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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侵物有声 02

    三四天忽忽而过,就到了崆峒派广成货行开市的吉日。吃毕早饭,三人买了几色礼品,雇人拿了,来到那家郑家店门前。这种喜庆日子登门道贺,理应寸铁不带,但三人不管不顾,全都背插长剑。

    门前贺客往来不绝,各人全都是富家翁装扮,“发财、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却一望可知大多都是江湖中人。鲁重衡面带笑容亲身在门前肃客,俨然正经纯良商家。还真是装龙象龙,装虎象虎,若非知其根底,实在难以想到他会是崆峒派的一流高手,来这里开所谓商号,实在是另有所图。

    执事人将三人领至院中一处席棚落座,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正厅中才有一行人鱼贯而出。鲁重衡领头,黄长波随后,其后便是西域大僧库喇尔单,吐蕃高手尺朗杰扎,再往后赫然是梅洪泰梅占峰父子。尺朗杰扎一条右臂被铁船帮帮主龙弄海斩去,此刻只剩一条空空的袖管在身侧垂荡。他与库喇尔单两人离弃瞿广瀚转投没藏飒乙,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毫不稀奇,却没想到他们会做得如此坦荡不惧,没有丁点有愧色。

    一行人来到宾客席前,鲁重衡抱拳谢过众宾客,说道:“货行开市是件喜事,尤为可喜的是,广成货行与开南物货这两家于适才经已商定,日后有了生意,两家联手同做。广成即是开南,开南就是广成,不分彼此你我。”

    黄长波笑道:“开南镖局向来受乱人盟压迫,不得已才更名为开南物货,这事多有人知。从今日起,开南镖局正式复业,照旧还是镖局。开南镖局走镖,广成物货办货,两家即是一家,不分彼此你我。”

    梅洪泰抱拳拱手,朗声说道:“江陵地方偏僻,诸事不便,样样都不如襄阳。本人多年前便有意将江陵总号改为分号,改襄阳分号为总号,只因为恋旧,才迁延到现今。从明日起,襄阳分号即是开南镖局的总号,江陵总号从此只是分号。各地有了生意,倘若不便向镖局接谈,也可找广成物货商洽,都是一样。”

    梅洪泰嗓音目光俱都沉稳不乱,面上了无愧色,却亦无喜色,目光扫过处,楚青流只觉他两眼中俱都是寒意。虽说明知此人下手杀了义父,事到如今,楚青流还是觉得心中不能无愧。徐晚村被劫,魏硕仁也跟同远走海上,开南镖局无疑被抽去了脊骨,又刚跟乱人盟大斗过一场,元气大伤,实在无力再对抗崆峒派。梅家父子低头归降,实在也是不得不然。

    仅在一个多月前,他们两家还在江陵城商议如何结盟对抗乱人盟,那时勉强还能说是平起平坐,此时却只能是黯然降服,细论起来,也都是拜乱人盟瞿家父女所赐。

    众人心下震动,或亦伤感,口中说的却都是吉祥欢喜话头,鲁重衡梅洪泰接连抑拳,道谢不迭。

    黄长波走近楚青流席前,笑道:“楚青流,你跟瞿灵玓联手大闹贺兰山,叫没藏先生很没脸面,却还敢到襄阳来贺喜,这胆子可就很不小呐。”如此责问的话,她却是嘻笑说来,丝毫不掩亲密。

    楚青流道:“黄姑娘说话太不公允。叫我看来,贺兰山那一场事,实在是大显了没藏先生的名头。没藏先生一招击败卢子牛卢教主,令天下武人闻风丧胆,无不倾心归降。人人都说,乱人盟瞿盟主就无此等能耐,曲鼎襄诸人,就更不成了。”

    黄长波笑道:“看起来,我跟没藏先生还得多谢谢你?”

    楚青流道:“谢我实在是不必,归根结底,还都是因为没藏先生武功通神,叫人不敢不服,我有什么功劳?”

    黄长波道:“人人全都倾心归降,你为何不肯归降?”

    楚青流道:“那自然是我不识抬举了。”

    黄长波道:“没藏先生当日并没杀你,这可是一份不小的人情。”

    楚青流道:“我却不领这份人情。没藏先生扣留诸家派的人质不放,咱们被逼无奈上门要人,你们便连我也扣下了,这就是错上加错。你们捉了我关起来,朋友们拚死救我出来,我就要承你们的情?多谢你们没有杀我?我还没那么糊涂。”

    黄长波道:“好了,好了,你不欠没藏先生的,是没藏先生欠你的,好了么?”

