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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 章 鬼佑人和

    转身向四人道:“我也不问你们那些没根没影的,不问繁难你们说不清的,不问你们不知道的,我只问你们能答得上来的。你们那个‘天地人神鬼’五堂,什么天法堂地艺堂,神财堂鬼佑堂,听起来很是好玩,跟唱戏似的,都是怎么一回事?说来给我听听。”

    连问三遍,四人无一应声。

    刘奇蟾道:“看来他们还真怕没藏飒乙,还真不怕我。”向楚青流、包洪荒道:“只留下这个姓晏的,带那三个出去。等我叫你们,你们就带一个人进来换人,我挨个收拾他们-----先点了他们穴道。”

    刘椿捷手中无剑,楚青流便也将剑摘下。刘椿捷是丁仰真面前第三弟子,比莫出英进门还要些,不可轻视,却也犯不上用剑去对他空手。楚青流刚转向刘椿捷,包洪荒已跨步走向刘继,伸手抓拿。

    楚青流人未接近,刘椿捷已站起身一掌穿出,时机拿捏得甚好,正是楚青流左脚才要落地又未落地的当口,不单发力不便,换步也已不及。

    楚青流身势后仰退避,左足扫挑而起,袭向刘椿捷膝弯。这一招虽说不能必然得手,但屋内地方狭小,刘椿捷身后有座椅,腾展不开,当不难迫他归座,再施后手。

    孰料刘椿捷不闪不避不退,眼见楚青流足到,他双足并不换步,也不换势,只微微发力,已平平向左跃开,人才闪过,一掌又袭向右手侧包洪荒后背,顺畅已极。

    如此身法,虽不如当日曲鼎襄在沂山苏大侠坟上整身不动平平移开那般难能,却也极是不易。刘奇蟾笑道:“崆峒派不错,还会点僵尸步法。”

    此时楚青流再想出手隔阻刘椿捷抓拿包洪荒已无可能。包洪荒就要中掌还兀自不知不识,只管抓向刘继,岳万旗又已攻向包洪荒右侧,晏龟年不甘落后攻向楚青流左侧,手里还捏了一把匕首。才一动上手,已成乱战之势。

    楚青流置晏龟年匕首于不理,和身攻向刘椿捷后背。连环互攻,比的就是谁更快,更能先一步触身发力。

    眼看刘椿捷手掌就要打牢包洪荒,包洪荒身形回转,手上举着刘继,连扫带打加上推撞,甩向刘椿捷手掌肩背。这股力道来的实在太快太大,刘椿捷顿时被消尽发力余势,身后又有楚青流强势逼来,唯有再用僵尸步侧闪,双足才一离地,楚青流人已直撞过来,两人滚倒在地,楚青流牢牢抱住刘椿捷,却也闪开晏龟年的匕首。

    包洪荒以手中刘继做盾做锤,踏上两步,接连扫倒晏龟年岳万旗,楚青流跟刘椿捷还兀自在地上扭打不休,未能有胜负。此等境地,任他大擒拿手也好,小擒拿手也罢,能用上的全都不多,连北方跤技都不太能用得上。

    楚青流为包洪荒蛮横打法所激,气血相感,也动了凶性。伏地挺身一个强推,拥着怀中刘椿捷向墙壁直撞,一声闷响过后,刘椿捷竟撞晕在当场。

    虽说是完胜,却也实在难看。

    刘奇蟾连连摇头,说道:“你们这也能叫武艺?能叫武学么?全凭力大压人,我是不服的。就算杀猪剥狗的屠户,他们也不能这样蛮打硬来,得讲究点法门手艺,不过打赢了就好。”

    二人点了二刘一岳穴道,将三人提出门外。刘奇蟾看了看晏龟年手中匕首,说道:“你还不把这玩意扔了?还拿着它做什么?你还指望着跟我动手么?”

    晏龟年收起匕首,无言坐下。刘奇蟾道:“有什么话,你全都痛快跟我说了罢,你就算一个字都不说,没藏飒乙必定也要当你说了。你何必这样没眼力?说吧,就说说你们那五个堂口。”

    晏龟年想了想,知道再也推脱不过,尽其所知说了一通。刘奇蟾听了,命将晏龟年带出,将刘椿捷点醒带入,照旧法问过,再问了刘继、岳万旗二人。

    问完将众人全都叫到屋内,向崆峒派四人道:“你们说的都算清晰,奈何我老了,心思不太灵便。天法堂、地艺堂、神财堂的事还能有点子数,这人和堂鬼佑堂的事,却再也听不明白。这么着,你们先拿饭来给我吃,等吃了饭,你们招齐手下,给我演示一遍,也好叫我长点学问。天气虽说太热,道长我却还是要吃荤的,下去商议该怎样办吧。今天这事,我是不会跟没藏飒乙说的,你们说不说,我可就管不着了,要叫我说,还是不说的好。”挥手命四人退下。

    瞿灵玓忙道:“慢着。道长,你真就信得过他们,不怕他们跑了?”

