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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生处处是相逢

    黄昏幕下,白云山几处飞鸟掠过,无数道涓涓流水从山中石间流下,在半山腰处汇成一道小溪,随后顺着人工开发出来的沟渠流通整个小镇,最后朝着一处悬崖飞流直下,不知跌向何处。

    在那悬崖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挑着两个木桶走到小溪尽头处。

    呆阿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将那抵在天堂的舌尖给放了下来,随后将那两个木桶也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两株草药,揉成两团后塞入鼻孔中。

    看着往下就是云烟浩渺,深不见底的悬崖,呆阿福并不害怕,他在这里倒了几年的夜香了,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哗啦——”

    看着那黄色的东西随着清澈的溪水倒下悬崖,呆阿福又从兜里掏出一截绳子,他将绳子绑在木桶的提手上,随后将木桶往水里一扔。

    “啧!”

    呆阿福整个人向后倒去,咬牙拉住绳子。

    湍急的水流打在木桶上,溅起足足有两米高的水花,呆阿福看着那高溅的水花,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快意。

    大概这样一刻钟后,呆阿福才将木桶给拉了回来,剩下的那个木桶也如此效法,不一会儿便干干净净的了。

    “呼!”

    呆阿福擦了擦头上的细汗,最后将绳子放到悬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栓起来。

    做完一切工序之后,呆阿福抬头看了看西边已经落入山下半个头的太阳,这才同扁担挑起那两个木桶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估摸行了有一刻钟,小溪边便能再见人烟了,呆阿福走回书院门口,看见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老刘头,便嘴角一弯,朝着小面摊走去:

    “刘爷!今儿生意不错啊!”

    正在擦桌子的老刘头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不过一听到呆阿福的招呼声便情不自禁地舒展开眉头,对着呆阿福笑骂道:

    “你小子今天又赚大发了吧!我的乖乖!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就拿卢星瑜.......”

    “嘘!嘘!嘘!”

    没等老刘头说完,呆阿福便紧张地对着老刘头做嘘声的手势,接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才一撂担子气急败坏地跑到老刘头面前。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老刘头!这个是商业机密不能乱说的!你到底还想不想挣钱了!”

    呆阿福还没说完便闻到一股香味儿,他将脑壳凑到了那煮开了的面汤旁,回头对笑呵呵的老刘头说道:

    “知道我要回来专门给我弄的?”

    老刘头笑着骂道:

    “你就做梦吧!我剩了些煤渣混着一块儿烧了,还什么给你留的!真是!”

    “哟!是谁把烧光了的煤渣还要带回去放暖盆底的?你就吹吧你!一指望公鸡下蛋的人。”

    呆阿福眉头一挑,看着老刘头一副“咱哥俩谁跟谁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

    “行了行了!老规矩!还是一碗文曲面,油辣椒多放点儿啊!”

    呆阿福摆了摆手,说完便朝着小镇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诶!你干嘛去啊!这水都烧开了待会儿面吃不了了!”

    老刘头看着呆阿福的身影喊道,手里拿着一把新面。

    “东市!”

    呆阿福没回头,只是应道。

    一想到待会儿便能吃到色香味俱全的文曲面,少年的心便暖暖的。

    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没了头,只剩几缕霞光残留,山上的气温也渐渐低了下去。

    一个少年衣衫单薄,跑着来到了已经打烊了的东市。

    呆阿福一头窜进商铺排列的街道,一眼便看到正在将书放进箱笼的“背书人”。

    “背书的!背书的!”

    呆阿福举着手朝那人喊道。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竟是方才花十两银子在呆阿福手中买走“永”字的书生!

    呆阿福气喘吁吁地跑到书生面前,低着头喘气。

    那书生笑着看着呆阿福,说道:

    “兄台莫急,我既然已经在这儿了,自然是不会跑的!”

