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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章 恶满

    众人各自感叹,对比眼前舱底躺着的没藏飒乙,瞿广翰、石寨行事终究还是好过太多,并未失却人情的根本。不似没藏飒乙只知恃力而为,不畏人心,不惧还有天道,胆敢把滔天罪恶当成万世洪福来办理,叫人思之不寒而栗。念及此节,竟有人哭出声来。

    徐晚村呵呵笑道:“好了好了,自古无不亡之国,也无长盛不败的门派帮派,乱人盟陡起陡落,这也寻常的紧。瞿姑娘,你适才说,另有好法子来考校我的使毒本领,眼下正事闲事全都说完了,说说你的法子吧。”过了这许久想不到他还未忘记此事。众人都是大开大阖的汉子,竟有人立时转哭为笑。

    瞿灵玓道:“你徐先生的本领,哪里还用得着考校?我说有法子,自然就有法子,却不是为了要考校,只是想让众人见识见识一下你的本领。知道就连你这样的高人也情愿隐于世外,知道为权利名位争斗,实在也是无味愚蠢。”

    楚青流道:“这话说得很是。主持沂山屠凶会的无名高人,撒绿台送剑的那位高人,论起武功,未必就不及没藏飒乙。须要知道,习武只是为了要自保,为了除恶,并非为了要以力欺人。”

    徐晚村道:“楚二,你也真是迂得紧,这等道理,三岁童子全都识得,哪里还用你再说上一遍?不嫌烦絮么?瞿姑娘,说说你的好计妙法吧。不单我要听,众位朋友全都要听,你可不能扫了大伙的兴头。”

    瞿灵玓见说过这许多话头,徐晚村还抓着试毒话头不放,再也推脱不开,苦笑说道:“徐先生,苏副总堂主少年英雄,最近又大长威风,过不了多久,必定就要出任义血堂的总堂主,岂是等闲之人?这毒怎能轻试?”

    “纵然苏堂主迫毒成功,纵然到了紧要关头你能出手解毒,试毒只是有惊无险,这事还会留下无穷遗患。你想,苏堂主还不到二十岁,岁月还长着呢,你就能保她此后无灾无病么?她往后若有了点滴的不适,全都能推到你身上,说是你今日暗下了手脚,你如何才能洗脱?这不是惹下了无边无际的烦恼么?”众人听了,无不暗自佩服其人料事深远。

    徐晚村笑道:“你忘了说了,她只要想讹我,还能没病装病,硬赖到我身上。不过你不要忘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并未暗中下毒,医家一试便知,又怎能赖到我身上?再说了,我若想暗中下毒,也用不到这样的笨法子,法子多了。这楚二可是知道的。”

    瞿灵玓见他越说越不成话,赶紧说道:“我说不能试毒,那就不能试,你若不听,我必有法子叫你再也回不去那处山谷。”

    徐晚村忙道:“不试不试,我也未说必定要试,我只想听听你那个别样的法门。”

    瞿灵玓道:“我这法门也并不稀奇,那就是找个人出来,这人武功要高过苏副总堂主,你喂这人一粒毒丸,看他能不能逼出毒质,也就是了。”

    徐晚村扫视众人一过,眼见武功高过苏夷月的,船下也就一个楚青流了。说道:“你说楚二么?我喂他毒药,除非他能当场中毒死掉,这事才象个真的。否则就算他真能逼出毒来,人家也要说我下手时留了情面,难于叫人心服,你这法子不好。”

    瞿灵玓狠瞪他一眼,向楚青流道:“师兄,没藏飒乙死了没有?”

