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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 虎落平阳

    一场大雨过后,午后的炎热都被冲洗掉了,空气变得清新干净。只道路泥泞难行了些。

    理恻虽不是从小出家,这些年却多少跟着学了点功夫,下盘还算稳,湿滑的山道并不能成为阻碍,他很快下得山,沿着官道朝茶棚行进。

    没多久,一座简陋的木棚子出现在眼前,虽然大雨已经过去,棚子里依旧聚集着不少人,他们围在灶台边,正排着队饮着陶罐中的热水。

    理恻打眼扫了扫,没有看到要找的人,才拐入棚子便的一条小路,又行进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一座农家小院的门前。

    院墙由篱笆所造,一眼就看见身着灰袍的光头僧人正蹲在茅屋前,就着木桶里的水清洗瓦钵。

    理恻推门而入,对方自也听到脚步声,抬头望来,正是缘行。

    “缘行师父。”他先点头示意,沿着两侧种满青菜的石子路往里走。

    “来啦。”缘行站起身将瓦钵用力甩了甩,等上面的水渍少了些,才小心的将之收起来,放回了房中。

    “明心法师的信到了。”等他重新出来,理恻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

    缘行撕开信封,细细读过,眉头却渐渐皱紧。

    “发生什么事了?”理恻有些紧张,自从明心回到京都后,几乎每个月都会寄信或者财物到朝天寺托他转交,但他从未在缘行脸上看到这么凝重的神色。

    “信上说,北方战事不利,守军损失严重,形势岌岌可危,朝廷已经派出了援军,不久会抵达这里。”缘行收好了信,有些忧愁的说。

    “难怪这几日南返的百姓会这么多,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理恻也忧心起来。

    缘行叹口气,想想回了屋子,翻找一番后,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一个包袱:“还要拜托你了,用这些财物购买足够的粮食与食盐过来,疗伤的草药也要多买些。”

    理恻接过,但翻开包袱,他突地愣住,惊愕道:“这,这……”只见包袱里除了一些银子铜钱,另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袍子。正是当初缘行昏倒时被理念昧下的那件,后来又被方丈还了回来,这可是御赐之物,也要卖吗?

    “卖了也好,若无人敢买,送去当铺也能值些银子。”缘行摆手,大雍皇帝赏赐的袍子,卖给大黎朝的人,这可不犯忌讳。

    理恻深深看他一眼,才郑重将包袱系好:“钱财都用了,您怎么办?”他又问了句。

    缘行则指着院子里种植的蔬菜与外面坡地上的粮食:“贫僧怎也比逃难的百姓好活。”说到此又轻叹了声:“再者,我等的人快到了。”

    “您所谓的有缘人是京都来人?”理恻睁大眼睛。

    “当然,你真以为贫僧能掐会算不成?”缘行瞥他一眼,呵呵一笑。

    莫名其妙回到这个时代,他想来想去,因果应该就落在自己的前世、怀真身上。

    而他等在这里当然不会卜算,而是知道一些“历史”。

    若他记得没错,怀真就是在这一场持续了几年的战争中大展身手,从而为自己提前挣得了爵位。

    之后,功成名就即将成亲的小陈侯爷就突然入山出了家。

    这条官道乃北上的必经之路,缘行再次一面设茶棚做善事,一面静静等候怀真到来,一举两得,不比四处寻找线索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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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江府现在的物价还没涨的太夸张,事不宜迟,当天下午缘行两人就行动起来,

    高价的细粮这时便不实用了,同样的价钱,粗粮可买得更多。

    粗麻布与治疗外伤的药材入手一些,可惜食盐太贵,剩下的钱都用上,也没买到太多。缘行算了算,也勉强够用了。

    他们借了个推车,来来回回几次,才将所有东西搬入茅屋锁起来。

    第二日茶棚继续开张,却不再提供茶水了,而是提供加了些盐的温开水。

    缘行呆在棚子里,守着一袋子粮食,若饥饿的难民过来,便会送上一碗清粥。

    理恻偶尔来帮忙的时候,他才能稍微放松些。可因为逃难的百姓太多,连午饭也只能靠棚子里的清粥对付了。

    就这样忙碌了几日,朝天寺也在山脚下开了粥棚,与缘行一东一西,相隔几里,这样一来,无论是那条道过来的难民,都会得到一些帮助。

    听说府城内也有善人布施,他这边若实在忙不过来,还可将人打发到城里去,压力着实减轻不少。

    渐渐的,北方来的人比之前少了些,可百姓身上带伤的却多了起来。

    缘行好歹上过战场,又曾在外面救灾长达十年时间,治疗一些刀剑外伤自是不在话下。

    于是茶棚外又多垒了个灶台,里面瓦罐的热水里煮着粗麻布,便是专门给人包扎伤口用的。

    这世界是有妖魔鬼怪的,住在郊外这些日子,他靠着经文也确实超度了几个冤魂。他这时才记起这几还有个蛟龙的仇家在外面,自是不敢张扬。再者,这时与大雍的情况不同,他也真心不想靠着救灾扬名。