    刘奇蟾道:“我自然信不过他们,可我又能怎样?我又没有什么灵妙毒药,能叫他们吃下肚就不敢不听我的话。我没有好法子。”

    瞿灵玓道:“你新修的子午归血指,虽说还未用过,不妨在他们身上先试试手。你先点了他们的要穴,他们若是听话不跑,明早就给他们解开。”

    刘奇蟾道:“这门功夫,我本来还不想拿出来,你既说了,我就试试看。”起身来到厅中,在各人 身上拍了一掌,说道:“下去吧。”

    四人退下,桂红莜道:“道长,刚才你是怎样折辱他们的?能说来听听么?”

    刘奇蟾道:“哪里要用什么折辱的手段?这些小子太不成器,只挨了几个巴掌就服了,我只说了几句鬼话,他们就全都招了,完全用不到再去折辱。你放心,想看我折辱人,往后有你看的,保你看到不想再看。咱们吃了饭,先去看他们鬼佑人和的把戏。”

    过了半个多时辰,有人送上饮食,果真鸡鱼肉俱全,荤的多,素的少。桂红莜用银针试过,侦知无毒,诸人吃了一饱,吃茶闲聊,静等着看他们如何演试。

    直等到申时过半,凉风下降,刘继、晏龟年才进来请诸人出厅。一路离开村庄,曲曲折折,向山野间一处危崖下行去,远远看去,已有百十人聚在崖下。

    晏龟年道:“此处能招集的,也就这么多人,人多人少,法门会有所不同,但道理都是一样的。各位既要见识人和堂、鬼佑堂,最好不要多说多问,只管看就是了。记住,各位都是山南刀会的朋友,跟崆峒派也是朋友。瞿姑娘,这些人中,没人见过你。”

    桂红莜道:“既是朋友,那我这剑也要摘下来么?楚兄弟的剑也要摘下来么?”

    瞿灵玓笑道:“咱们都是远路来的朋友,还未进门坐下呢,剑摘下来往哪里放?你讲究也太过了些。不用管,也尽有上门做客带着刀剑的,不算失礼。”

    午时过后,崖下就是阴凉地界,又正当风口,很是舒2爽。

    来到近前,众人在一边立定。刘继站开几步,面对众人说道:“众家兄弟,论起来,咱们脱离瞿广瀚这恶徒的魔手,已有一个多月。人和、鬼佑两堂晏堂主也到了二十多天,弟兄们多已见过。三天前,崆峒山丁掌门又派了刘椿捷刘大侠来看望咱们,刘大侠的名号,叫作‘铁木’,曾在河套地界一掌将那个武秀才石寒打成重伤。刘大侠从不宣扬这事,石寒自己更不会说,这事也就少有人知。幸好还有晏堂主在场,近日才说出这事来。”

    桂红莜看看瞿灵玓,意似询问,瞿灵玓摇摇头,示意绝无此事。豆豆盒

    人群中站起一人,说道:“刘大侠,你怎地只打伤了姓石的,没有顺手取了他性命?否则咱们也不会受他们这么多年的逼迫!”

    刘椿捷微微抱一抱拳,算是见过众人。笑道:“那个时候,石寒还算是江湖同道,不是对头,我怎好去杀他?比如说,有的弟兄做了错事,那就得管教,却也不能随意诛杀,否则还成个什么样子?崆峒派向来是个说理的门派,对门人说理,对朋友也说理,有理行遍天下。宁教石寒负我,我不负石寒。明白了么?”当着刘奇蟾诸人的面公然撒谎,淡然而谈,丝毫不知不心虚脸红。

    问话那人不知是否听明白了,坐下后仍在点头沉思。

    晏龟年道:“就在前几天,有个弟兄问我,问我算是哪一家哪一派的人,是崆峒派的人呢,还是山南刀会的人,这位弟兄就在这里坐着,我也不说他是谁了。我跟他说,我跟弟兄们全都一样,我是山南刀会的人,也是崆峒派的人。非要去了山南刀会四个字,全都改称崆峒派,才算是一家人么?当然不是。”

    “不过我还是有私心的,刘大侠一到,我就问他,丁掌门跟没藏先生叫你来山南刀会看望兄弟们,你给大伙带了多少银子来?弟兄们受了瞿广瀚这么多年的压榨,可都苦得很呐!猜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一两一钱银子都没有。想要银子,得咱们自己想办法。”

    刘椿捷点点头,以证确有其事,说道:“丁掌门不是神仙,没藏先生也不是神仙,不会什么点石成金的法术。他们只有一番救世救人的菩萨心肠,只有武功智计,这都不能拿来当饭吃,也不能拿来救济穷人。”

    刘继道:“咱们今后托赖丁掌门没藏先生庇护,平平安安的,再不会受瞿广瀚石寒这种人欺压,也就心满意足了。有没有银子花,全无所谓。”

    晏龟年道:“不能这样就知足。咱们是为了江湖太平,为了江湖朋友都能过上好日子,却也不是说自己就非得过苦日子、坏日子,世上没这个道理。这个月二十八日,是丁掌门的七十正寿,他老人家说,免了咱们这个月一半的报效银子。”

    瞿灵玓凑到楚青流耳边,说道:“连哄带骗,放长线钓大鱼。等到真正治服了这些人,再翻脸无情连本带利全都拿回来,反正那时候你的命都是我的,更不用说银子了。”

    楚青流道:“这样才能骗得长久些。你也都看到了,这些人就吃这一套。难道瞿先生就不这样做么?”

