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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梅晓彤和安华皓互相看了一眼,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套话:“这位大师父,您似乎很熟悉?可是有人来拜祭过?”

    知客僧人一边带路,一边回答:“那是因为作为齐檀越的墓地,没隔几年都会有一位京城来的贵客祭奠一番,除了那位贵人,再无他人前来了。今日看到两位小檀越,倒是小僧失礼了。”

    不用说,这所谓的京城贵客肯定就是宋弘了。

    知道宋弘来看望过齐欢,两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没了说话的兴头,默默地跟在知客僧人后面,穿过几个院子,来到了寺庙的后院。

    围墙过后,一片松柏林后,是一片静谧的墓园。

    这片墓园风水不错,靠山望水,不少因为各种原因,不能葬回祖坟的逝者,被家人选择安葬在这里,也算是个不错的埋骨之地。

    两人跟着知客僧人走到了东南角,一座矮矮的坟头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坟头一看是经常有人修葺的,上面杂草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因为正月刚过,坟头上还供奉着一卷佛经和烧成灰的黄纸,一看就是寺中的僧人所为。

    而周围的好多坟墓面前,都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

    如此鲜明的对比,想来是宋弘交代过什么。

    知客僧人将人带到地方,为了避嫌,告辞而去。

    两人默默无语的在坟头跪下,摆上了米饭,肉食和几样果子。

    又插上香,砰砰砰磕了九个响头,安华皓才道:“娘,不孝儿带着媳妇来看您了!这么些年,您在下面受苦了!如今儿子知道了您的下落,断然不会再让您受苦了!”

    梅晓彤陪着磕了九个头,一边将纸钱和黄纸拿出来,用火折子点着了,一张张的开始烧着,一边道:“婆婆,我是梅晓彤,是您儿媳妇!您放心吧,您儿子以后就交给我了!”

    安华皓跪在坟头前,他想象不出来地下躺着的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喜欢什么,笑起来是什么样的,最后死之前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生下了自己,又是带着什么样的遗憾闭上眼睛?

    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个人的死,长眠于

    地下,再也无人得知了。

    她如果真的泉下有知,会不会也曾夜半的时候,守护在自己的身边?会不会也曾看到自己受欺负被欺骗的时候,心疼的落泪过?是不是曾经后悔过,跟宋弘在一起过?

    ……

    梅晓彤见安华皓看着坟头发呆,知道他此刻心里肯定是五味杂陈,不好受。

    忙道:“宋大哥,你不是给婆婆买了房

    子和伺候她的童男童女吗?快烧给她老人家,让她老人家在地下也受用受用。等闲了,咱们再挑个好日子,给她老人家立块碑,好叫子孙后代都记得她!再不济,等咱们有钱有权了,把这一块墓园都买下来,将来作为咱们家的墓园。等咱们都去了,也能陪着她老人家在地下热闹热闹……”

    安华皓脸色一变,忙捂住了梅晓彤的嘴:“不准瞎说,咱们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梅晓彤只想翻白眼,长命百岁后不也得死?谁能逃得过?自己不就顺嘴那么一说,安慰安慰安华皓吗?

    他还较真了!

    脸上嫌弃着,手却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安华皓,想借给他点力气和温暖。

    两人静静的在齐欢的坟前抱了一会,一阵微风吹来,卷起地上刚烧的纸钱灰,慢悠悠的飘起,在坟头上打了个转,欢快的飘远了。

    有了梅晓彤的提醒,安华皓下山的时候,特地叮嘱了知客僧人,问附近有没有好的石匠,他想刻一块碑。

    知客僧人推荐了寺内的和尚,他们有好几个有这手艺,而且价格也便宜。

    安华皓如今不差这个钱,掏出一锭银子来,下了定金,才告辞而去。

    下山的路上,安华皓的心情才慢慢回转过来,走出一半了,又回头看向墓园的方向……

    回到家里,就听到李婆子和梅家兄弟正在说扶灵柩而回的事情,如今天气渐渐转暖和,虽然有冰,可要是再耽搁下去,也不行了。

    因此决定第二天就赶回灵山村去,连夜能赶到最好。

    安华皓自然没反对意见,如果要搬到县城里去,他还有不少事情和东西处理,不过等到了县城,联络点人就多了,应该也就够用了吧。

    梅晓彤雷厉风行,回来的路上就去了长风镖局,正好有镖师要回石桥镇,本来打算今天就走,听说梅家要雇佣他们,就干脆推迟了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雇了马车,到镖局门口跟镖师们汇合,一起往石桥镇赶。

    因着他们是扶灵守丧,路上镖师们也不大好意思说话,只默默地赶路,就这样,一直到了天都黑透了,才到了石桥镇。

    结清了银子,看看天色,赶回灵山村是不现实的,还好安华皓在石桥镇也有落脚的地方,大家将就着凑合了一宿。

    终于在第三天中午回到了灵山村。

    一进村门口,遇到熟人,一看梅家人都披麻戴孝,后面的马车上还放着一具棺材,谁还不明白?