    说着那书生将背上绿竹做的书箱放下,拿出几本书递给呆阿福。

    “这是兄台要的书,都替你买好了,另外,与兄台约定好的北武经。”

    书生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本材质十分古朴的书籍。

    呆阿福一见那本书便再也掩饰不了眼中的炙热,虽说《北武经》并不是什么奇书,相反还是在天下都流传遍了的,几乎每个修行人都有一本,作为修行的启蒙读物。

    但这本北武经却与其他的北武经不同,乃是“旧版”,即被历史选择淘汰的版本。

    “兄台要的这本书当真是难找,我走遍了两国九州才在一个极其偏僻的村落里收来,不过报酬丰富,也不枉我走了那么多的路,哈哈。”

    呆阿福好生地将那本古书收进怀里,对着眼前这位背书人行礼道:

    “多谢兄台!”

    那书生看了看呆阿福,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便背起书箱准备离开了。

    “天色已晚,兄台要下山?”

    呆阿福有些疑惑地问道,眼前这位背书人往年都会在这儿小住几日再下山的,顺便兜售一些别州的稀奇玩意儿。

    那书生笑了笑,说道:

    “为财而来,既已得,胡不归?”

    说着,那书生便唱起一段歌词,抖了抖肩膀,下山去了。

    人生少年不知长

    前路风霜满心上

    沿途春秋回首望

    白了青丝白月光

    呆阿福看着渐渐消失在夕阳下得书生,有些羡慕对方的心性与生活。

    背着书箱走遍天下,见过天下人,知晓天下事,缺钱了便为财上山,财得了便下山。

    倒真是洒脱!

    不过呆阿福现在没工夫去想那么多,他眼中只有那本北武经!

    呆阿福左右张望了一番,快速地跑出了东市,钻到一个小溪边的小巷子里,从这条小路回书院人少些,并且也节省许多时间。

    突然呆阿福眼睛一跳,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他猛地停下脚步,不假思索便朝后面跑去,接过一转头便看见另外三人已经将自己的路给封死。

    呆阿福手中拿着书的手指紧了一紧,知道自己跑不了了,索性停下脚步,看着前面那人,语气冷漠:

    “方秋意!你想干什么?”

    眼前此人,便是与自己有着夺妻之仇的方家纨绔——方秋意!

    自从六年前的那雪夜之后,这方家大少便惦记上了自己,总是想着方找自己的麻烦。

    “小呆子!听说你今天在卖先生的字?”

    一个不善的声音从呆阿福的身后响起,穿着紫色锦缎棉袄的少年慢悠悠地摇着手中折扇晃到呆阿福面前,眼间无意瞥到了呆阿福手中拿着的书。

    “哦?《聊斋志异》?”

    那紫衣少年有些好奇地盯着呆阿福,问道:

    “你个呆子连三字经都念不完,还看得懂这种小说异志?”

    呆阿福冷哼一声,看着眼前的少年冷眼道:

    “你管得倒挺宽。”

    “那行,这件事情先放一放,你卖先生的字是如何一说?先生何时教过你写字了?”

    紫衣少年盯着呆阿福,让他一阵心虚。

    “先生曾经问我愿不愿意入学堂读书,我拒绝了,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

    呆阿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嗯,这件事我知道,然后呢?”

    陈秋生折扇轻开,点在呆阿福的肩膀上。

    “然后先生说就算我不入学堂,也理应会写自己的名字,所以便教我写字。”

    呆阿福说道,然后摊了摊手。

    “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那少年呵呵一笑,收起折扇,说道:

    “有事,当然有事!我是来看你今天有没有偷鸡摸狗,败坏我们学院的名声的!果不其然!这就是先生的字?”

    那紫衣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张写着“呆”的宣纸,正是方才呆阿福卖的其中一张!

    “你敢拿别人的字来糊弄人?先生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若说要他为你写这个“呆”字,我看只比那登天还难!这字收势中总难带一点勾折,虽然字体风格与先生相近,但是却根本不是!若说是谁的!恐怕便是你那位猪朋狗友卢星瑜的吧!”

    “不准侮辱卢星瑜!”

    呆阿福猛地向前冲,想抓住紫衣少年的领子,但紫衣少年身后跟着的两个奴仆一下上前各自抓住呆阿福的胳膊,再一勾腿,呆阿福便“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脑袋死死地被按在地面。

    “陈秋生!你狗日的是不是一天吃饱了没事情做!我卖我的字是刨了你祖坟了还是干了你老娘了!我.......”