    瞿灵玓道:“我爹爹才不会这么下作。”

    刘椿捷道:“原本是要全免的。但瞿广瀚死前,曾邀没藏先生八月十日到辽州太行山宿羊岭比斗,这要花去不少银两,掌门人实在是没有多余银钱。”

    人群中一人起身说道:“刘大侠,你刚才说瞿---瞿广瀚死了,这是真的么?”

    刘椿捷道:“半点都不假。瞿广瀚,石寒他们,都在蔡州城处叫人放火烧死了,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是再也不错的。没藏飒先生本想亲手擒下此人,明证他们的罪恶再公开屠戮。没想到他们仇家太多,竟被活活烧死,照我想来,这事只怕是开南镖局做下的。”

    人群中既无人欢庆叫好,却也没人明显伤心难过。瞿广瀚石寒,离这些寻常帮众毕竟太遥远,他们是好是坏,这些人还真分辨不清。

    刘继道:“我跟晏堂主、岳副会长计议了一下,从这笔钱里头,拿出一半来,帮助兄弟们安养家小。银钱不多,不能人人都有份,咱们先扶助那些家中最需用的弟兄。一个一个的来,到了最后,总得叫人人都过上好日子。”

    瞿灵玓叹道:“我爹爹做这种事,向来都是私下偷偷去做,生怕人家会难堪,也怕自己难堪。他们却唯恐人家不知道,事情还没做呢,就开始宣扬了。”

    楚青流道:“世道人心,便是这样一步步搞坏掉的。”

    晏龟年道:“好多弟兄许久都不曾见面了,见一面不容易,今晚就在这里,咱们痛饮一场,肉管够,酒也管够!”众人听了酒肉二字,无不精神一振。

    桂红莜看了看那些人,说道:“他们真的就不知道吃的喝的原都是他们自己的银子么?怎么还这么高兴?”

    包洪荒道:“怎能不知道?也不过是你骗我,我骗你,一起做戏罢了。”

    晏龟年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这时就吃饭,还嫌早了些,咱们先听一段说经。大伙先不用怕,这场说经与别家的说经不同,保你们听了还想再听,你们听了就知道了。”说着向十来步外两人一招手,两人走近前来。

    这两人早就来到,在一旁静静等候,身边还带有一副小挑子。一人三十余岁,一人仅十五六岁,全都是一头短发茬,打扮的不僧不俗,原来是说经的讲书人。

    两人来到众人之前,大人坐下,安放好小桌小凳堂木,便一语不发,同众人一同看那个小子先耍弄戏法。那小子不喜不忧,不死不活练了几套抛球藏豆的技艺,直待有人不耐烦了说话赶他,才退到边上,那中年汉子开口说起经来。

    听他的解说,既不是说经,也不是说书,只好说是个杂拌物事。但技艺确属不凡,人群中不时有笑声传出。

    他先说了说佛家一些劝化常理,什么轮回解脱,救苦救难之类。道理并不新鲜,却胜在活灵活现,似乎他就是如来佛祖,刚去了一遭地狱阴司、极乐世界回转来。

    几套话说过,这人口风一转,念了四句诗,就是前唐的“男儿何不带吴钩,若个书生万户侯”。再解说几句,让这群人全都听明白了,便从万户侯说起,转入后周太祖郭威身上,算是开了正篇。及至说到郭威三拳打死那家恶屠户,不论说书人听书人,都如同喝足了老酒,如醉如痴,就差没有当场跳跃起舞。

    这人衣衫寻常,料想也赚钱不多,但书艺却很了得。不几句话中,就要夹带几句嘲弄赵宋文武的话,骂骂官僚富户,还要替听书之人感叹世道不公,说自古有本领有能为之人,全都要沦落受苦。或暗示没藏飒乙就是当世菩萨, 佛祖转世,只须跟定了他去杀人放火,不单活着时能够发迹变泰,死后更能进入西天极乐世界。

    这段书直说了近两个时辰。厨伇已将酒饭挑上山来,又远远燃起两堆大火,直照得如同白昼。

    刘椿捷、晏龟年诸人杂于众人中间,举碗喝酒,伸筷吃肉,大声说,大声骂,大声赞。渐渐有人提及没藏飒乙与瞿广瀚,更是肆意赞美一人,肆意痛骂一人。说是放浪形骸也可,说群鬼聚会也可。

    瞿灵玓冷眼观看,楚青流道:“咱们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刘奇蟾当先,诸人随后,走出约有二十余步,火堆后面陡然响起歌声:“脚跨黄河两岸,纵横太行山脊,杀凶除恶,造福江湖,英名代代传----”歌声由这些武人口中齐声唱出,端的是高飘入云,一唱三叹,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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