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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挫磨

    还得让人给隔壁镇上的木头送信,他爹没了,得回来摔盆捧牌位啊。

    人家来吊丧,好歹主家还得有孝子贤孙跪在一旁回礼啊,这还得守灵啊。

    纷纷繁乱的事情多如牛毛,偏孙家人就知道哭,这人都硬了,衣服上还沾着吐过的秽-物,也不知道换身衣裳,给收敛一下。

    实在看不下去了,叫孙家老二给他亲哥换身衣裳,孙家老二就喊自己害怕,抱头躲了出去。

    喊孙石头,孙石头说怕沾了阴气对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个个都推脱。

    气得孙二叔也干脆不管了。

    就那么任由孙大明在床上又躺了一夜加半天,直到孙木头回来,才给孙大明擦洗了身子,换了身干净衣裳。

    这棺材也没有,倒是有孙家婆子的一副预备着,可她没去,倒是孙大明去了。

    如今现赶也来不及,孙二叔就提议说把孙家婆子的那副棺材先拿来用了,不能老让人躺在炕上,也不像话啊。

    孙家婆子死活不干,她那棺材可是当初孙家日子还好过的时候一起打的,孙家当家的去了,留下她的那一副。

    庄户人家,尤其是年纪大的,对这个格外的重视,每年都把这棺材拖出来重新漆一编,保管的极好。

    听说要动她的棺材,那简直跟要她的命一样,抱着棺材不撒手。

    没奈何,孙二叔只好让家里亲戚现锯木头胡乱钉了一副薄棺,算是将人给装殓进去了。

    有了孙木头回来,好歹有人守灵,来吊唁的人上个香烧个纸,也有孝子贤孙回礼了,勉强也算能入眼了。

    这办丧事哪里都要钱,孙二叔找孙家婆子要,孙家婆子只咬死说没钱,要他找梅永珍去。

    梅永珍第一天就哭晕过去了,醒过来听婆婆说没钱,顿时就急了:“我前天不是才从娘家借了十两银子回来给娘收着了么?”

    来吊唁的人,帮忙的人,孙二叔听了,都看着孙家婆子。

    孙家婆子没想到梅永珍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戳破你,脸色涨得通红,勉强找出个借口来:“这银子是留着给木头娶媳妇的,不能动!”

    孙木头立刻磕头表示这钱先给亲爹办丧事,自己要守孝三年。

    没奈何,孙家婆子只咬牙丢出来五两,多的一文都不给。

    就这么点钱,孙二叔也只能胡乱糊弄一下了。

    随便停了三天,就直接拖到孙家祖坟给草草埋了。

    来帮忙吊唁的人,总得要吃饭吧?孙家婆子也不管。没奈何,孙二叔只得叫上自己婆娘媳妇,买了点豆腐,从孙家园子里拔了萝卜白

    菜,勉强做出几碗菜来,算是对付过去了。

    丧事一办完,亲戚朋友一走,孙家人都叫苦不迭,一个个锤着腰回屋躺着去了。

    孙木头这才找了空问梅永珍,他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不是好端端的么?怎么会喝酒摔了一跤就死了?

    梅永珍满肚子的苦水和后悔,听到小儿子问,忍不住就说了,她还在知道要脸,只含糊说梅家起大屋了,一家子去贺喜,喝多了回来。

    摔了一跤,当时就昏死过去了,她吓了一跳,可婆婆非说没事,没破皮没起包,能有啥事?

    哪曾想第二天就感觉不对了,请村里的大夫来看,说伤了脑袋,要送到镇上马大夫哪里去。

    可婆婆不掏钱,非说乡下人命贱,躺几天就好了,哪里知道下午人就没了!

    说完就后悔,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听孙家婆子的话,应该把孙大明送到镇上去,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如今……”