    鲁重衡道:“楚少侠,你年纪轻轻的,就爱在口舌上逞强,这没什么好处。”

    楚青流道:“我本领甚差,打不过没藏先生,却又不愿降服,就只有在口舌上逞逞强了,难不成非得要我在口舌上溜须拍马么?”眼前如许人等,慑于没藏飒乙的神通诡计,纷纷低头归降,虽说情有可原,却也着实可恨,是以楚青流一并讥讽。

    黄长波缓缓说道:“你这话并不公平,没藏先生做的事,与瞿广瀚并无不同,还要更好些。你却弃没藏先生而投瞿广瀚,抑一方扬一方,这不能说是公允之论。”

    楚青流站起身说道:“瞿先生只是想借群雄之力为已用,只是想让他们起来推翻赵宋,恢复旧周,只是一时权宜之计,余外的事,全都放手让各家各派自己作主。没藏先生却不同,他想把江湖中人全都收于自己一人掌中,以一人之意为众人之意,这种事情,稍稍想想都会觉得可怕可惧。是以在他们二位中,我宁选瞿先生,不选没藏先生。”

    黄长波冷笑道:“你这都是受了瞿广瀚石寒他们的蛊惑,受了瞿灵玓那丫头的骗。你等着看好了,没藏先生必能叫你口服心服。瞿灵玓呢,她怎么没来?”

    夜洪水猛然起身道:“黄姑娘,在下夜洪水,应天教卢子牛卢教主是我结义的兄弟。没藏飒乙杀我兄弟,我不能缩头不出,你说这事该怎样了结?”结义兄弟云云,自然全都是随口而说的假话。

    这话一出,在场诸人倶各震动。夜洪水素来胆大,楚青流却也没想到他会公然说出这种话来,不由暗暗着急。没藏飒乙就算真的不在此地,此间就只有库喇尔单、尺朗杰扎、鲁重衡三人,也是难以应付。

    黄长波道:“对卢子牛卢教主,没藏先生素来钦佩。事后每一提及,都要说当时下手确是狠辣了些,何尝没有悔意?没藏先生已经传下戒命,日后东下到了河北,必得善待卢教主的家人,没藏先生还要亲到卢教主坟前祭拜。油藏先生身来爱惜有能之人爱惜有血性之人,卢教主就是极有血性。”

    这一番话,由黄长波代没藏飒乙说出,对卢子牛推崇有加,夜洪水反驳固然不妥,就连出声附和也嫌不妥。没奈何,沉默许久,说道:“你肯如此说,今天我就暂时放下此事,咱们往后再说。”废然坐下。

    黄长波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你如若真想保全义气,要替卢子牛复仇,可直接去找没藏先生说话。他感念你为友复仇的苦心,定会亲手与你过招,叫你死而无憾。”

    桂红莜道:“黄姑娘,我替师兄谢谢你,也谢谢没藏先生。没藏飒乙先生神仙一般的人,能跟我师兄动手,也太给他脸面了。我师兄这人,心里是知道好歹的,偏偏口里就是不肯承认。我跟他不同,不论想到什么,我都会说出来。”

    一番话娓娓道来,言辞既和易,语音又复轻柔,稍一细想,又会觉得着实刺耳。

    黄长波道:“你是谁?你有请柬么?”芦竹林

    桂红莜道:“我叫桂红莜,我与师兄都是二仙门的人。我来给你贺喜,说的又都是好话,你怎还不乐意?”

    黄长波道:“楚青流,这女子是你的同伴么?”

    楚青流道:“桂姑娘与夜兄都是我的朋友,咱们受鲁大侠邀请,登门恭贺。眼下话已说过,咱们这告辞。”开南镖局既已不战而降,则留在襄阳已无丝毫用处,还不如早点回蔡州。

    夜、桂二人一个不傻硬要装傻,一个又是真性情,说话全都不管不顾,万一招惹了谁,都是绝大的麻烦。没藏飒乙就算真的不在此间,但库喇尔单、尺朗杰扎、鲁重衡三人无一好应付,更何况对方另还有许多人手,一旦动起手,已方三人还真难占到便宜。

    黄长波笑笑说道:“你要走,我也不好拦你。记得见到了瞿姑娘,替我问个好。咱们虽说争来争去,我跟她还很能说得来。”

    楚青流并不答话,向夜洪水、桂红莜示意就此离开,早脱险地。

    三人刚刚起身,库喇尔单说道:“楚青流,我杀了铁船帮那么多的人,早就听说你要找我报仇,给铁船帮一个交待。怎地今日见了我,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你就不怕人笑话么?”年余不见,这人汉话说得愈加流利。

    楚青流道:“不知大师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话?你若还是乱人盟的人,我与乱人盟现已联手;你若是崆峒派的人,今天是你们的喜庆日子,我不宜妄开战端。你我的事,久后必定会有个说法。先师昔年巡行天山南北、葱岭内外,早已绘下极详尽的地理图,我要找你,也不算为难。不得再过玉门关的诫命,只是约束先师一人,却约束不了我。”

    库喇尔单道:“你不用拿话讥刺,你也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乱人盟的人,我只为我自己做事。我离开乱人盟,也算不上是什么背叛,没有什么耻与耻。你若是有胆量,这就跟我斗上一场。”

    夜洪水道:“楚青流,人家如此相逼,你再不动手,我看还真不易离开。”