    所以,在做事的时候,他从不提起自己是谁。朝天寺那里也早打过招呼,理恻等人只以为他虚怀若谷,满心崇敬的允了。

    于是,他施粥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位百姓知晓他的法号。

    问也不说,他头上便多了“好心和尚”“慈心大师”等等五花八门的称呼。

    而无论叫他什么,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会乐呵呵的答应。

    只可惜,他是好心和尚,但世间人千万种,总有些不长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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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恻年轻,有行动力,在寺里人员也好,所以很得方丈与师父的重用,这回设立粥棚,也出于他的建议,自然被派下山主管此事。

    尽管忙碌,但每当他看到饥民们喝粥时的满足,听到旁人的一句句感谢,都没由衷升起一股满足感。

    这日也不例外,没到正午,他就带着师兄弟们熬粥的熬粥,劈柴的劈柴,正忙得不亦乐乎之时,一个师弟急慌慌的跑过来,凑到他耳边说了个消息。

    正蹲在地上淘米的理恻听后,原本轻松地神色瞬间消失了,他猛地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招呼过来一个师弟,连同方才报信的,三人拎着棍子,急匆匆的朝东奔去。

    几里路,对练武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很快他们就抵达了缘行的粥棚,与以前的热闹相比,此时木棚子空无一人,灶台里的火也是冷的,显然往日早起的缘行到了这时都未过来。

    等他们到了小院附近,入眼的是一片狼藉,茅屋塌了,篱笆围墙也倒了一半,水缸破碎,原本整洁的小院到处是水迹与泥浆。

    一个光头僧人垂头丧气的靠在残存的篱笆上,他袍子少了一截,右腿蜷着,左腿却向外伸展,小腿两侧被布条绑缚着两根短棍子,看上面殷红的血迹,显是伤得不轻。

    “缘行师父,您怎么样了。”理恻连忙赶到近前。

    “真是……”缘行失神半晌,才将目光对准他,接着咧开嘴笑了:“虎落平阳。”语气中满是自嘲的意味。

    “什么人做的?”理恻咬牙道。

    缘行却收回视线,垂头盯着自己的伤腿,默不作答。

    说来也巧,昨晚他睡得并不安稳,所以早早的起来准备早课,偏就与上门行窃的四五个壮汉碰个正着。

    因为半个多月的施粥,让人知晓他这里有粮食,这些人可能真穷疯了,竟打起了他这个和尚的主意。

    屋里的粮食可都是救灾用的,缘行自是不许。言语劝说无效,两边就动起手来。

    缘行没了真气,可多年苦练的拳脚功夫还在,尽管身体弱得厉害,也比几个不通武功的平民百姓要强上一些。

    但俗话说乱拳打倒老师傅,北方民风彪悍,几个相熟的打群架那也顺手,等他终于捶倒两人,一个没注意,后脑就挨了一棍子,先被干翻在地昏迷过去。

    等再醒来,天光大亮,不但房榻屋倒米粮空空,自己的左腿还被人泄愤打折了。

    凭着出色的记忆,他分明认出那几个人都是前些天在他棚子里喝过粥的,当时一口一口大师叫着,语气感激,态度恭敬。

    这让他如何不心生感慨?

