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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寒而栗

    太和五年,十月乙酉,午初二刻。

    长安,宣阳坊,万年县衙,殓房。

    “宇文鼎为何会有天子密诏?”

    张翊均心中疑窦重重,他本想细问陆兴密诏内容,陆兴已接着补充道:“不过密诏细则,宇文御史彼时并未详说,陆某是从其落款大印看出来,此堂帖属实为天子手诏所独有。故才对其言听计从,却不想……”陆兴说完,不禁有些懊悔地叹了一声。

    宇文鼎彼时就在洛瑶被害现场,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将嫌犯带走,应当直送往了万年县,然而为何最后此人却并非彼时的神策军吏?那名真正的凶犯又去哪儿了?此疑点一。

    更令张翊均疑惑的是,这名死者,竟也在右臂有被割去皮肉的痕迹,此三人又于同日身死,莫非此人亦为倒戈的鬼兵一员?此疑点二。

    还有,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上吊自戕?还是有人另行谋害?眼下还不确知,此疑点三。

    张翊均问道:“此人是何时送来县衙的?”

    “陆某记得……是在前日巳正时分,”陆兴捋须细细回忆道:“彼时何县尉说是宇文御史遣人押送来的。当时正逢东市开市,钟鼓声清晰可闻,所以陆某记得很清楚。”

    前日……张翊均掐指推算,这已是洛瑶被杀的两天后了,这么说宇文鼎并未第一时间将人犯送抵县衙,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是……有人将那神策军吏调包,换成了在这眼前躺着的人?

    “敢问贵县衙掌管牢狱典册之人是谁?”

    陆兴不假思索道:“噢,是何俅何县尉。”

    张翊均闻言不由一愣,口中低声自言自语:“居然还是他?”

    与此同时,万年县狱。

    王晏灼跟着何俅行过县狱转角处,却被李商隐一把扯住。王晏灼正疑惑间,李商隐忙打了个手势示意噤声。

    “这万年县狱里,有蹊跷……”

    在前领路的县尉何俅一回身发现人没了,正要绕回去,一名在这边似是恭候多时的节级悄悄凑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三个牢头。节级向何俅拱手问道:“何县尉,那边死牢要制备断头饭,您看……是按成例准备还是?”

    唐律规定,死囚处刑日正午可飨断头饭,由县狱出资于东市置办断头酒,按成例是每人五百钱,极为丰盛,坊间传言可教死囚至奈何桥不挨饿。一般来讲,诸县衙对此不作克扣……

    “今岁窃贼肆虐,开出去的悬钱都超支了,你懂我的意思吧……”何俅小声暗示起来,他这下庆幸王晏灼没有马上跟来,生怕又像陆兴那愣头青似的被捉住把柄。

    “这……”节级有些犹豫,这些在县狱里当节级的都或多或少有些迷信,死囚毕竟是要上黄泉路的人,最后一餐若备的不好,还是怕他们下了地府向阎王告状。

    “啧……”何俅有些不满地咂了下舌头,继而朝节级使了个眼色:“死人又不会说话,担心什么?”然后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退下。

    “呃……喏!”

    这边节级领着几个牢头退了下去,那边王晏灼与李商隐也跟了上来。

    王晏灼劈头便问:“敢问何县尉,方才听闻有一死囚……”

    李商隐大惊,这王家公子没脑子么?

    急得他连忙狠狠地踢了下王晏灼的后脚跟,王晏灼疼得龇牙,立马回瞪了李商隐一眼,正要发作。李商隐却已接上了王晏灼的话头,急中生智补了一句道:“……我等先前从一好友处听闻这万年县衙有三宝,墨宝、竹宝人尽皆知,不知这剩余一宝为何?”

    这其实并非他信口胡诹,李商隐早前同张翊均在兴宁坊的胡姬酒肆内飨哺食,恰与那前宰相段文昌之子段成式有过一面之缘。彼那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将全长安城的段子都给他们二人讲了一通,其中就包括这万年县衙的秘事。李商隐到底是记忆力了得,却没想到会在现在给用上。(详见上卷第十三章《萍水相逢》)

    王晏灼闻言一愣,他似乎觉出来自己适才太过唐突,险些失言。不过他也不明就里,面上困惑不已,十六郎这却是哪一出?

    “哎呦……”何俅脸上先是稍有惊异,尔后呵呵憨笑着道:“想不到这您都知道。您说对了,此县衙确是有三宝不错。然而此处阴气重,不宜相告,烦请二位公子再脚下劳顿,随何某往侧堂细说如何?”

    “那是自然……”

    何俅略揖一礼,便旋身带路在前。王晏灼仍旧一脸疑惑,他很想开口相问,但现在他也有些顾虑了,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李商隐半晌。

    李商隐目光严肃,颇有暗示意味地微微摇头,口中低声提醒王晏灼道:“此间慎言!”

    万年县衙不愧是京县县衙,占地甚广,足足占了宣阳坊四分之一,其中在东西两侧皆设有侧院。其东侧走有水渠,流经殓房,可走污秽,因此东侧的园子也规模稍大。

    穿过东侧月洞门,顺着水磨石板路往前,便见一间明堂从层层黄竹掩映中显露出轮廓。何俅领着王晏灼和李商隐直入其间,还不忘将守备这里的县兵遣往他处。

    “何俅,你都把我们带到这儿了,总能说了吧……”王晏灼嘟着嘴有些不满道,之前走访偌大的万年县狱便已让他双腿发酸了。

    “哎是是……”何俅躬着腰身,让他们两人坐于明堂上座,自己则在下首跪坐,大袖一抖,如数家珍地讲述起来,好像在复述某本引人入胜的传奇:“……说到这第三宝,万年县历任县令也不都知晓。譬如陆县令,彼新就任未满期年,就对此一无所知,而知之者亦不愿明告于他人,只因此宝实乃阴毒祸淫之物,难以轻易启齿啊……”

    王晏灼霎时就来了兴趣,却因李商隐方才的提醒有些犹豫,便偷瞄了眼李商隐,却见他并未看向自己,便道:“别卖关子,我们都等着听呢。”

    或许是何俅属实会调动情绪,李商隐彼时只是为撇开话题随口一问,但听何俅这么一说竟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何俅遂抬了抬手,脸颊随之一板,一双鼓起的蛤蟆眼似射出一股阴气道:“此第三宝即为……狱宝,或言之……刑狱之宝!”

    何俅接着道:“不知二位公子可知此是何处?”

    王晏灼同李商隐面面相觑,不解道:“这儿难道不是宣阳坊?万年县衙吗?”

    何俅点头又摇头,呵呵笑道:“往昔万年县衙并不设于此处。二位公子可知,武周朝时,此间宅院,乃是酷吏来俊臣的别业……”

    李商隐和王晏灼一听这个名字,加上何俅营造的氛围,皆不寒而栗,二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

    来俊臣是何等人物?请君入瓮便由其所来,其所作《罗织经》,甚至连武后读了都感慨“如此机心,朕未必过也”。现在即便已时过境迁过了上百年,民间仍以此人姓名止小儿夜啼。

    李商隐回想起来,自己曾经闲来无事,在某本偏门书籍中读过……来俊臣曾作大枷以严刑逼供,凡有十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皆刑如其字,惨酷无比。

    没想到,他们所在的此间,竟是来氏宅院。李商隐暗暗感慨,难怪这万年县衙始终对这最末一宝讳莫如深,连那遍闻长安秘事的段成式都不曾知道……

    何俅又压低了些声音,语调中伴着丝丝阴冷补充道:“……而这些刑具,可都堆放于县衙死牢的最深处,涂油贮存,仍随时可以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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