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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第三十二章 飞入别家 02

    楚青流道:“能跑却不跑,就是要挨板子,也是怪得很。”

    瞿灵玓道:“张伯父将养好棒伤,找到吴叔父跟姚嗣宗二人,说他要到离开大宋,到大夏国去谋求进身之路,问他们两个肯不肯一起去。这时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肯逃走,情愿挨打了吧?挨过这场棒打,他才真正死了心,再也不去妄想还能给赵家出力卖命了。”说到这里,盯住楚青流瞧看。

    楚青流道:“很好,树挪死,人挪活。大宋不肯用我,大夏未必也是不肯,大可一试。”

    瞿灵玓道:“你忘了,大宋是他的父母之邦,大夏可是大宋的生死对头。”

    楚青流道:“楚有人材不用,晋国得其利,吴国得一伍子胥便成霸业。燕王失信于人,乐毅就去楚国做官。战国之时,这样的事多到数都数不过来,有什么好奇怪的?眼前这个形势,天下多国并存,也不过是又一个战国而已。”

    “君不正,臣投他国,父不慈,子奔他乡。何况这张先生只是一个落第的人,想给东京城里赵官家当臣子走狗人家都嫌弃不肯要,大宋少他一个人不为少,大夏多他一个人也不为多。师妹,你说我们两个是仇家,就为这个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秀才酸丁,冬烘木头脑袋。你赵官家不肯要我当奴才,我就去给别人当奴才,混一口饭吃,总不能叫自己活活饿死了,这张先生干得好。”

    瞿灵玓道:“姚嗣宗说,他是不会去的,他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

    楚青流道:“放屁,赵宋要是灭了,他真就能割了脑袋跟赵宋一道去死?他说的再好听,我也是不信。真要是这样的话,五代的时候,不多几年就要灭掉一国灭掉一朝,天下的人还不都得跟着死绝了?”

    瞿灵玓道:“吴叔父还是不肯死心,就说,去大夏前,不妨再想个法子试上一试。若是再不能成功,赵宋官家还是看不上他们,那就是此生跟大宋无缘,托生错了地方。不要说是大夏,就是大辽吐蕃,回鹘大理,甚至是西域之外,哪里全都能去得。张伯父答应了,姚嗣宗也答应跟着一同再试试,却又说,就算还不能成功,没人把他看在眼里,他还是要留在大宋的。”楚青流道:“忠臣孝子。”

    瞿灵玓道:“他们弄来一块大青石,磨平了一面,找石匠在上头刻了他们一人作的一首诗,还有二十一篇策论,我也不知策论是什么东西。”楚青流道:“就是替皇帝家出谋划策,往好了说,就是怎样治国平天下,往坏了说,就是怎样才能保住皇帝一家江山万万年不坏,让穷苦人世世代代都给他们做牛做马。”

    瞿灵玓道:“原来这就叫策论,看来读书人还真比咱们有用处。”楚青流笑道:“你想读书考状元,现在还来得及,可惜人家不让女子做官。”

    瞿灵玓道:“请我去做官,我也未必就肯去,何况还要读什么书。大石头上字刻的不少,我也记不了那么多,只记了张伯父的一首诗,叫做题鹦鹉,你听好了,我可要念了:心懒不说人间事,独栖寒枝慕天霞。好叫金笼收拾起,莫叫飞入别人家。”

    词句并不难懂,瞿灵玓却也解说详细,说道:“他们是想跟边将自荐,却又觉得送上门去自荐这事很是丢脸,才有意把话说得含含糊糊,想让人家先来招揽他们。师兄,你说这诗好不好?”似乎很怕楚青流说不好。

    楚青流道:“诗我是不懂的,不过似乎小气了些。”

    瞿灵玓道:“题一个鹦鹉,都能写成这样,也不能说很小气了。宋夏交接地带,会背这首诗的人可不少哪。你想听大气的,马上就有。”

    “他们雇了两辆大车和一帮人,将青石竖立在一辆车上,走在前头,三人坐在后一辆车上喝酒,那一帮人则跟在车后头哭。”楚青流道:“最好能雇到那些专门哭丧的人,再让他们吹吹打打,那样才热闹。”

    瞿灵玓道:“一行人就向宋军的营寨走去,来到营寨门前时,人已经聚了不少,有个头目过来看了那块大青石上的字,回到营寨去禀报,不多时,就带了些兵丁出来,赶他们走开。”

    楚青流道:“赶开这还是好的,我要是边将,就将他们全都抓起来砍了。”

    瞿灵玓不解道:“这是什么缘故?”、

    楚青流道:“算个卦都能说成是扰乱民心,能给打到半死,这样一队人来到边军营寨门前哭闹,不就能说成乔装改扮想要偷营劫寨么?”