    呆阿福还想再骂,只可惜话没说完那两个仆人的拳头便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呆阿福单方面被堵在墙角被殴打的画面。

    “呵!废物就是废物!”

    方秋意见状冷哼一声,随后走上前询问脸色铁青的陈秋生:

    “没事吧?”

    陈秋生显然被呆阿福那番话语气得不清,胸口剧烈起伏,但还是忍住了。

    “我已经开了第十四条武经,要不要我出手?”

    方秋意在一旁云淡风轻地问道。

    陈秋生摇了摇头,道:

    “姐夫你出手的话,怕是这个夜香郎直接就死了,毕竟是我们书院的人,以后还要挑我们书院的夜香呢!留他一条狗命。”

    “靠!什么姐夫!你姐还没过门呢!”

    在被打得哎哟直叫的呆阿福一听到这话便不服地从那两个壮汉中探出脑壳争论道,结果下一秒又被拉了回去继续狂揍。

    “哼,今年龙抬头之后,我姐夫便会与我姐完婚,你这条癞蛤蟆,不会还想着吃天鹅肉吧?”

    陈秋生知道如何打击呆阿福,一气之下便说出了这件事。

    呆阿福听闻后一愣,脸色土灰,猛地剧烈挣扎起来,却被那两个仆人给死死按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陈秋生眼神冰冷地俯瞰着脚下的呆阿福,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句说道:

    “我姐今年龙抬头后就要嫁给我姐夫了!我姐夫完婚后就要去青武山修炼,以后就是仙人了!你知道青武山吗?那可是我国第一大派!是你一个夜香郎一辈子都去不了的地方!你这种人连在那里挑夜香都没资格!”

    呆阿福整个人懵了,一时间精神恍惚。

    陈秋生冷哼一声,站起来后一脚踢在呆阿福的头上,将其踹昏过去。

    而到最后呆阿福昏过去的时候,都还在想着一件事情。

    陈紫涵要嫁人了?自己的新娘要嫁人了?

    “孩子!醒醒!孩子!醒醒!呆阿福!贺先生!您快看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啊?俺刚才看见他都还好好的啊!怎么!怎么突然就魔怔了呢?”

    身穿布衣的老刘头一手拉着目光呆滞的呆阿福,语气焦急地询问身后身穿灰色儒衣,一脸正气的中年人。

    留着一字胡的中年人不紧不慢地蹲在呆阿福旁边,拉出呆阿福的手开始搭脉。

    “肯定是陈秋生那家伙!我不止一次瞧见他带他那两个奴仆欺负阿福哥!先生您看阿福哥身上的衣服都是乱的!肯定是他们把阿福哥打傻了!”

    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书童背着小竹箱站在一旁气愤地说道,对着眼前的中年人告状:

    “先生!这等纨绔留在书院简直就是害群之马!请先生将陈秋生逐出书院!还“含灵书院”一个清净安宁!”

    “瞎说什么呢你小子!”

    老刘头给了小书童一个爆栗,对着中年人打哈哈道:

    “先生莫怪!俺一直说这小子读书读傻了,不谙世事,先生莫怪,先生莫怪!”

    就算陈秋生是纨绔,那也是他们惹不起的纨绔。

    中年人神色不变,只是对着老刘头说道:

    “刘老哥多虑,刘留牛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乃是读书的好苗子。”

    老刘头一听这话心中欣喜,但却又不上眉梢,只是对着中年人行礼道:

    “还是先生教得好!还是先生教得好!”

    说话间,贺含灵手中已经掐了掐呆阿福的人中,呆阿福吃痛,发出“唔”的一声。

    “诶!阿福哥醒了!爷爷!阿福哥醒了!”

    小书童见状高兴地拉着老刘头的手摇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孩子!俺这把老骨头要被你给摇散架咯!”

    老刘头对自己这个孙子的乖张行为颇为无奈,但是语气里又满是宠溺。

    “哪有!爷爷在孙儿心中永远年轻!”

    刘留牛笑着说道,见呆阿福醒了过来,连忙凑了上去问道:

    “阿福哥!你没事儿吧?”

    “小牛牛?.......你怎么在这儿?”