    孙木头能说啥,只能安慰梅永珍。

    没想到这话被孙老二的媳妇听到了,转身就去了孙家婆子的屋里,添油加醋的一告状。

    可把孙家婆子给气着了。

    孙大明的死,说实话,她本来就有点心虚,如果不是自己一拉,孙大明也不会头撞到石头上。

    后来也是自己没舍得掏钱……

    可是,她心虚归心虚,也不能允许别人说啊,这话要是传出去,说是自己害死了儿子,不说别的,孙家族人也饶不了她啊。

    当下,眼睛一横,爬起来就如同旋风一般滚到梅永珍房里,劈头就给了梅永珍一巴掌,骂她是个背地里调三窝四的贱人,背地里挑唆她和孙子的关系。

    又骂梅永珍是个扫把星,在娘家克死了自家的亲娘和爷爷奶奶,嫁到孙家来克死了孙家当家的和孙大明。

    又反咬一口,说自己还没找梅永珍算账,没想到梅永珍还想把脏水泼到自己头上。

    一旁孙老二媳妇又在一旁火上浇油,三言两语间,两婆媳就定下了,孙大明就是被梅永珍克死的。

    孙木头倒是想替梅永珍说两句,可才张嘴,就被孙家婆子骂他不孝忤逆,也只得闭嘴。

    从那天起,梅永珍就被孙家婆子彻底给记恨上了,天天想着法的折磨她,躺在炕上说自己被气着了,身体不舒服。

    大冬天的,逼着梅永珍晚上跪在冰凉的寒气入骨的地上伺候她,喝水,接尿。

    差不多一个时辰起夜一次,折腾得梅永珍整晚都不能睡,第二天一早还要干活做饭,一时一刻都不能歇息。

    而李婆子年纪大了本来觉就少,晚上

    不睡,白天补眠。

    没几日,梅永珍就被折磨得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眼圈发黑,风一吹就能吹跑。

    白天晚上的不得歇息,好几次做饭的时候,人几乎没栽到灶膛里去,头发都烧掉了一半,要不是孙木头留心着,一把将梅永珍给拖过来,只怕脸都要被烧烂了。

    孙木头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白天能帮着梅永珍,可晚上伺候孙家婆子起夜什么的不能替啊。

    只是他人小言轻,说得多了,孙家婆子就越发的挫磨梅永珍。

    他没奈何,去找孙石头,好歹他在孙家婆子面前还能说上话,总不能真眼睁睁的看着亲娘被奶给折磨死了吧?

    孙石头倒好,和她媳妇一口同声,先是推说奶是长辈,忤逆不得,后来孙木头求得他们不耐烦了,倒训斥起孙木头,说他心里只有娘没有爹!还说孙大明本来就是被梅永珍克死的,不然谁家男人喝醉酒了摔一跤能摔死?

    孙木头一听这话,又是气又是急,想了好半天,就偷偷的找梅永珍,问她要不自己到梅家报个信,如今也只能指望梅家替她出头了。

    没想到这话一出,梅永珍却死活不同意,也不准孙木头去梅家报信。

    孙木头也急了,再没人出头,自己亲娘就要被折磨死了,生死面前,咋还不让回娘家报信?

    梅永珍被逼急了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孙木头,只哭着说自己已经发誓,不再回梅家,也不让孙家的人去梅家。

    孙木头没曾想,自家居然跑到姥爷家做出这么些没脸的事情来,难怪自己娘没脸回去,就是自己,听了,也没脸再去梅家了。

    一时两母子抱头痛哭。

    昨儿个,梅永珍被折磨的彻底倒下了,受了寒又没休息,一下子发烧说胡话,也没个人管。

    孙木头照顾了一宿,中途梅永珍就清醒了一次,只抓着孙木头的手,说自己后悔了,又说自己对不起娘家,也对不起他。

    又叮嘱孙木头,她估计是时日无多扛不过去了,这也是她的报应,这么些年吸着娘家的血供养孙家的报应。

    这个家已经不成一个家了,孙石头被孙家婆子和孙大明养歪了心肠,又有那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媳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木头,哆嗦着从袄子最里面,摸出一张银票来,塞给了木头,让木头在自己死后,找个机会,就继续回镇上做学徒去,也别回来了,攒点钱,将来在外头娶个媳妇,成个家,她也就能瞑目了。

    交代完这些,梅永珍就又烧得人事不知了,昏迷中一直喊爹娘。

    就这样,孙老二的媳妇还在外面说梅永珍装病偷懒。

    孙木头偷偷打开银票一看,居然一张五两的银票,他倒是有心想用这钱给亲娘请个大夫,可看着家里情形,只怕请了大夫也救不了娘的命。

    一咬牙,他半夜偷偷地就翻墙出来,往梅家这边来了。

    他也只有小时候来过梅家一次,后来梅家跟孙家闹得不愉快,娘亲就再也没带他们兄弟两回过娘家。

    凭借着模模糊糊的记忆,天亮后又一路问着人,才到了灵山村,听梅永珍说灵山村最大最新的房子就是梅家,远远的一进村就看到了,顺着路走过来的。

    听完孙木头的哭诉,别说梅晓彤,梅长贵先气炸了肺:“孙家这帮子混蛋!太欺负人了!小妹,咱们可不能看着不管啊!”

    柳小桥看梅晓彤沉默着没做声,忙掐了梅长贵一把:“你激动个啥?先听小妹怎么说。”

    梅晓彤沉吟了片刻,冷静的看着孙木头,问道:“那你找到我们,想让我们怎么做?”

    孙木头一愣,他只想着,找到梅家,梅家肯定能救自己娘的性命。

    可梅晓彤这么一问,他一时傻了,“小姨,什么怎么做?”

    梅晓彤冷笑道:“孙木头,你年纪比我还大,在外面当了一年的学徒,想必也明白了一些道理吧?如今我们梅家是跟你们孙家断了亲的,然后我们听你这么一说,就急吼吼的去把你娘给抢出来,给她看病治好身体,然后再送回你们孙家去?”

    孙木头开始还没想明白,有几分迷茫的看着梅晓彤和梅长贵。

    梅长贵也迷茫的看着梅晓彤,难道不行?

    柳小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木头,你小姨是说,我们梅家凭啥要出这个头?就这么不疼不痒的将大姑姐给抢回来,治病看好了再送回孙家去被挫磨?然后再由我们梅家接回来看病?当我们梅家是什么?把自家的脸送上去给你们孙家踩?”

