们二人徇‘私’才是。”

    思涵瞳孔微缩,倒未料哲谦会对她如此相劝。

    印象里,哲谦与江云南并无什么过节,且也不曾见过容倾,是以,他如此劝慰,终是在为她声名着想?

    只可惜,哲谦好心,但她自是不能领情了。

    她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凝在殿中角落,略微的仇怨起伏,“有些事,并非说说便成,而是牵扯极大,不可随意而行。容倾与江云南之事,皇弟便莫要‘操’心了,这些日子,你尽管在殿中好生养着身子便是。”

    “臣弟仅是担忧皇姐,也不愿皇姐声名被那两名风尘男子拖累。且臣弟还听说,那容倾差点连徐皇傅都害了,此等之人,无疑是胆大包天,心狠手辣,无论如何,都该将其处死,以给皇傅‘交’代,也给宫内宫外的舆.论‘交’代。”

    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打定了主意,语气也越发一沉,继续道:“臣弟仅是担忧皇姐,不愿皇姐在任何人或事面前受得伤害。那容倾都敢害皇傅,都敢在宫中生事了,这种人,留不得的,务必得尽早除却,不可心软啊皇姐。”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各种思绪被牵扯沸腾,平息不得。

    思涵深眼朝哲谦凝着,心绪嘈杂澎湃,全然不曾料到,哲谦此际,会让她杀了容倾。

    自打在曲江言和,哲谦与她便也算是消除了隔阂,只是后来,哲谦将幼帝中蛊之事告知了幼帝,令幼帝小小年纪便经受病痛的惊恐与死亡的威胁,何其残忍,虽美名是想调解她与幼帝之间的僵持关系,然若是以这等残忍的法子来调解的话,她宁愿哲谦永远都不要‘插’手来调解。

    再论上次幼帝出行去城隍庙的事。若不是哲谦主动与幼帝提及庙会的热闹,幼帝又如何会不知会她颜思涵一声便‘私’自出宫,当时若非她急着出宫去寻,待得刺客大袭之际,许是幼帝早已葬送了‘性’命。

    而今,前面两件怪异突兀之事便算是过了,但此际,哲谦竟突然‘插’手相劝,竟是想让她杀了容倾。这等劝慰,莫不是将手伸得太长太长了,一个小小的风尘之人都还要他哲谦来亲自劝说,不得不说,此际她无疑是越发怀疑,这哲谦昨夜焦急而来,是否送酒是假,劝她杀了容倾为真?

    是以,这哲谦,可是在为容倾紧张?只因,容倾此番仅是入了牢,但却,‘性’命犹在?

    他是在惧那容倾活着?

    思绪至此,心口猛的一重,似有什么重物突然敲击在了心口,隐约之中,竟是稍稍有些疼痛。

    却又是片刻后,她便强行挥却了心底的疑虑,强行镇定。

    不会的。

    上次在曲江之边,哲谦‘浪’子回头,为了她与东陵差点断送‘性’命,而今纵是‘性’命犹在,也是断了胳膊,满身的伤口狰狞,他那般付出,她又岂能再怀疑他。

    不该的,她的确不该如此。

    哲谦已做得够好,她不该再恶意怀疑。当初便也是因着挤兑怀疑他,才令他差点误入歧途,而今终是和好,一切恢复正常,她便不该,再亲手将这份失而复得的姐弟之情再度打散。

    “容倾如今还有用,是以,纵是外界传闻纷纭,对本宫声名不善,但容倾,仍不能死。”

    待得沉默许久,思涵才平缓无‘波’的朝哲谦回了话。

    这话一出,她便再度将目光落在了哲谦面上,也清晰见得,哲谦瞳中竟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黯然与无奈,则是片刻后,他低声恭敬的道:“皇姐执意留着容倾,臣弟无话可说。只是容倾此人终是差点害了皇傅,且听说那人巧舌如簧,便也望皇姐莫要被他绕进去,算计进去了。”

    思涵深眼凝他,淡然点头,“容倾要将本宫彻底绕进去,倒还无那本事。但若说容倾城府极深,这点则毋庸置疑。”

    嗓音一落,也无心在此多呆,仅是出言离开。

    这回,哲谦未再留她,仅是起身将思涵送出了殿‘门’。

    思涵拎着手中的薄酒,被宫奴簇拥着缓缓往前,越发走远,待终于回得凤栖宫后,突然有人来报,幼帝再度出事。

    来不及多想,只觉心口大揪,随即便头脑发白的赶至幼帝寝殿,则见,今中午还好好的幼帝,此际竟面‘色’惨白,嘴角染着还未擦净的白沫,整个人‘抽’筋而动,已无意识。

    国师与江云南双双站定在榻旁,眉头紧锁,极是无奈的朝她望来。

    待得思涵僵在榻旁时,国师叹息道:“是蛊虫突然作祟,指使他再度毒发,此际,便是江云南的血,也镇.定不得蛊虫了。”

    是吗?

    连江云南的血,都无法让幼帝体内的蛊虫安生了?

    那怎么办,此际又无其余解‘药’,难不成自家幼帝便要躺在这里等死?

