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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第四十二章 十年内力 01

    瞿灵玓道:“你昨天在小院里说什么要请我吃火烤全羊,又说没地方去买,这分明是你自己嘴里馋了,偏还不肯明说,要打我的旗号。今天苏夫人来看我,说我的伤势也算是好了,不再是个病人了,这都是师父的蓝水鲨胆丸确实灵验。”

    “午后我出来转了转,看看天还好,就叫她们下山去置办。这块房基是师父才开出来的,要给他们妙乙观起房子,咱们不能便宜了他,得先用用,我就在这里生了火。我这烤羊,一是庆贺我大难不死重伤全复,二才是请你,你可不要得意。”

    楚青流道:“这都是我大意,本该我来替你庆贺伤愈,反倒叫你请我吃羊。师妹,祝你长命百岁。”

    瞿灵玓憋着笑道:“师哥,多谢你的吉言。咱们今晚什么事都不许说,只管吃肉,行么?”

    楚青流道:“怎会不行?民以食为天,天大地大,都比不上吃肉为大。师父呢?”

    瞿灵玓道:“我先烤好了一只,师父吃了点先回去了。师哥,我看师父真有点疯魔了,整天躲在这藏经阁里看书,自家的婚事不管,别的事也都不管,全靠我去提拨他。他莫不是要考进士,中状元?”

    楚青流道:“你肆意编排师父,以下犯上,这罪过可不小哪。”

    瞿灵玓不屑道:“这话我当着师父的面都敢说,还以下犯上。你若再敢胡说,我就把这羊故意烤坏,烤糊的那些,就全给你吃。”

    说说笑笑间,全羊烤好,瞿灵玓操刀切割,侍女捧出一小坛酒,几样鲜果来。瞿灵玓喝过两杯就不肯再喝,楚青流自斟自饮,慢慢就说到刘奇蟾头上来。

    瞿灵玓听他说完,笑道:“这个刘奇蟾,真要能开创出一门一派来,不知是该叫‘不憾派’,还是该叫‘吃喝嫖赌派’?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不然的话,你跟着这老鬼去汴梁城里鬼混一番,将来说不定也能弄个掌门宗师干干。”

    楚青流叹道:“你说的也是,可惜人家就是看不上我,这有什么法子?”

    黑暗中有个声音说道:“什么叫人家看不上你?什么叫没有法子?我看不是没有法子,而是你自己没有出息。”

    楚青流皱眉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说话间,刘奇蟾已飘行来到火堆前,暗夜并不曾阻碍这人奔行,他暗中视物的本领没想到也一精至斯。

    刘奇蟾看看四位侍女,打怀中掏出四个小小的金元宝,向四名侍女道:“这是老道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你们拿去买点子胭脂水粉。”四女既不看他,更不看元宝,只是小口吃肉。

    瞿灵玓道:“道长赏你们的,只管拿去好了。”一名侍女上前接过元宝,说了句“谢道长”。

    瞿灵玓道:“你们带上半腔羊回院里吃吧,有你们在这里,刘道长也不好说话。”四名侍女领命离去,瞿灵玓道:“道长,你一见面就掏金元宝,是不是想叫她们先走开?”

    刘奇蟾道:“那一点点金子,怎好说是什么元宝?只是有点元宝的样子罢了,你要再提起,就是打我老刘的脸了。”接过瞿灵玓递来的一把小刀,片了薄薄一小片肉,放到鼻端闻了又闻,看了又看,并不蘸调料,就这样放入口中,慢慢轻嚼后咽下。

    瞿灵玓道:“道长,这一块肉能值多少银两?”

    刘奇蟾道“你这女子好不懂道理,道长我正吃着羊,这是何等的风雅?你偏偏要提什么金子银子,也不怕扫了我的兴头。”又吃了两小片肉,才喝了一口酒。

    瞿灵玓停刀不食,专看这老道吃羊。刘奇蟾吃尽一只整羊腿,将羊骨小心放回木盘上,说道:“姑娘,这羊腿骨可是个好东西,用小火烤酥了,再碾成细粉,还能另做成数种美味。”

    瞿灵玓道:“没经人啃过的羊腿骨才是好东西,人啃过的,丢出去狗都不会再看上一眼。”

    刘奇蟾大为不平,说道:“姑娘,我可并未啃过,我是用刀削了肉来吃的,这中间大有分别,你可不能冤枉人哪!”

    瞿灵玓道:“拿刀削,用牙啃,全都一样-----我说一样就是一样。”

    从来只许刘奇蟾对别人不说理,绝不许别人对他不说理,他怎能咽下这口气?站起来抹抹嘴巴,掉头就走。走出几步,硬生生折转回来,说道:“姑娘,你果然好手段。”

    瞿灵玓摇头道:“说不上好手段,也寻常得紧。”

    刘奇蟾摇头道:“我若是就此走掉,可就中了你的计策。我走掉了,下次再见到你姑娘,想说话可就不太好张口,故此我还是厚着脸皮又回来了。瞿姑娘,我有两句话要请教。”

    瞿灵玓道:“不就是那两个疑点么?我师兄早都说给我听了,你也不用再说多说一遍了。”

    刘奇蟾道“我午前本来跟这小子说好三天后再来向姑娘请教,却实在是等不了三天。我晚饭都没吃好,天一黑摸到观里来,见后山有火光,又闻到烤羊的味道,过来一看,果真是你姑娘,别的人,绝烤不出这样的好羊。小子,你好福气,好福气。”大拍马屁,猛灌迷汤。

    瞿灵玓道:“道长,辩香跟请降亡灵这两件事中,都没什么秘密机关,你就不用再打听了。我师哥说没有,你不肯相信,我说没有,你总该信了吧?”