    孙木头这才醒悟过来,脸色涨得通红,忙摇头:“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打算?”梅晓彤问。

    孙木头愣住了。

    “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吧!”梅晓彤起身,就往后院走。

    孙木头想伸手去拦着,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是啊,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如何来要求梅家?

    梅长贵急得跺脚,看着梅晓彤的背影,想说点啥,又不敢说。

    柳小桥瞪他一眼,示意梅长贵陪着孙木头,跟在梅晓彤的身后追了上去。

    到了后院,梅晓彤遇到了晓鹊,吩咐她去把梅晓鹊和

    梅长青还有天龙和天虎给喊到后院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上房的门。

    如今这天气冷了,大家都宁愿猫在家里炕上窝冬天,尤其是年纪大了的人,更是不爱动弹。

    梅忠诚干脆的就在屋里做些木匠活,也算没闲着。

    梅晓彤推门进去,就看到梅忠诚正在刨木头,李婆子在炕上坐着,手边放着几件衣服,借着外面的光补衣服。

    见闺女和老四家的进来,李婆子放下针线,就招手让梅晓彤上炕:“快上来坐着,外面天寒地冻的,来,喝口热茶。”

    梅晓彤接过热茶,放在一边,神情严肃的道:“今天孙家来人了!”

    一句话,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梅忠诚头都没抬:“孙家跟咱们梅家没关系了,把人赶出去!”

    “来的是木头,说孙大明死了。”

    “什么?”梅忠诚和李婆子都吃了一惊,停下来手里的活计。

    梅晓彤将孙木头的话转述了一遍,梅忠诚顿时坐不住了,

    猛然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被梅晓彤一把搀扶着坐到炕上,喂了一口热水下去,又给按摩了几下穴位,才勉强恢复了正常。

    “快……快去孙家,把你大姐给接回来……”梅忠诚哆嗦着手道。

    梅晓彤不慌不忙的给梅忠诚按摩,一边道:“这事急不得,我让晓鹊去叫大哥和三哥他们去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商量一个章程了,才好去接人。”

    梅忠诚急得把茶杯都给摔了:“人命关天!你大姐此刻还不知道怎么受难呢!你们还有闲心商量章程?这要是去晚了,你大姐的命没了怎么办?”

    梅晓彤的神色一冷,豁然起身,看着梅忠诚:“既然爹这么心急,那爹你自己去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你个不孝女……”梅忠诚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李婆子不干了,将炕桌一掀,劈头盖脸的衣服和针线都砸在了梅忠诚的身上:“放你娘的屁!我闺女哪里不孝了?梅忠诚,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你现在身上穿的,脚下踩得,每日里吃的,哪一样不是我闺女孝敬的?没我闺女,你现在只怕还躺在床上动都动不得呢?还能有力气指着她鼻子骂他?”

    “这话老娘憋了十几年了,今儿个非要问个清楚不可!就你大闺女是你闺女?晓彤就不是你闺女了?你大闺女这么多年给你孝敬啥了?你拿她当宝一样?晓彤为咱们这个家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就一句话不到,你就说她不孝?”

    “老娘就说自己生的那几个儿子怎么个个都

    白眼狼呢,原来根子就在你这里!好啊,你不是心疼你那大闺女吗?你咋不跟你大闺女去过?要你大闺女给你养老去?我告诉你,梅忠诚,这日子,老娘跟你过不下去了!合离!你滚到孙家去心疼你的大闺女去,我跟着晓彤!咱们一拍两散!”

    李婆子气红了眼,杀气腾腾的看着梅忠诚。

    梅忠诚一拍炕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合什么离!都这把年纪了,还说这些,是不是要让人看笑话?”

    “笑话?老娘不是已经被人看了几十年的笑话了吗?还差这一天?告诉你,梅忠诚,我忍了你几十年来,忍够了!你说啥都可以,可你不能说我闺女不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老娘跟你过够了,合离!谁不合离谁是王八蛋!”

    李婆子这口气憋在心里十几年了,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被晓鹊喊来的梅晓鹊和梅长青一进后院,就听到了自家爹娘喊合离?

    顿时头皮都炸了,这又是咋滴了?好端端的,老四还是新婚呢,怎么就闹成这样?

    跟在后头的天龙和天虎互相看看,这听着自家爷奶喊合离,他们是装没听到好,还是没听到好?

    梅晓鹊和梅长青心里着急,忙忙的冲进屋里。

    再一看,哎呦喂,老四媳妇还在屋里站着呢,这都什么事情啊!

    还有小妹也在屋里,咋也沉着脸,不劝劝两人?

    梅晓鹊和梅长青对视了一眼,忙一人扑向一个。

    “爹,您消消气,这是怎么啦?”

    “娘,快别气,快别气,有什么跟儿子说啊——”

    李婆子眼圈一红,三言两语的将方才的事情一说,然后指着梅忠诚道:“你们说说,你妹子说得哪里不对了?你爹当日亲口说的跟孙家断了亲的,如今就算是要去接你大姐回来,也得大家商量好了才能去,不然去了也接不出来人咋办?莫非去抢不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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