    梅忠诚虽然有些偏心执拗,可在村里名声一贯不错。

    这好端端的年前还红光满面的出门,过了年

    ,居然是躺在棺材里回来了,上了年纪的人,看了心里都不得劲,摸

    摸的擦把泪,跟在了后面。

    梅晓鹊和天龙还有梅家几个儿媳妇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梅晓鹊一看到亲娘和几个弟弟妹妹都穿着孝,顿时腿都软了,再看后面那棺材,立刻哭出声来:“爹啊——”

    这一声哭喊,勾起了无数人的泪眼,梅家兄弟都大哭起来。

    李婆子也拿着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梅晓彤虽然心情沉重,可毕竟没练就这说哭眼泪就来到功夫,顿时傻眼了。

    还是李婆子见机快,飞快的塞给梅晓彤一条帕子。

    梅晓彤接过帕子,就闻到一股呛鼻子的姜味,立刻明白了,苦着脸将帕子揉到了眼皮上。

    那酸爽,那刺激,梅晓彤眼睛都睁不开了,红彤彤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滚落。

    外人一看,都忍不住夸张:“梅家闺女真是个孝顺闺女啊,看她哭得,哎呦喂,看得我心里都不好受起来!”

    “可不是,这一下子没了爹,就剩下一个娘。还没成亲呢,以后这日子可不好说了!”

    “不对呀,我咋看到这梅家闺女头发都梳得不对啊,这是已经成亲了?”

    “你眼睛可真尖,不说我都没注意呢!果然,这是热孝里成亲了?

    ……

    有那注意力都在梅家人身上,看他们哭得惨不惨,衣服穿得对不对,丧礼办得隆重不隆重的人,立刻就发现了梅晓彤的变化。

    再看安华皓也穿着孝子贤孙的衣服,那架势,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已经到了地头了,几个儿子都在,孙子也都在,按照老规矩,这棺材就该儿子们亲自抬回家去了。

    早就有人准备好了绳索,将棺材绑好,用棍子穿过,梅晓鹊三兄弟,加上安华皓这个女婿,还有两个大孙子,一起将棺材抬起来。

    梅晓鹊在最前面,一边流着泪喊:“爹,回家了——”一边抬着棺材一步一步往家里走。

    棺材抬到了门口,一时倒愣住了,这几个儿子,按理说一般是停在前院,也就是梅晓鹊的院子,可梅忠诚最后又是跟着梅长青的,难道停到中间院子里去?

    周氏满心不情愿让梅忠诚的棺材停在自家的院子里,本来这公公就没分给自家不说,自己这可是新屋子。

    今年就打算给天龙和天虎说媳妇的,这公公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卡在这个时候,守三年孝后,儿子们都多大年纪了?到时候哪里还有好姑娘等着自家?就算现在想定亲,也说不出口啊,谁家爷爷刚死,就

    给孙子说亲的?

    想到这里周氏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她本就不是个有城府的,脸上就带了出来。

    梅晓鹊不干啊,他是长子,尤其是亲爹死后,那些生前的龌龊尽数都被他自动忘记了,剩下的,都是梅忠诚这个亲爹如何的偏心疼爱自己这个长子。

    越想越后悔,越想越难过,恨不得以命去陪亲爹去。

    这让亲爹的棺材停在自家院子里有啥?他正好还能跟亲爹,就算是尸体,能说说话,心里也好受点。

    因此见周氏不太乐意的样子,顿时眼睛就红了,好歹顾忌着还有外人,加上怕惊了亲爹的灵,

    只低吼道:“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准备去?”

    周氏想说点啥,看到梅晓鹊发红的眼睛,打了个激灵,什么都不敢说了。

    梅晓彤本来想说,实在不行,就把棺材停在她的那个院子里,反正前面法事已经做了,顶多再停一天,就直接下葬了。

    可看梅晓鹊那伤心的样子,她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拿帕子揉了揉眼睛,顿时哭了,她忘记这帕子是沾了姜汁的……

    梅忠诚的死讯发布了出去,梅家族里的人都来了,村里也有跟梅家关系好的,都上门吊唁。

    梅家的院子门口,挂上了白布。

    周氏虽然不甘不愿,可也不敢拗着,还有温氏和柳小桥帮忙,梅晓彤和李婆子之负责哭灵就够了。

    一家子都到齐了,还是柳小桥发现不对:“怎么没看到大姐?”

    自从婆婆,自家男人和妹子,三哥他们去了齐城后,那梅永珍和木头是深居简出,没事都不开门的。

    要不是他们要去老宅子去摘菜看到地里的菜少了,都感觉不到屋里有人。

    木头倒是懂事的,一过了年,就去镇上说是打零工挣钱去了,也不知道交代了什么,梅永珍每天都不出门。

    只木头回来的时候,门才会开一会子。

    可这梅忠诚死了,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五家外姓的人都来了,怎么身为亲闺女,还不露面?