    瞿灵玓道:“看来你很会做官,可惜却入了江湖。他们三人被人家赶出来,扔了大车跟青石头不要,张伯父吴叔父就掉头向西走了,说去大夏,就去大夏。”

    “走到边境上神堂堡那个地方,离大夏国只有不到十里路了,吴叔父说,以后就很难再喝到宋境的酒了,可得要大喝一场。两人进了酒铺,你一碗我一碗酒喝起来,谁也不肯说一句话。”

    楚青流道:“一个人,若不是被逼到了极处,没有了活路去处,没了办法,没有谁会舍离亲人远去他乡。”

    “喝到大醉时,天色已晚了,却还未黑。吴叔父说,不走了,今夜就在神堂堡过一夜,明天再走。张伯父却一定不肯,必定要连夜走路。”

    楚青流叹道:“就地住下也好,不住下连夜过关也好,都是心里头难过。细想起来,还是春秋战国时候好过,那时立世做人,哪有今日这般艰难。孔夫子是鲁国的人,带了一帮子人周游列国到处求官,也没人说他一个不字,他自己也快活的很。”

    “伍子胥逃离楚国,先去的宋国,待不住。再去郑国,也是待不长,没有法子,只有去吴国。一路上,先有东皋公、皇甫讷义助,后有渔丈人摆渡过河,更有浣纱女施饭指路,并自杀灭口,助其成事,连上天都令他一夜白头,混过昭关。时至今日,还有人将这事编成戏文来唱,无人说他有错,怎么到了今天,离开大宋到别处谋生却这么难呢?”

    站起来道:“难不成生在大宋就得死在大宋,就得给他赵官家出力卖命,做牛做马?想要做个能吃上肉的奴才,一次次的去考进士,他们偏还又看不上不肯要!”

    楚青流自幼孤苦,但得遇吴抱奇之后,便事事得意,年纪轻轻便已名动江湖,不论走到哪里,总少不了有人要称呼一声楚少侠,未曾失意沉沦过。他能替张元吴昊抱不平,纯是感于世道之不公,而不是借此发泄自己胸中的怨气,他原本也不是什么读书人,更未考过所谓的举人进士。

    瞿灵玓想不到楚青流会如此动怒,很是意外,轻声道:“师哥你坐下,听我细细跟你说。”过了片时,才道:“那是他们身上余钱已经不多,就全都拿出来,买了两大坛酒,买了好些下酒的肉菜。一人抱了一坛酒,一人拿了一包肉,想就这样一路喝到大夏国去。”楚青流赞道:“好,这才是气概!”

    瞿灵玓道:“走出三四里路,一抬头,就见路边山坡上有一座小庙,周围也没有院子旗杆,就只荒荒凉凉一间黑魆魆的小屋立在山坡上。他们两人,那时谁还有心思想要到庙里去看呢?照旧还朝前走。再走十来步,就见道路边另立了一块大石碑,上头写着项王庙三个大字。张伯父一见,登时就落下泪来,掉头向小庙走去,吴叔父便也跟了上去。”

    “这些事情,张伯父从来都是不肯说的,爹爹还会说些,我要是缠缠吴叔父,他也会说上一些。东凑西凑的,我才会知道的这样详细。”

    “小庙连个门都没有,里头只有不大一尊项王的立姿石像,这时屋里昏暗,两人又全都醉了,也不去看这石像是哪朝哪代、什么时候什么人留下来的。”楚青流道:“不管是何时留下来的,也都是百姓感念西楚霸王这个人,才会筹钱来建庙供养,看与不看,知与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分别。”

    “张伯父酒也不喝了,站在那里对着项王流泪。看够多时,才将酒肉都放下来,掏出怀中笔墨,在壁上题了一首词,这词看你还敢不敢再说不大气。”掏出短剑,在地上写道:

    “秦王草昧,刘项起吞并。江东子弟怜怀王,摧锋独进。破釜灭秦,全仁存汉,大事三年定。一朝陈仓兵出,垓下歌乱。壮士去,美人逝,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请为君快战,此去不回顾,此去不回顾。”

    楚青流念过两遍,说道:“能写出这样的词来,偏偏就中不了他赵官家的一个进士,也只能说是苍天弄人。”

    瞿灵玓道:“张伯父扔掉笔墨,抽出腰间铁笛来吹奏,吹一歇,唱一歇,再哭上一歇。吴伯父也跟着一同唱,一同哭。这些,都被家父在外边听到了,他适巧从山坡下路过,听了很是心动,就到庙里去看,他进了庙,看了壁上题字,也就跟着一起唱。反正也没有个准定的曲调,爱怎样唱就怎样唱,与其说是唱,还不如说是乱喊乱叫。家父跟吴叔父后来都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很会干些傻事。”

    “这一晚,他们三个就在项王庙里喝酒,吃肉,吹笛,唱歌,舞剑,述说心中不平之事,从此结为好友。到了五更天,三人分手,父亲回燕云十六州,张、吴二位伯父西去大夏。那个时候,还没有我瞿灵玓哪。到了西夏,在兴庆城里,他们又遇到了尊师,也就是我这边这一个吴伯父。师哥,我说了这许多时候,你也说点自己的事给我听。”

    楚青流道:“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你想听什么,只管问,你要不嫌繁絮,我就说。我没受过张先生吴先生那般窝囊气,却也没做过什么极快意的事。”

    瞿灵玓道:“就说说你小时候的事,你义父的事,你若是愿意,就再说说望海庄的事。”

    楚青流道:“我的事,好多都是靠猜测得来的,我自己也不知道能有几分真实。我本是淮南白马湖边上的人,将来你去看过就能知道了,那可是一个好大的大湖。也不知是两岁那年,还是三岁那年,是个夏天,父母带我上湖。想来该是父亲在后梢摇船,母亲就在船头下线钩。”

    “夏天的时候么,天说变就变,无端就起了一阵大风。那时候正好有船队从湖上过,他们说,有根海碗口那么粗的大桅,风一过,硬是被劈作两断,简直不象是风过去了,而是有妖龙过境,那大桅杆是被龙尾扫上了,这才会断。那些上好的桐油大帆,全被扯成碎块块,门板大小的厚布块,遇到了风,全就象一片树叶那样飞飘,再也落不下来。他们船大,又提早聚拢在一块,才没有沉船。”

    “我家的船小,那是扛不住的,父母都落到河里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瞿灵玓道:“湖边上的人,水性都是很好的,师哥,他们不会死的。”

    楚青流道:“船家的孩子,在船上没人照看时,为防落到水里去,平时都是要用带子拴在船上的。可能是父母不忍拴牢我,只是将我跟一个桐油大葫芦拴在一处,还留了几尺带子,这才救了我一命。船队赶过来的时候,见我正抱着葫芦瓢在水上,就将我捞起来。找了半天,再也找不到我父母,只好带我跟他们一道走了。”

    瞿灵玓道:“师哥,你命实在好硬,连妖龙都怕了你。你后来又回去找过你父母么?”

    楚青流道:“回去找过几次,我义父,我师父,还有我,都回去找过,却就是查探不出来。”

    瞿灵玓道:“师哥,你尽客放心,我让白马湖的人细细去查,不怕查不出来。”

    楚青流道:“那个时候,义父科考不中,已在码头上替人管账,照看码头。他未娶过亲,就一个人在码头上住,船上的水手多是单身汉子,哪里会照管孩子?我就留在码头上跟义父过活。那个大葫芦上头,写了楚记两个字,义父就给我取命楚青流。他说咱们行船的人,谋生不易,跟人家比,平添三分凶险,取名青流,讨讨口彩。”

    “义父这个人,好象考中过一任举人,也去东京城应过一回试,却必定未曾考中过进士。他这个人,诸事全都好说,就是不能跟他提什么举人进士这些话头,一提必定要翻脸。他自己么,倒是爱怎么提就怎么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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