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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一剑之威

    远处的烟尘和喧嚣意味着什么,谢午华和他手下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士怎会不知。谢午华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如果这时迎着锦阳帝的队伍冲过去,那支军队人数虽远多于他,但长途而來,尚未立住阵脚,如果拼着股狠劲一气冲过去,未必便不能突围而去,以后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身旁的几位将领也一起望着他,大家心里大概也都是这个意思。毕竟留得青山,不怕沒柴。

    谢午华又看了眼城头,那个伫立的红色身影真是他此生最大的羞辱。副将赶紧拉住他说道,“大帅,莫要再跟那个丫头较劲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

    谢午华抬手打断了他的劝解,“你等无需多言,本……我心中有数的,若是只有我自己,今天就把这条老命交代在昀城之下了。可是还有这么多和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我怎忍心让他们为我陪葬。罢了,大家都随我往前冲吧,看能不能杀出条血路冲出去。还有,大帅两个字,以后再也休提!”

    他的枪还钉在昀城城墙上,就随手接过参将递來的一杆亮银枪,在手中一抖,自语道,“昊远,我们已有多少年沒有打过架了?今日就再跟你打一场,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可是,城上那个该死而不死的丫头又开了口,冷漠不屑的声音被风送了过來,“谢午华,见我父皇回來了,心慌要逃是吧?哪有那么容易!昨天你射了我一箭,今天我要还你一剑,你可敢接着吗?”

    谢午华把“剑”听成了“箭”,心想那丫头还会射箭?就那副娇怯怯的样子,拉得开弓吗?这样想着,就不禁回头去看。

    天景取了一个虎贲军的佩剑,从怀里掏出剑符,往剑锋上一贴。那张符立刻像溶进了剑锋一般,消失不见。同时天景觉得手中猛地一沉,刚才只是觉得有点重的剑,瞬间重了数倍。

    眼看着那把剑就要脱手落下,站在她身旁的易大可上前一步,抬手伸食指点上了她左肩的“肩井穴”,然后顺势一指划下。

    天景只觉右臂被那一指灌满了力量,从肩至腕划过一道热流。手上的剑立刻就轻若无物。她举起那把剑,向着城下的谢午华劈下。

    这时谢午华正回头看那个丫头如何开弓放箭。看过的不是离弦之箭,而是她挥下的一道剑光。

    那剑光是清雅的淡蓝色,开始只是闪亮的一线,但每向下寸许便成倍扩张,还带着刺痛耳膜的尖利啸叫,那是空气被撕裂的痛苦**。当剑光离谢午华三尺左右时,已扩展成一片狂涛巨浪般的光墙,那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啸叫声似乎能刺进人心里去!

    谢午华的副将吼得撕心裂肺,“大帅,快躲!”

    谢午华在他吼出声的前一瞬间就已经从马上翻了下去,落地后就沒站起來,一路滚出很远。他满耳都是凄惨之极的人喊马嘶,他只觉得有很多热乎乎的东西落在身上,脸上,带着让他欲呕的甜腥。

    不知过了多久,谢午华从地上爬起來,入目之景象骇得他毛骨悚然,他的乌骓马被腰斩,他的副将,参将和几十个离他较近的士兵都成了碎块。他抬手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手在脸上一抹,就是满把的鲜血,那殷艳刺鼻的血残酷地告诉他,他沒有看错。这一切不是噩梦不是幻觉不是他傻了,这一切,就是城上那个丫头一剑劈下來的结果!

    这时,造成这个结果的天景早就吓得手足无措,她只想丢下剑,闭上眼睛躲进贺云阳怀里去。可是身后那只手撑住了她也挡住了她,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地道,“握紧剑站稳了,别像个胆小鬼!”

    于是天景拿出她平生全部的勇气握剑挺立,像一个一剑定乾坤的英雄。整个战场,城上城下都是静的,对战双方的人停止了厮杀,他们的目光有了同一个焦点。是那个红衣潋滟的女子,她苍白着脸,傲然而立,手中青锋寒光耀眼。

    城上的数千虎贲军忽然一起跪下,他们虽为男子,却心甘情愿匍匐在这个女子脚下,高呼,“天景公主!”

    这一剑不仅吓破了敌军的胆,收服了已方的心。连刚刚带着六万人马赶到的锦阳帝都震惊得说不出话。他刚才亲眼看见城上的女儿向城下的谢午华劈下了那一剑,心里还无奈叹息,想着天景真是孩子气,剑又不是箭,你离他那么远,劈这一剑有什么用?连谢午华一根头发都伤不到!