    见缘行不吱声,方才报信的师弟则拉了理恻的袖子,小声道:“今早有人看见了,据说是北地来的几个难民……”

    后者大怒:“我这就回去叫人,进城把那几个人捉回来。”

    “算了,报官吧。这种事,你们朝天寺不好出面。”缘行摆手,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理恻也知他说的在理,朝天寺在本朝天子眼中乃是前朝余孽,稍有行差踏错,下旨申斥都是轻的。他急哄哄的叫人过去,自是能为缘行出气,可接下来就难办了。

    于是,强忍着怒气,他上前准备搀扶起地上的缘行:“我送您去医馆。”可还没等他将人拉起来,一旁的师弟却突然指着远处惊呼出声:“师兄你看……”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均是一呆。

    只见,狭窄的山道上,不知何时多了三五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行来,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他们有的衣着整洁干净,有的则袍子破旧,有的红润健康,有的则满面沧桑。可每个人手里拎着个袋子。到了缘行面前,将袋子放到地上,对着僧人合十一礼后,便默默的进了院子,丝毫不顾及里面的脏乱,有的抬石头,有的扛木料,有的翻检杂物,连小孩子都来帮忙清理地面,众人似有默契一般,井然有序。

    理恻在旁看了半晌,也似终于明白了什么,连忙蹲下打来了一个袋子,然后眼睛不由得发胀,又继续打来另一个。

    袋子有大有小,里面有杂粮,有白米,甚至还有食盐与药材。

    来的人无论何种打扮,何种身份,都只有一个举动,合十行礼,然后沉默干活。

    有个留着长须的老者过来,称自己是大夫,没等缘行做出表示,便蹲下身给他诊治伤腿。

    见他的腿伤虽然看着吓人,却并不算太重,才长长的呼了口气:“幸好那帮杂碎只砸了一下,否则大师这条腿就真废了。”

    此言一出,理恻、包括院中干活的人都稍微放下心来。

    缘行倒是没多大的表情变化,反而还有心情给大夫讲解骨折要上夹板的道理。

    等上好了药,重新绑上夹板,老大夫才起身,叫过理恻等人将缘行抬到干净的地方。

    “我们或是北来的难民,或是家乡就在北地,听说了这件事,就想着过来帮帮忙。”老大夫面对缘行诚恳的感谢,只是摆手,又叹道:“倒是我们这些人对不起师父。”

    “哪里都有害群之马,与施主等人何干?”缘行坐在石头上,对着大夫合十施礼后,笑呵呵说了句:“经此一事,贫僧倒是受益匪浅。”

    期间官府的捕快也到了,很是郑重的询问了详细情形,软言安抚了缘行一阵,才匆匆的离开。

    此后陆陆续续还有人过来,有瓦工,有木匠,因为人多,原本不大的茅屋很快便被重建了起来,到了傍晚时分,小院子已经恢复了往日模样。

    缘行原与理恻商量着请众人吃顿饭,可根本没人答应,见事情完毕,坚决要走。

    他留不住,便强撑着站起,与理恻几个僧人立在一旁,对着每一个离去的人合十施礼。

    等山坡上只剩下几个僧人,缘行才拄着棍子回到院子里。

    看着里面碎成两半的水缸,突然又长叹了一声,唏嘘道:“可怜啊。”

    “可怜?”理恻不解,以为他在感怀自己的处境,可又听缘行继续说:“贫僧在可怜今早施暴的几人,尽管有了米粮暂时果腹,却失去了太多。而贫僧的收获反而是最大的。”

    理恻思索片刻,也是感叹。

    不经意间,他扭头看到了山坡下,这时天已经擦黑了,离开的众人还未走远,可不知为何,在理恻的眼中,每个人脚下的道路似乎都是透亮的。

    那不是火把的光,更非来自天上月亮,而是他们身体灵魂发散出的光芒,不但照亮了前路,也驱散了四周的黑暗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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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常。

    似乎被抢劫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缘行的粥棚仍旧早早升起灶火,夜晚方熄。

    理恻终于征得方丈的同意,卸下了朝天寺的担子,到这里帮忙,连夜晚也留在缘行屋子,照顾他的起居。

    缘行拄着拐杖,烧火劈柴等活计就不方便了,多是由理恻完成,比之朝天寺虽然省心,却累了不少。

    但理恻毫无怨言,他感觉跟在缘行身边,令自己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这日,小师弟送来一个消息。

    京中与大军一同出发的新任巡抚竟快马加鞭的先一步到了雍江府,一来就接管了前任权利,开始整肃地方。

    打伤和尚的几人很快被同乡指认出来,原本抢劫罪行不会丧命,但巡抚认为乱时当用重典,竟没等到秋后,便将几个连和尚救灾物资都敢抢的强盗枭首示众了。

    理恻原想着第一时间告诉缘行,可看着正坐在棚子中与一个难民老者轻笑交谈的大和尚,突然犹豫了,刚巧灶中柴火即将耗尽,他转身就去劈柴了。

    嗯,这件事,且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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