    刘奇蟾道:“我还是不信。这两件事全都大不合于常理,里边不能没有花头。”

    瞿灵玓道:“你能从恶俗中得悟大道,不也大不合常理?道长既己得悟大道,就该当明白,世间本就尽多不合常理之事。”

    刘奇蟾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已在暗处偷听多时,你师兄妹两个只顾着闲聊,不知不觉间,已承认其中有花头机关了。”

    此语一出,瞿灵玓就是一惊,她适才跟楚青流说闲话,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还真记不得了,说不定刘奇蟾躲在暗处听了去,真能从中琢磨出一点事情来。

    惊归惊,还是笑道:“道长既已知道其中的底里,为何还要再来问我?这不是多此一举么?你尽可以到无视道长跟前显摆去了。”

    刘奇蟾怒道:“胡说!我就算想显摆,也得是我自己琢磨出来才能算数。我向你打听来的,偷听来的,怎会有脸拿去跟人显摆?”这无疑是说,他其实还是不知道那两个小机关。

    瞿灵玓道:“既如此说,就请道长找个地方好好参悟去吧。我明白告诉你说,闻香跟请灵两件事中全都有机关,你若是参悟不出来,那就是你太傻。夜风太大,告辞了,师哥,咱们走。”

    刘奇蟾道:“你这样死不吐口,我只有将你们一起捉了去,用非刑来拷打。我先问这小子,他若不说,我就来拷打你;你要是不说,我就去拷打他,我就不信你们真就能死不开口。”

    瞿灵玓道:“我要是你,就绝不会抓人去拷问。我若跟你说了真相,你就再也不能自己参悟了,再也不能跟别人吹虚嘘了,你将后悔此生。不信你就试试看,事情是这样---”

    刘奇蟾果然道:“等等!你先别说,我再想想看,再想想看。”

    瞿灵玓道:“这么多天你都没能猜想出来,一时之间就能弄明白?我还真是不信。我还是说给你听吧,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刘奇蟾赶紧掩住双耳远远跃开,说道:“不,你不要说,你让我自己再想想,我再想想看!”

    站了片刻,又走近来道:“好姑娘,你能否给我一点子由头?只要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好么?”

    瞿灵玓道:“要么就是全说,要么就是全不说,没有什么一点点、两点点。”

    刘奇蟾本是来向瞿灵玓打探底细的,谁知道就在说话之间,竟由千万百计打听变成了千方百计不要听。如此大颠大倒,大扭大转之事,楚青流若非亲见,决不会相信。

    刘奇蟾的本意不过是好奇,想要弄清事情的原委关节,这本是人之常情。无视不能知道的事,他却知道了,心里当然也要痛快得意不少,却无意要到无视跟前去显摆。

    瞿灵玓顺手就说他打听底细是为了在无视面前显摆,终于引动刘奇蟾说出那句“自己参悟”来。他这个人,自视已高到不能再高,在他心底,自己已然无所不能,既然说了要自己参悟,就非得自己参悟不可,如此一来,可就爬上梯子下不来了。他能说出那句“好姑娘给我一点点由头”,已是强自贬抑自家身份了。

    楚青流见他呆立暗夜风中,心中忽然有些不忍。此人一道菜吃的不如意就必得再照样重上一道,否则心中就要不快。在他心中,是不能留下纤细疑难的,这道迷题若是在他心中盘旋不去,真不知往后会给他带来多少烦恼。

    就算他最终能猜解明白,徒耗时日也是不必。他八十余岁的人,来日无多,日日都该用于有益之事。这人能从俗途开辟出修道新路,可见才智远过常人,他所说的俗恶,其实也并无多俗、多恶,只是在修道人眼里是俗是恶罢了。楚青流只觉得,要任由这样一个人将其聪明荒废到这样的无聊谜题上头,实在是一种罪过。

    瞿灵玓道:“师哥,咱们回去吧,也让刘道长一个人好好的思想参悟。”临走还不忘再加上一鞭子。

    楚青流道:“师妹,我有几句话要跟刘道长说。”拉拉瞿灵玓衣袖,两人来到刘奇蟾身前,楚青流道:“道长,闻香跟请灵这两件事中,确实动了手脚。我白天没跟你说,是因为这事眼下还不能让他人知道。道长想要自己参悟,我可以给你一点点由头。”

    刘奇蟾呆呆说道:“你说话比这丫头可信点,我信你的,你说吧。”

    楚青流道:“闻香这件事,你先去找香料胭脂行的香料师们查问,他们会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你听了他们怎样说,再自己琢磨取舍。”

    “请灵这件事,问的人要多些。先要查问神汉巫婆,还要查问赌徒老千,问的人越多越好,最好再能问问跑江湖变戏法的。”

    刘奇蟾听完,登时变木然为活络,拍拍楚青流肩膀,说道:“小子,你心肠很好,比这丫头可好得太多了。有了你这几句话,不愁老刘我猜详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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