    不过此刻家里已经来了客人,让人知道了不好,柳小桥便叫过天豹,让他去老宅子去通知梅永珍去。

    至于木头,好像明儿个就该回来了,也不用特意去叫了。

    梅晓彤将柳小桥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放心了。

    这种事情,本该是周氏这个当大嫂的注意到,可周氏此刻只顾着生闷气,温氏不用指望她了。

    柳小桥能站出来,还安排得井井有条,想来以后梅家的事情都能交给她了。

    梅晓彤才

    这么想着,就听到外面一声哭嚎,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爹啊——我的亲爹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啊?你怎么就抛下你闺女我走了呀!你走了,你让闺女我怎么活啊~~爹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你闺女吧,爹啊~闺女不孝啊,让你就这么走了啊——”

    梅永珍一边哭嚎着,一边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扑到棺材前,嚎啕大哭起来。

    不说梅晓彤,李婆子的脸嗖得就沉了下来,这说的什么话?

    周氏本来就是一肚子的气,听这个不着调的大姑子,说的这些话,这是指啥?指公爹死得不明不白不成?

    “我说大姐,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咱们爹是得了病没得,怎么到你嘴里,好像是被人害了一样?你难不成跟着去永城了?还是你亲眼看到了?哭成这样,是觉得爹死了,再没人偷偷给你银子钱,给你东西了吧?”周氏双手叉腰,瞪着梅永珍。

    梅永珍只顾着哭,她本来因为亲爹去了永城,没带上她,心里就不自在。

    又被自己儿子木头天天劝着,让她就在家里,别出门惹人烦。

    梅永珍想着,梅忠诚不在家,她也没脸去梅家新房子,也就听了木头的话。

    木头过了十五就去镇上找零工去打,补贴家用,她就闷在家里。

    不管外面如何热闹,她都不开门,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今儿个,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又是哭又是喊的,本来是想出来看看,可想到木头每次出门之间的交代,梅永珍好歹忍住了,干脆躺在炕上,捂被子去了。

    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天豹就跑来喊她,说是亲爹梅忠诚去了!

    梅永珍顿时觉得天都塌了!这怎么可能?亲爹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端端的么?

    尤其是去城里,跟老二享福去了,她还指望着,哪一天能带上她和木头一起去城里,见见世面呢。

    怎么就去了呢?

    当下,头发也顾不得梳,鞋子都来不及扯,慌慌张张的就往梅家跑。

    果然,在门口就看到了一片白,梅永珍的心就沉了下来。

    再听到里面隐约的哭声,梅永珍顿时绝望了。

    一急之下,好多话就没细想就冲口而出,然后被周氏给堵了回来。

    才回过神来,怏怏然的解释:“大弟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突然,这爹出门钱还好好的,怎么就……”

    说着看了一眼棺材,又哀哀的哭起来。

    李婆子如今可不惯她这毛病,冷笑道:“你爹在家好好的,是谁非要撺掇他出远门的?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走几百里路

    ,能受得了吗?到了齐城水土不服,年纪又大了,扛不住就去了!说来,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安得什么心?如今你爹去了,你要怪就怪你自己!”

    “可不是,大姐!我劝你还是收着些吧!咱爹可是没了!”柳小桥走过来,意味深长的留下一句话。

    梅永珍身子一抖,也不敢再乱哭乱喊了,老老实实的跪在一旁烧纸去了。

    梅永珍老实了,也没人去管她,一个个都忙得不行。

    如今可不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齐城,而是在老家,凡是沾亲带故的人都会来吊唁一番。

    梅忠诚的儿女,还有孙子孙女,要跪在灵位前,来人吊唁,他们就要磕头道谢。

    来的人络绎不绝,这腰就没直起来过。

    李婆子虽然不用跪着,可也不轻松,要在隔壁屋子里哭灵,来一个客人进去劝慰她一番,她就要哭诉一场。

    没来几个人,她哭得眼泪也干了,喉咙也疼了,也没法子,只得忍着。

    庄户人家的丧事,哪个不是这样熬过来的?

    当初她公婆死的时候,家里孩子还小,里里外外都要她张罗,更别提还要操心孩子,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还得守灵。

    等到出殡入土后,李婆子整个人都瘦脱形了,差点没过去,足足在炕上睡了三天三夜才缓过来。

    如今只需要端坐在暖和的屋子里,陪着来人哭一哭就行了,就算哭不出来,那抹了姜汁的帕子一揉,就齐活了。

    按照道理来说,这梅忠诚走了,毕竟几十年的夫妻,就这么走了,怎么都要伤心的。

    可这半年来,尤其是梅忠诚受伤后,对闺女的态度,让李婆子本就在心里积压了不少不满。

    再加上梅忠诚初去的那几天,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偶尔还会习惯性的喊一声当家的。然后才意识到人已经没了。

    可这都过去十好几天了,再多悲伤也淡化去了。

    此刻这吊唁又来一趟,铁打的骨头也经不起啊。

    能在该哭得时候哭,该说好话的时候说好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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