    事实证明他错了,那一剑之威的强悍凶猛他做梦也不敢想,尤其不敢想这样的惊天一剑竟出自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天景之手。

    盔丢甲散,满脸血污的谢午华跛行着艰难走过來,几乎是瘫在他的马前,悲叹道,“皇上,臣败了,败得心服口服!”

    锦阳帝看着瘫倒在面前的那个人,心中五味杂陈。谢午华出身显赫,自身文韬武略极是有才,因此从少年起就是高视阔步的骄傲性子,自己认识他三十年多年了,还从沒有听他说过服了谁!大概就连自己这个皇帝,也从來沒看在过他眼里,年轻时他忠心,也是看在曾经友情的份上,后來友情淡了,他的反心也就压不住了。

    锦阳帝这次让天景守城,心里最高的期望值就是她能合理调兵,不让谢午华进城就行了。根本不曾想到这一日一夜里,天景把这位谢大帅欺负得七窍生烟,颜面扫地。吐了血,差点抹了脖子,刚才又差点被一剑劈成零碎。谢午华当然得服,面对这种绝非常人能有的恐怖力量,谁敢不服!

    锦阳帝一挥手,从身旁御林军的队列里闪出两个人,拖起了地上完全瘫软的谢午华。他摇摇头,叹息道,“带下去吧,好生对待,有伤先给治伤。再给他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熬些粥,好歹总要让他吃一些。今天先好好歇息,明天朕再跟他说话!”

    他又看一眼城头,天景还在那儿站着。他苦笑着催马向前,心想那个丫头肯定也吓坏了,现在就是死撑,她一向怕见血的!

    锦阳帝领着人马从东城门进了城。已经快站成了雕像的天景被人提醒,才回过魂來,反应到父皇已经进了城。“啊”的一声叫,扔下手中的剑就往城下跑。

    易大可摇摇头也跟着她下了城,顺着石阶走着,经过一个已无人把守的垛口,他忽然低声说了句“我走了!”

    天景闻言回头,一个“你”字刚出口,易大可单手一撑垛口,人就轻飘飘翻出了城头。

    如果有除了天景以外的人看到了这一幕,肯定会大惊失色,不明白我们已经打了大胜仗,连谢午华都在皇上马前伏地投降,天景公主的贴身侍从不为自家主子骄傲得意,这是因何事想不开,竟然跳城寻短见?

    天景当然半点也不为他的安危担心,甚至不用向垛口下看一眼也知道他绝对沒事。这世上能摔到他的高度根本不存在。她也知道,以后再见易大可就是真正的易大可了,只会对她憨厚的笑,老老实实地赶车,把她的话当圣旨照办。

    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天一夜加一个早晨,如果沒有这个借用了易大可身份的家伙在她身边,她不可能做得这么漂亮完美,也不可能现在还毫发无伤活蹦乱跳的。她原以为这个家伙只管替她布置谋算,把谢午华陷入这个圈套,具体的执行他就不负责了,完全交给她自己料理。她嘴硬脸皮又薄,自然不好跟他说自己心虚害怕沒把握,想他能在她身边的话。除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也是不想出难題给他。那种众目睽睽的环境里,他怎么能在她身边?他是不会隐形术的。

    但天景沒想到他还是來了。更沒想到他那么骄傲的性子,居然愿意扮作她的车夫和侍卫,要给她行礼,要躬身站在她背后。这些,他居然都不介意,还做得有模有样,跟一个真正的侍卫毫无区别。

    想想真是满感动的。贺云阳对她的好,当真是全力以赴。

    她一边感动着一边下城,在石阶的最后几级处,和正独自上城來接她的锦阳帝撞见了。锦阳帝怔怔看着她,对这个女儿几乎有些敬畏,轻声问道,“天景,父皇回來了!你还好吧,可有受伤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父皇殓衽一礼,语气淡定,“天景恭迎父皇回宫,父皇所托之事,天景幸未辱命!”

    然后她起身,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襟嚎啕大哭,叫道,“父皇,女儿好害怕呀!人,怎么会有怎么多血的?”

    她这倒不是刻意装得怯弱可怜,实在是真的害怕。她的胆大包括不怕死不怕黑不怕鬼不怕师傅和父皇……但她最最害怕的,就是血!何况这么一场惨重的杀戮,那么多血腥和尸体,都是她一剑造成的。更何况之后她还得压下全部的惊恐害怕,表现得像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现在见到父皇,那些强压的恐惧一股脑翻上來,让她情绪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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