    呆阿福看着眼前满脸肥肉的小胖子,渐渐回过神来。

    “孩子!你都在这儿坐了两刻钟了!叫你你也不答应,俺都以为你撞邪了!”

    老刘头说着伸出手将呆阿福从地上拉了起来,顺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我没事儿,只是误了时辰,先生!对不起。”

    呆阿福恭敬地对着灰衣中年人行礼道。

    贺含灵点了点头,说道:

    “今年才开春,你就换上了春衫,须知冬去春来,仍倒残寒。”

    呆阿福连忙点头答应道:

    “知道了先生。”

    贺含灵再次点了点头,满意地对着呆阿福说道:

    “既然你没事儿了,那就随刘老哥一起去吧!”

    呆阿福一听连忙作揖认错道:

    “我错了先生!恳求先生给我一次改错的机会!”

    贺含灵挑眉,有些诧异:

    “嗯?你哪里错了?”

    “我误了倒夜香的时辰是我不对,不过先生要因此逐我出书院也未免太过苛刻.......”

    “谁说我要逐你出书院了?”

    呆阿福一愣,抬起头来疑惑道:

    “不逐我出书院?真的?那为何让我跟老,刘老一起走?”

    贺含灵这才明白呆阿福会错了意,爽朗地笑了几声,解释道:

    “刘老哥要带着刘留牛离开白云山了,特意来找我说明,说今晚请你吃一顿饭,怎么?不愿意去?”

    呆阿福有些发愣,扭头看着一旁笑呵呵地老刘头,问道:

    “离开白云山?去哪?”

    “哼哼!小子!俺说出来怕吓着你!京城!”

    老刘头老气横秋地对着呆阿福说道,就差没对自己伸个大拇指了。

    “霍!你还去京城?去那里卖小面?得了吧!那里的人都是富豪,吃不惯你这乡野之人煮的坨坨面!”

    呆阿福一脸不相信地说道,结果他话一说完就后悔了,转头一看贺含灵的脸,果不其然已经黑了下去。

    呆阿福打了打自己的嘴,沉默了下去。

    老刘头只是呵呵傻笑,看着呆阿福的窘境,上前打哈哈道:

    “好了!好了!等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细说吧!不然菜都要凉了!”

    说着老刘头看了看贺含灵,笑着问道:

    “贺先生?也跟着去喝两杯?”

    贺含灵摇了摇头,脸上毫无轻慢之色,对着老刘头笑道:

    “学生才放了学,许多作业还未批改,就不叨扰了。”

    老刘头也不在意,点头道:

    “那明早俺还是给先生将面送到书院里,顺便将这小子的作业取了!”

    说着老刘头拍了拍身边拉着自己手的小脑壳,嘴里念叨道:

    “你呀!你呀!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爷爷!怕是以后成人了都还要拉着爷爷的手!哼!跟个女娃子家家的!以后铁定没出息!”

    “切!我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的!爷爷你就等着看吧!”

    小书童拿手打了两下老刘头的如同老树的手掌,嘟着嘴巴说道。

    “那刘老哥,我就先行一步了。”

    贺含灵对着老刘头行了一礼说道,把老刘头弄得受宠若惊,连忙呼道“使不得”。

    贺含灵走之前看了一眼呆阿福,看着呆阿福对他点了点头,便放心地消失在长街那头。

    “走吧!小子!今儿你有口福了!”

    老刘头拍了拍呆阿福的肩,牵着刘留牛也朝着书院方向走去。

    呆阿福看着不同于往日的老刘头,一脸疑惑地跟了上去。

    老刘头的家离书院不远,就隔了一条街,为此老刘头自我吹嘘了良久,说当初家中仅剩的银子都给了自家那没用的儿子赴京赶考,要不是自己慧眼拾遗,把自己年轻时搭建的老宅卖了,低价买入了这靠近书院却无人敢买的凶宅,怎会正好在那大雪天救了呆阿福,又怎么会让自家孙子进书院读书?

    喝着老刘头自家酿造的粗粮酒,夹了两筷子又香又脆的猪耳朵,呆阿福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听老刘头在那里调侃往事。

    “当年的小镇远不如现在繁华,不过俺老汉倒觉得那时候好!没这么多的糟心事儿!现在的人是有钱了!有钱怎么了?连自己从小到大的长辈都不尊敬,连自己爹妈都不孝敬,那钱拿来干啥用?你说是求不是?就说那方谭落狗日的真不是东西.......”