    思涵瞳孔皱缩,浑身僵然发麻,足下也蓦的踉跄,身子顿时站定不稳。

    “长公主。”

    瞬时,江云南与在场宫奴们皆是一呼,众人皆七手八脚焦急的将思涵扶住,待得站稳身形后,她满目发紧发颤的朝国师望来,“此际该如何解?皇上毒发,国师无一点办法吗?”

    她情绪‘波’动太大太大,瞳中的森然与颤抖极是狰狞磅礴。

    国师不忍看她的双眼,仅是稍稍垂头下来,沉默片刻,幽远怅惘的道:“若无解‘药’,皇上,许是‘挺’不过这次的毒发。”

    ‘挺’不过,‘挺’不过!

    犹如魔怔了一般,国师这话层层在脑海回‘荡’着,缠绕着,似如‘阴’魂不散一般,要将她整个人都锁着缠着,直至凌‘乱’暴躁而亡。

    思涵浑身发颤,似如心口的所有支撑都全然轰塌。

    怎能如此!幼帝乃她心底唯剩的支柱,倘若幼帝倒了,她颜思涵便也要倒了。母后临危托孤,她不曾见得母后最后一面,本是遗憾,而今若护不住幼弟,护不住这唯一最是亲近之人,倘若当真如此,她全然不敢去想象她颜思涵会崩溃成什么样,会变成什么样。

    是以,不可以的!幼帝不可以有事。

    蛊毒,解‘药’,解‘药’。

    是了,解‘药’,容倾,容倾,那容倾该是知晓解‘药’出处的。

    雷厉风行的赶往宗人府,甚至出宫之际,心急焦灼得连随从都忘了懈怠。

    宗人府的官员眼见思涵亲自过来,皆是纷纷惊得面‘色’大变,个个都严正以待的出‘门’相迎,却是不待那些人朝思涵弯身而拜,思涵便已径直出声,“容倾关在哪里,带本宫去。”

    宗人府的人又是一怔,到嘴的话当即噎在了喉咙,随即面面相觑,不敢耽搁,顿时忙将思涵朝宗人府的地牢引去。

    一众人簇拥而来,因着思涵催促,是以一行人走得也极是迅速,在前领路的两名官员都开始小跑,生怕速度慢了会遭身后的主子斥责。

    则待入得地牢后,光线顿时被阻隔,周遭之处,徒留牢房巷道中挂有油灯,光影摇摇晃晃,昏暗薄弱洽。

    气氛陡然变得暗沉,压抑无声,然而纵是如此,思涵心底的焦灼之意却无法因周遭的沉寂压抑而减却半许。

    如今的她,的确是略微不淡定的,也没办法淡定钤。

    人各有记挂之人,重要得入骨入髓,是以一旦那人有所闪失,自然是焦灼难耐,难以平息。

    待被宗人府的人终于领至容倾的牢房前时,隔着牢房的木柱,思涵清晰见得,那牢内的容倾,正盘‘腿’坐定在牢中的窄‘床’上,面前竟还摆放着一只矮桌,桌上有茶盏茶水,还有香炉。更有甚者,牢中的地面,竟无半点杂草,地上竟是铺着崭新的地毯,地毯上竟是夸张的绘着大红大粉的牡丹,瞬时之中,竟让人心生错觉,这哪里像是牢房,明明像是一间民居,且这容倾又哪里是在坐牢,明明是在闲散的坐在榻上品茶。

    思涵瞳孔一缩,面‘色’陡然一沉。

    宗人府的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众人皆面‘色’一紧,则是静默片刻后,突然有人硬着头皮道:“长公主,此人入住牢中后,便有人前来探监,牢中的东西,都是那人送的,微臣本是想差人将这些东西收走,不料那人竟在牢中撒了毒,狱卒们不可前进半许,还说是一旦前进,便要七窍流血而亡。微臣也想着长公主与皇傅仅是让微臣等对其审问,并未允微臣差人对其施刑,是以便随之任之,不曾差人强行将牢内的东西撤走。”

    这话入耳,不必多猜,也知其中发生了什么。

    这宗人府的官员言语自是委婉,并未全数透‘露’实际,但自他语气中的无奈与紧张之意可以听出,这宗人府的官员对容倾自是畏惧的。

    又或者,宗人府的人是在畏惧容倾的毒。

    思绪翻转,思涵心底略微有数,待沉默片刻,她终是‘唇’瓣一启,‘阴’沉沉的道:“你们先退下。”

    短促的话一出,无‘波’无澜,但却清冷威仪。

    宗人府众人又是一怔,眉头微皱,纷纷面面相觑,着实有些猜不透思涵此际情绪,但既是风雅已发话,他们自然也不敢多留,仅是将目光朝思涵与牢中之人扫了一眼,随即便纷纷离开。

    待得众人凌‘乱’嘈杂的脚步声彻底远走消失,不待思涵言话,那牢中之人已慢条斯理的转眸朝她望来,温润儒然的勾‘唇’一笑,“这倒是难得,牢墙之中,长公主竟会屈尊降贵的来探望容倾。”

    他笑得极是散漫,隐约有些繁盛灿然,然而那漆黑如‘玉’的瞳孔,则隐约闪烁着‘精’光,无端给人一种慎心的‘精’明之意。

    对于思涵的到来,他并未半点的诧异,那懒散从容的模样,似是早已猜到会在这地牢中与思涵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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