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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变化

    沈若皎千算万算,却错算了白禛的反应。

    白禛在听了陈皇后的控诉后,目光在趴伏着的陆黛眉身上落了一瞬,便直直看向沈若皎。

    “皇后说得有理,既然沈贵妃认为此事存疑,那便辛苦沈贵妃,好生查探,给皇后一个交代了。”

    白禛的声音清朗温和,在沈若皎听来却格外的刺耳。

    果然,她还是高估了陆黛眉在白禛心中的地位。

    薄情寡义,倒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沈若皎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保持平静,低头俯身:“若皎定不辱命。”

    白禛静静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真是久违了,这样认真的沈若皎。

    白禛政事烦忧,未停留多久,便离开了景纯宫。

    在沈若皎眼里,他不像是为陆黛眉而来,倒像是为了给她添堵而来,沈若皎心里对白禛的偏见又加深几分。

    查案,便是从现有的人证物证中,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排除一切不可能,最终得出真相。

    查案本身不难,难的是陈皇后给出的两日之期。

    时间紧迫,便容易忽略很多细节。

    陆黛眉被暂时禁足在寝殿,景纯宫的所有宫人一律不得踏出宫门半步,随时等候沈若皎的审问。

    沈若皎来到宫女房,宫女的尸体被放在院中空地,盖上一层白布。

    旁边站了两排宫人,都低着脑袋,噤若寒蝉。

    他们神色各异,有恐慌,有焦虑,也有不满。

    或许在大部分人眼里看来,这不过就是死了个宫女,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宫女的命怎么能算命。

    在这高墙里,每一个角落都可能沾染着鲜血,每一寸土地下都可能掩埋着尸体,生命在这里如同草芥,只是用来利用的东西。

    如果不是陈皇后执意追究,根本没有人会追查一个宫女之死,她会和大部分枉死的宫女一样,毫无尊严地被扔到乱葬岗,尸体被野狼蚕食,而对旁人而言,不过是宫中又少了一个人而已。

    可是,谁都知道这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总有人削尖了脑袋要进来。

    沈若皎有些沉重地叹息一声,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掀开白布。

    这个宫女名叫檀花,上个月刚满十四岁,入宫已经一年了,之前都是做些杂役,因为伶俐懂事,颇得管事嬷嬷喜爱,所以景纯宫迎来新小主后,才得了这个机会调入殿前。

    若不是遭此横祸,她本应该有无限可能,或许得到机遇飞黄腾达,或许默默无闻等到二十岁出宫婚配,总之,不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失去生机。

    沈若皎的眼神落在檀花的脖子上,两道一深一浅的勒痕重叠在一起,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中玄机。

    檀花分明就是先被人勒死,再吊上房梁的。

    目光游移到檀花的手上,沈若皎凝眉,托起檀花的一只手掌,仔细端详,食指和无名指上皆有磨痕,指甲里留有碎屑。

    前世那所谓私通事发的说法,是有心之人的安排。

    檀花果真是含冤而死。

    沈若皎站起身来,眼神在一侧候着的宫人身上游移。

    直看得宫人们将头又低了几分,才缓缓开口:“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谁?”

    第二排的角落里,一个圆脸的小宫女怯生生地举了举手,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是可见的不安:“是……是奴婢。”

    见沈若皎看向她,小宫女赶紧走出队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沈若皎示意敛月将人扶起来,温声道:“别怕,本宫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便是。”

    小宫女这才抬起头来,撞上沈若皎沉静的眸子,那双眼如有魔力一般,驱散了她心底的恐惧不安。

    檀花的死既是人为,便定有因果,因果难寻,但从身边之人查起,往往不会出错,这也是沈若皎首先需要知悉的,所以她沉思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和檀花是什么关系?”

    小宫女虽然不再惊惧,但心底还是慌乱,声音有些颤抖:“奴婢薰儿,和檀花住同一间屋子。”

    “哦?”沈若皎尾音上扬,继续追问:“说说你发现檀花尸体的情况吧。”

    既是同住,应当能发现一些异常。

    薰儿本快平复的心绪又慌乱了起来,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昨夜奴婢临时被调去宫门当值,子时离开时檀花还好好的,卯时回到房中时,就发现她已经自缢身亡。”

    也就是说,昨夜檀花独自一人在房中,有人无声无息潜入景纯宫,将檀花杀害后,伪装成自缢的样子,在卯时之前离开了景纯宫。

    沈若皎凝眉,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清楚地知道景纯宫值守的情况,除此之外,还需要知悉皇宫内夜巡的侍卫轮换时间,否则,在景纯宫内宫外都有人巡守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

    而且,和檀花同住的薰儿,是临时被调去值守。

    沈若皎转过身,面向那两排宫人,冷声问:“谁是景纯宫管事的?”