    楚青流道:“没死,就在舱底,不过受了重伤,小腹中了一剑,伤了精海气海。”

    瞿灵玓道:“重伤无所谓,只要未死就行。徐先生,你不妨先治愈没藏飒乙,还要保他武功不失,再喂他吃毒丸,看他能不能逼出毒质,若能毒死没藏飒乙,才能显出你所说不假。”

    徐晚村道:“伤了精海气海,倒也不难医治。”摸出一个小葫芦,倒出数样丸药,交到一人手上,说道:“烦请你将这药丸用清水喂给没藏飒乙,暂时保他性命,我稍后再下舱动手。”

    收了药瓶,说道:“这个法子虽说公允,却不能说好,更不能作数。适才你说这法子的时候,并不知道没藏飒乙未死,你得再想个法子出来。”

    瞿灵玓咬牙恨道:“别的好法子也还有,可就怕你徐先生没有这个本领。”

    徐晚村道:“你别管我有没有本领能耐,你先说你有没有法子。”

    瞿灵玓道:“刘奇蟾道长在牛岭峰独斗没藏飒乙,身受极重内伤,过了这许多天,内力还不能复原,你若真有本领,就该能复原刘道长功力,再喂刘道长毒丸,看他能不能逼出毒质,这法子做不做数?”

    徐晚村连道:“作数,作数,决然做得数。但这都是将来的事,咱们慢慢去做,我下去看看那个没藏飒乙。”

    苏夷月无言冷观至此,再也忍耐不住,说道:“请问徐神医,你既说要治愈刘道长,跟刘道长比试下毒迫毒,则没藏飒乙就没了用处,是死是活也就全没什么要紧,还有什么好看?”

    徐晚村道:“我亲手淬的毒刀,他竟能迫出毒来,这还不值得一看?”

    苏夷月道:“你想救他性命?”

    徐晚村道:“若不是过于费手,我就救他一命,再跟他好好聊聊。”

    苏夷月道:“聊过了呢?你又想怎样,再用毒药将他毒死么?”

    徐晚村道:“我怎能做那样的事?那不是连禽兽都不如么?我问过了话,那时你们再跟他们打上一场,你再在他小腹刺上一剑,不就成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时我再不救他就是了。”他并不知道岛上动手的情形,不知没藏飒乙因何中剑,故此才会说出此话。可怜没藏飒乙旷世奇人,只因为有能无德,其生其死,竟被他人拿来随口讲说,实在可发一叹。

    这话在苏夷月听来,却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再叫他往楚青流怀中假扑一回,羞怒攻心,抽剑就刺向徐晚村前胸。

    楚青流第一个冲上,余人更是纷纷挡到徐晚村身前,苏夷月又怎能冲得过去?总不能长剑不管不顾向各人身上任意招呼,急怒交集之下,眼圈中又隐隐现出泪光,却再不肯掉落。

    徐晚村见众人拦住苏夷月,向瞿灵玓道:“你带我下去见见没藏飒乙。”

    瞿灵玓摇头道:“徐先生,我也是初到船上,不知道人在哪个舱里。”

    徐晚村道:“我却没想到这一节。好,我也不找人领路,我自己去找,这船上没多大地方,我总能找得到。”说着向舱口奔去,瞿灵玓不敢大意,赶紧招呼众人跟上。

    一离了苏夷月眼目,众人便二分追赶,三分拦阻,更有多半却象是领路,带领二人来到安放没藏飒乙的那处独舱。众人全都知道徐晚村所说治愈没藏飒乙,保他功力不失、谈话试毒后再打一场这事太过荒堂,却无一不想亲眼见见徐晚村究竟如何下手,小小舱室里挤得水泄不通。

    徐晚村不以为意,闭目静气半晌,伸手去抓没藏飒乙手腕,要试他腕脉。瞿灵玓道:“徐先生,这事非同寻常,玩笑不得,你若治愈了他,却无人再能制治他,却怎么好?”她心中烦躁,话声可就不小。

    舱中涌进这许多人,没藏飒乙早已转醒,只是不肯睁眼去看罢了。听到瞿灵玓说话,睁开眼睛看了看,说道:“你是瞿灵玓?”