    呆阿福一听到方家人的名字,手中酒杯一停,稍微顿了顿,便继续一杯灌入喉中。

    “没钱的时候轻视你,有钱的时候你就是大爷,哈哈,倒真是狗眼看人。”

    老刘头已经喝得红头赤脸,但是眼神却越来越清亮,整个人仿佛变得年轻起来。

    “不是以前小镇不繁华就不这样了,人永远都是这样,只是现在给了这些人一个正当的理由变得如此,因为周围人都是如此,所以现在的人才变得这么猖狂和明目张胆!”

    呆阿福猛地灌下一杯酒,打了个酒嗝儿,拍了下酒桌指着老刘头说道:

    “就说以前,小镇上谁瞧得起我这个小夜香郎?我给你说!就连镇南北西挑夜香的都他娘的瞧不起我,就...就因为我从小就是夜香郎?我...我就活该受歧视了?艹她奶奶的!”

    “我...我没有瞧不起阿福哥.......阿福哥永远是我哥.......嗝儿!”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桌角响起,小书童迷迷糊糊,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醉了。

    “哼哼!你小子...哈哈哈哈.......”

    呆阿福眼睛外一圈也已经红完,搓了搓刘留牛的头,不料那小书童竟然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靠着呆阿福的手掌就睡了过去。

    “这小子!还是俺的孙子!这酒量一点儿都没继承到我!真是!”

    老刘头一见刘留牛的窘态,便拿手拍了拍刘留牛的头,叫到:

    “醒醒!醒醒!自己到床上睡去!”

    “诶!我来!”

    呆阿福对着老刘头摆了摆手,将嘟嘟囔囔的小书童一把抱起,然后好生地放在床上,脱了衣服和鞋袜,再捂了捂被子后回到了瘸了一条腿的酒桌。

    “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

    老刘头看着呆阿福,夹了一筷子油酥花生米,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呆阿福摇了摇头,颇为不屑地说道:

    “金窝银窝,抵不上自家草窝窝,再说了,历朝历代皇帝和臣子都是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你就不怕我像那坊间话本里一样,夺了你们家的家产?”

    老刘头一听哈哈大笑,指着呆阿福骂道:

    “你小子尾巴翘起来俺都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还狗日的夺家产?你是放不下那书院里的小情人吧?哈哈哈!”

    呆阿福一听脸顿时红了,只不过喝了酒看起来不明显,底气明显不足地回道:

    “谁小情人了?你个老头子瞎说什么?去去去!走了!走了!跟你这人真的没法儿说!”

    “是是是!要那卢星瑜才是你呆阿福的忠实听众,俺老汉老了,耳朵自然也不太行,哈哈!”

    呆阿福嘴上说着,却把那些剩下的卤菜全部收了起来,顺便还将那壶还有半两的米糟酒揣在了怀里。

    做完这些,呆阿福便当真朝着那门外走去。

    “诶?当真就这样走了啊?”

    老刘头站起身子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呆阿福。

    “刘爷!”

    呆阿福一声历呵,整个人气势一变,身形顿在门口,却没回头。

    老刘头被他这样子给唬住,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他。

    “先生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先生还说了!人生处处是相逢!下次再见,我必定坐着八抬大轿,请你们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最贵的菜!走了!”

    呆阿福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随后一把推开门朝书院走去。

    “等等!”

    老刘头叫住呆阿福,呆阿福一愣,随即便听到身后老人说了句:

    “孩子,以后实在混不下去了,记得来京城找我们。”

    呆阿福听完嘴角弯了弯,随后挺起胸膛朗声道:

    “那我在这里谢过刘爷了!那我也祝刘爷一路顺风!寿比南山,身子骨比那白云铁竹还硬朗!走了!”

    呆阿福大步走出巷子,在转角确定老刘头看不见自己后才伸出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长街黑夜,幽幽明灯,天上竟飘起春雪。

    呆阿福一步步走在熟悉无比地街道上,六年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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