    楚青流道:“既然如此,大师就请叫人拿你的合杖来。”说着摘下背上大剑,连鞘握在手中。

    从人取来刀锤合杖,库喇尔单接过。楚青流拨剑出鞘,桂红莜将剑鞘接在手中,脸孔红胀,说道:“楚少侠,你今日必能胜了这个胡僧,我全都知道。”、

    当日在白草坡,库喇尔单不敌曲鼎襄,输得可以说极是偶然。那时库喇尔单内力招法全都不落下风,打斗中也能急迎急变,合杖脱手后连续追击也算奇招妙想,最终落败,一是轻敌,一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点。以他的位份,今日当面叫阵楚青流,已嫌欺人太甚,几乎称得上不厚道。

    库喇尔单接过合杖,单手握住杖尾,略抖一抖,杖身便灵蛇般向前刺出。

    楚青流见识过他的能为,知道自己与这人相差过远,难有取胜之机,争的只是早输晚输。也就不去接他的来招,碰都不碰合杖,剑走虚灵,以避让为主。

    库喇尔单连出五招,楚青流连避五招,既不抢进,也不牵缠,全凭脚下步法退避侧闪。整个人就如同系牢在合杖头端上,似乎是库喇尔单用合杖挑着他在场中转动。

    内力强了一分,则昆仑派的踏枝步法施展出来就能强出二分三分。楚青流自从修习《少林逸经》与“春机修合功”以来,内力又何止是只强了几分?说是翻倍都不为过,内力既强,步法身法能如此听使听用随心所欲,也算情理之中的事。

    楚青流再避五六招,腹内劲气充盈,心思也愈加活泼。察觉到这胡僧的能为也不过如此而已,自己今日只要能防住他的撒手杖招数,防住他的倒拖招法,只用师父在撒绿台对战曲鼎襄的打法,就能取胜。在撒绿台,师父也是用这把大剑对抗曲鼎襄的长柄朴刀,情形与今日并无多少分别。

    想念及此,楚青流见库喇尔单合杖由外门向里横扫,当即放矮身形前冲,倏忽间人已从库喇尔单杖底穿过,长剑直指对手胸腹,身法步法全是恩师前日施用过的。

    楚青流此一手抢进,说得上是贼滑利快,却也是极凶极险。他整个后背全都门户大开,虽说只是一转瞬的工夫,虽说已断定库喇尔单合杖后撤不易,虽说这胡僧左手已不便发力,但凭此人的凶性,他大可以撒手任由合杖飞出,用右手击打楚青流后背要害。楚青流自己就曾用此法重击过车聘,将车聘打残。

    当日吴抱奇对战曲鼎襄,数此以此法抢进,其时曲鼎襄借药力之助内力大增,常有出奇之能,吴抱奇为求万全,数次都未能得手伤他。此事乃楚青流亲眼得见,可以说终身难忘。故此楚青流此时虽说抢进成功,却并未想一招就能伤了对手,只想看这人会如何应对。十分精神,倒有七八分用在了脚上身上,以备随时能闪避退开。

    库喇尔单连退两步,合杖随势后拖,避开来剑,同时杖头半月形弯刀已砸向楚青流的后背。如此硬发硬收的冷硬招数,生猛打法,实在难能不易,自家极易因此而受伤,也只有他这种域外之人,不识武学大道,以偏门怪招为能,才会强使强用这种无理招法。

    楚青流身子半转,剑身轻搭杖身,身形尚未站起,人已借势飞出,直如飞雀般轻灵。

    桂红莜脱口就叫了个“好”字,夜洪水却道:“有什么好?哪里好了?我怎就没看出好来?要是换了我上去,必能伤了这个胡僧,那才叫好呢。”桂红莜道:“换了你上去,你必定抢不进去,你有人家那步法身法么?这就是好。”二人一抑一扬,一唱一和,旁若无人。

    库喇尔单气焰大挫,不及去揣想楚青流内力进境为何会这样快,当即收起速胜之心,稳打稳扎。招式不再使尽,劲力不再使足,留足了变化余地。

    不知不觉间,库喇尔单已攻出六十余招,却仍是不能取胜。他稳,楚青流似乎比他还要稳,再无一次冒险抢上。库喇尔单心下烦躁,脱口说道:“你不敢再抢!”

    楚青流回击道:“你也不敢再扔!”

    在场众人中,只有尺朗杰扎一人也去过白草坡,见识库喇尔单的脱手杖法,余人全都不知“你不敢再扔”是何意,唯有凝视瞧看。

    库喇尔单合杖脱手后连续转向追击对手原是他的得意绝学,自从被曲鼎襄半途抓牢后反打,他无日不在揣想,想要弥补其中的漏洞不足,邀曲鼎襄再战。但他无论如何去想,总觉难以万全,总觉着此套杖法不再那样有用。是以此时打斗多时不能取胜,却仍未使此法。

    看来不论是凡夫俗子还是能人巧士,一旦吃亏落败过,都会心气大伤。若再因此走进了死胡同,就很难再走出来,不论是谁,全都是一般模样,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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