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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棋中君子棋外莽

    沈牧想着左右也找不到胡安,但计划还是要实施的,不然这样干等着,岂不是虚耗光阴,更何况山寨里有十八张嘴要吃饭,将来还可能会更多,总不能一辈子继续做打家劫舍的活计。如果想要做大山寨,银子才是硬道理。有了钱,腰杆子才能挺的直。沈牧决定先留在定州府内小住几日,看一看这里的风土人情,在做打算。

    定州府热闹非凡,沿街的铺子林立,各种幌子、招牌,几乎挡住了道路。这里还不是主街,却也是人头攒动,车费马龙。婀娜的俏姐儿,三三两两结伴游乐,花枝招展的楼凤儿,舞动丝帕,嘴里揽客的话甜的腻人。只瞧得沈牧眼花缭乱,垂涎三尺。沈牧心想:不是说女孩子都会待字闺阁么,我瞧着这光景,可比CG漫展还叫人流连忘返呢。等有了钱,定去那凤楼里包个场子。眼下囊中羞涩,可不能被这龌龊绊住了脚。

    眼见着天色已晚,沈牧瞧着街头角有个客栈的幌子,上书“乐居客栈”,看着店子并不大,在此投宿倒也是极好的,便整了整衣衫,进了内堂。

    “哎呀,小爷!您来啦……”一个二十余岁的店伙计,一身靛青布袍,外罩麻布褂子,雪白的袖边略向上挽,显得十分干净利落。他刚在账台落了账,一抬头见沈牧进来,忙起身离了柜台,一边让座儿,一边沏茶,口里不停地说着,“小爷,怎么一去就是几个月,这才回来?准发了财!我寻思不定是咱小店里什么地方不周全,得罪了小爷,住别人那儿了呢!不想您老还是惦着咱们老交情,又回来了!这回可得多住些日子了,教咱好生伺候着。”一边不停地讲着,一边递过一条热毛巾给他擦脸,言语既亲切又夹着“抱怨”。

    沈牧淡淡一笑,店家这种招客伎俩他见得多了。当下也不说破,擦了一把脸,就道:“要一间僻静的房子,干净一点,不要杂七杂八的人搅扰。”顿了顿,丢了小二一颗碎银,道:“去弄些特色的吃食,咱先垫着肚子,余下的赏你了便。”那小二接着碎银,千恩万谢,领着沈牧上了二楼,指着对角一厢房道:“这是本店最好的房间,小爷尽管歇着。”接着又端来盆热气腾腾的水来,道:“小爷先泡泡脚,小的这便弄些好酒好菜来!”

    吃过了晚饭,沈牧闲来无事,便到客栈中庭的小花园子里闲逛。客栈虽小,但这中庭四方的小院子摆放的确很讲究。四个角落各有一个花圃,种着各色的花草,庭院四周挂着冬瓜灯,照的院落通明。中间有两三张石桌,沈牧到中庭的时候,有三名年轻的书生正在靠左的那张石桌上对弈。

    三名书生,衣着统一,皆是米白色的对襟长衫,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布鞋。之所以一眼辨认出他们是书生,乃是因为他们的长衫之上绣着‘亨达书院’四个蓝色的绢字。

    沈牧大学的选修课便是‘围棋’,学了四年,虽然不入段位,但总算勉强够了学分。他身体本就瘦弱,又因为家庭的因素,不愿太多与人交流。故而那些热门选修课,如篮球、交际舞终是不适合他。

    围棋作为国粹,有着上千年的历史。虽然相较于现代体育竞技来说这种活动太过于耗费精神,往往杀上一盘,需要数个小时,快局也要半个钟头。但对于喜欢奇门道学、数列极限的沈牧来说,确是再好不过了。因为围棋,沈牧也曾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恨故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沈牧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居然也有这样的活动,当即走上前观战一番。那对弈的两个书生,面色凝重,棋盘上白子黑子各占了半壁江山,确是已陷入僵局之中。

    另一名观战的书生见到沈牧,颔首示意,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观棋不语真君子,沈牧自然知道。冲着那书生还了一笑。

    沈牧为了能够探听消息,早已换上了云照国中寻常商旅的装扮,而不是之前那种袒露半个胸口的唬人装饰。云照国的常服有些类似于唐宋时期的衬袍,穿起来虽然有些麻烦,但舒适度还是可以的。

    他盯了会儿棋盘对局,便知这两人棋艺十分稀松。棋盘上的棋子许多都是毫无意义的落位,看着好像占住了星目,但是却无法纵连起来。“多子围空方胜扁”这样简单的道理似乎都不太懂。其实沈牧不知道,他所学围棋之时,乃是集了几千年的对弈残局所总结出来的经验和规律,各大名家的手法,各国九段棋师的对弈局,应有尽有。这些对局,又岂是这两个书生所能比尔。

    忽然间,持白子的书生将棋子反立在棋盘目上,道:“程兄棋高一着,这一阵,我又败了。”

    那名姓程的书生爽朗一笑道:“侥幸,侥幸。不过赢了半子,多谢高兄承让。”

    观棋的那人道:“我说高程两位兄台就别谦让了,依我看,你们二人都是咱们书院最厉害的棋手了。”

    那两人哈哈一笑,齐道:“夫子的棋艺,咱们是万万比不上的,郭兄这话若是叫夫子听见,可是要挨板子了。”

    那郭姓书生道:“不碍的,不碍的!”