    瞿灵玓道:“咱们见过多次,你也知道我是瞿灵玓,我也知道你是没藏飒乙,绝不会有错,不必再多说多问了。”

    没藏飒乙两眼重又闭合,说道:“不错。”连说几个“不错",猛然间五官中鲜血齐涌,大叫一声,手脚伸缩几缩,就再也不能动弹了。

    徐晚村抓起腕脉来,只一试,说道:“好了,这回不用再治了,他是个死人了。”说罢调头离去。

    “没藏飒乙已死”,这话倾刻间便传到舱面上,苏夷月听了,犹自不肯信,说道:“真的死了?”

    有人说道:“徐神医说死了,那就必定是死了。”

    说话间,徐晚村来到舱面,苏夷月迎上去问道:“没藏飒乙真的死了?”

    徐晚村点点头,苏夷月道:“死了?你可不要跟瞿灵玓合起手来弄鬼,假说他死了,再来一回诈死,将他偷运到别处去,设法套问逼问他的绝世武功。”

    这倒还真不能怪她心思太多,徐晚村适才刚刚掏出数种药丸,命人送下舱给没藏飒乙服用,又亲去诊治,下去回来就说人已死了,不论是谁,都要心有疑虑。苏夷月在瞿灵玓手上吃亏太多,可说是惊弓之鸟,瞿灵玓做出的事,说过的话,她都要再三再四思量,更何况这事确有可疑之处?

    徐晚村道:“你若信不过我,可下到舱底,在死人身上再刺十七八剑,或者干脆砍下他的脑袋来。”

    这本是一句气话,到了苏夷月耳中,却又成了“实而虚之、虚而实之”的攻心计。她有心冷笑两声置于不理,实在又怕上了瞿灵玓的恶当,放过了没藏飒乙这个大仇家,不能替纪师伯报仇不说,还要在世上多留一个大仇人。

    若真如徐晚村所说进舱砍下没藏飒乙的首级,必定会留下恶名。常言说,死了死了,不论生前做过何等恶事,人既死了,也就该全都揭过不提。鞭尸戳尸等等酷行暴行,只是帝王将相的把戏,江湖人既瞧不起,也不肯为,这也算是彼此最后的一点点义气。

    她既钻入歧途,哪里还管楚青流瞿灵玓与没藏飒乙也是水火来容,更不去想楚、瞿二人若想与没藏飒乙交结,哪里还用等到今日?只去想二人曾从贺兰山瑙水大沟逃脱,多少总该感念没藏飒乙的不杀大恩。

    她愈想愈觉得自己所料不错,必是瞿灵玓串通徐晚村,连楚青流俱都瞒过,想让没藏飒乙诈死一回。愈想愈觉得必是如此,说道:“好, 我这就去斩下他的头,这主意可是你们出的。”这个你们,自然是指徐晚村、楚青流、瞿灵玓了。

    徐晚村冷笑道:“要砍死人的头,你只管去砍,这才是敢作敢当。你说的再多,这恶行也推不到我身上,推不到瞿灵玓身上。船头上有这许多人,你就算有能,也未必有胆能将众人全都杀了灭口,你的暴行日后必定会有人知道,二十年后,没藏飒乙的后人,必会找你报这死后毁尸的大仇。”

    一语既出,登时满场骚然。没藏飒乙生事以来,江湖上流传的只是他的惊人本领能耐,没人听说他还有门人弟子,瞧没藏飒乙与黄长波的举止,虽说情好甚笃,总不象是已婚夫妻,难道已有了子女?虽说他们域外人不讲求什么礼法,未婚生子仍是大忌,既有子女,为何又不成婚,非要惹人耻笑不可?

    楚青流道:“徐先生,你怎知道没藏飒乙还有后人?”这乃是必有之问,不得不问之问。

    徐晚村道:“我自然知道,不单我知道,瞿灵玓也知道。没藏飒乙若没有后人,瞿灵玓此时就还在昏睡,我跟她又怎会来到船上?”这话几嫌于不伦不类,不合理路,却也算是愈出愈奇,众人惊于其奇,也就略过其怪,无不延颈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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