    第一排最左,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站了出来,向沈若皎行礼:“奴婢花月,是景纯宫的掌事嬷嬷。”

    各宫各殿的掌事,无一不是宫内主子的心腹,而陆黛眉孑然一身入主景纯宫,作为景纯宫的掌事嬷嬷,花嬷嬷自然引得沈若皎的注意。

    沈若皎上下打量着花嬷嬷,和薰儿的紧张慌乱不同,花嬷嬷镇定从容,面色沉静,可越是平静,越让沈若皎觉得可疑。

    眼前就是檀花的尸体,人人都害怕这桩人命官司与自己扯上关系,哪个宫人不是缩着脑袋佝着身子,偏偏花嬷嬷面不改色,与其说是问心无愧,倒像是……训练有素。

    沈若皎心下存疑,但面色仍然温和平静,看不出端倪:“景纯宫的值守可是花嬷嬷安排?”

    花嬷嬷点头:“正是奴婢。”

    沈若皎看向薰儿,薰儿的头低了又低,这才又转向花嬷嬷:“昨夜本不该薰儿当值,花嬷嬷在子时将薰儿支走,这是何故?”

    沈若皎故意将支走两字咬得极重,惹得一众宫人也纷纷侧目看向花嬷嬷,眼里满是狐疑。

    花嬷嬷脸色不变,神态自若:“昨夜本当值守的宫女婉儿突发恶疾,奴婢这才临时抽调宫人顶替,并非有意支开薰儿。”

    沈若皎扫向宫人所站之处,扬声道:“婉儿可在?”

    并无人应答。

    沈若皎蹙眉,有所察觉地看向花嬷嬷,只见花嬷嬷嘴角扬了扬,从容道:“既是身染恶疾,自然要将人遣出宫去,否则冲撞了宫里的贵人,便是十条命也抵不上。”

    沈若皎心底冷笑,难怪花嬷嬷行事如此不加掩饰,原来婉儿已被连夜送出宫,想必此事所涉及的宫人,应该全已被处理,这是笃定了死无对证。

    只是不知这位花嬷嬷,背后究竟是什么人,陈皇后如此执着于此事,难道说是陈皇后一手策划。

    凝眸瞥了花嬷嬷一眼,沈若皎沉声道:“花嬷嬷可知,燕过也会留痕,世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会有呈现于众的一天。”

    花嬷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毫不掩饰眼底的精光:“奴婢不懂贵妃娘娘的意思。”

    沈若皎冷着脸,不再理会花嬷嬷。

    这宫里像花嬷嬷这样坏事做尽的人,她见得多了,为了前程不择手段,大半辈子都在为背后之主卖命,阴邪之事做遍,她身边有了单纯无邪的敛月,更是瞧不上这样的人。

    她对着薰儿温声道:“带我去你们的房间看看。”

    薰儿连声称是,为沈若皎引着路。

    一众宫人继续被留在庭院中,沈若皎让敛月紧紧盯着他们,尤其是那位花嬷嬷。

    薰儿和檀花的房间很小,两张床并排靠着墙摆放,便占就了一半的空间,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个竹筐,里面搁着绣线,还有一个未绣完的荷包。

    沈若皎拿起那只粉蓝相间的荷包,这荷包绣工精致,针法细密,刺绣之人必是心灵手巧,她将手中的荷包扬了扬,问薰儿:“这是你绣的?”

    薰儿摇头:“这是檀花绣的,这绣法是她家乡的秘技。”

    提起檀花,薰儿还是有些害怕地哆嗦了一下身子。

    沈若皎有些惋惜地将荷包放在篮子里。

    桌子一旁,是一个翻倒在地的实木圆凳,圆凳上方,打结的绳子悬空于上,房门敞开着,寒风呼呼地灌进来,绳子也随着风轻轻摇晃,徒增几分诡异。

    沈若皎俯身,将凳子立起来。

    她侧了侧身,将凳子对着房门,趁着日光的照射,沈若皎清楚地看见木凳表面光洁一新,一尘不染。

    这些宫人白日里听命差遣,到处奔走,鞋底自然是不干净的,可那木凳上一片洁净,没有被踩过的痕迹。

    只是眼下所有的证据只能表明檀花是被人所害,却没有一点关于凶手的线索,唯一有疑的花嬷嬷却满是自得,仿佛笃定了她找不到证据。

    沈若皎柳眉微敛,又倏尔展开,她想起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也许,他可以作为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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