    他们三人言笑之间,沈牧却眉头一皱,捡起那颗反面的白子,随手放在棋盘右上角黑子一串的一目之上,道:“这局明明还有的救哇。”

    他那颗棋子一落下来,心中暗叫糟糕,自己没有忍住,居然做了这等拆局的事儿。

    果然,沈牧一抬头,便看到那姓程的书生面带愠怒,恨恨的瞪视沈牧。

    那郭姓书生看了一眼棋局,忽的拍掌叫道:“妙极妙极,这一子看似平淡无奇,但却能右上角被围的棋子盘活。你们瞧,便是程兄将这几枚白子吃了,那他这些黑子,却又会陷入重围之中,反倒更加不利了。”

    郭书生这么一说,反倒是添油加醋更让程书生难堪了。程书生当即喝到:“哪里冒出来的没头货,不懂甚么叫做礼数么。”

    沈牧连连致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咱……咱这只是没忍住。”

    高书生见事情有些麻烦,连忙打圆场道:“程兄,他是局外之人,毕竟无意,左右我是想不出这么一招的,还是算我输了。”

    程书生冷哼一声:“这本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

    沈牧道:“实在对不起,许久没有对弈,忽然有些手痒。就……惹了大伙儿不快,在下再次道歉,望海涵。”

    程书生冷哼一声道:“高兄,郭兄。对弈便到此了吧,秋考日子快到了,我可不想因此被人叨扰了读书雅兴,有些人大字不识,偏来附庸风雅。两位兄台,咱们走吧。”

    说完,独自转身去了。高书生看了一眼沈牧,又看了眼郭书生,道:“唉,程兄还是这样急性子。”说着,对着沈牧施了礼,追上程书生去了。

    高书生摇了摇头,边收拾棋子,边道:“教这位先生见笑了。”

    沈牧忙道:“不,不,是在下给兄台惹了麻烦,着实不好意思。”

    高书生道:“不碍的,我们都是同一个书院的学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会有麻烦之说。不过话说回来,先生方才那棋子下的当真妙计,置之死地而后生,太厉害了。”

    沈牧道:“在下胡乱下了一着,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颗棋子的落位,原本没有什么惊人之处。”

    高书生道:“好一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先生怕也是书院的学子吧。”

    沈牧刚想说“我毕业好久了……”忽的想到自己已经是沈牧,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没能高中的落魄秀才军师,如果说毕业这样的词汇,只怕又要解释一通……沈牧道:“早年考了个秀才,却没能再进一步,只好放下圣人之书,换个糊口的营生。”

    高书生道:“原来是前辈,失敬失敬。”

    沈牧道:“岂敢岂敢。在下沈牧,未曾请教先生名讳。”

    高书生道:“晚生高晋涛,方才两位一位是程旭,一位是郭文远。我们三人结伴去前往镇南府参加今年秋试的。”

    沈牧虽不知这秋试到底比的什么,但料来应是考取功名。便道:“沈牧便祝诸位能够高中。”

    高晋涛收拾妥当,道:“多谢吉言,时候不早了,晚生明日还要赶路,来日若是有机会,定和先生对弈一番。”

    沈牧道了声好,目送高晋涛回去。

    庭院内再无一人,沈牧坐了片刻,便独自回房歇息去了。

    沈牧并不知道,今日这么一件小事,再不久的将来,却带来了无法估量的损失。沈牧不是大罗神仙,自然不会后知五百载,算尽生死。

    沈牧再定州又呆了几天,采风问俗,琢磨营生,将定州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才返回山寨之中。

    到了山寨已是午后,侯成早迎了过来。

    侯成一路小跑,牵了沈牧的坐骑,急切道:“军师,你可回来了。昨儿……”

    沈牧道:“昨儿怎的了?”

    侯成道:“昨儿有人来摆道子,挑了咱家梁子啦。”

    沈牧不解道:“甚么意思?”

    侯成道:“哎呦,就是有人来逞威砸场子啦,哎哟,你瞧着。我这半边脸还肿着老高呢。”

    沈牧这才发现,侯成的左脸上一个巴掌大的红印。

    原来昨日段超带了五六名射箭好手进山打猎,段超运气极佳,只半日,便射了十来只野兔,顺带一头百来斤重的野猪。一行人,欢天喜地,扛着野猪,提着野兔,回到寨子,却见寨外聚了五名骑马的汉子,陆老三带着剩下的兄弟,堵在寨子门口,不让那六人进得寨子。

    陆老三一见着段超回来,扬声道:“大当家,大当家。”

    那五名骑士见着段超一行活脱脱的猎户模样,为首一人马鞭一扬,道:“那人便是你说的大当家?哈哈,我瞅这模样,怕说从那个山窝窝里,跑出来的短命鬼一个。”他这么一说,身后五名骑士俱都随之哈哈大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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