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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奇谋暨完胜

    离开大营南行五十里左右,他來到了目的地。他下了马,坐在草地上,望着前面发呆。

    他的前面其实还是草原,似乎和他走过的草原沒什么不同,只是前面这一大片蒿草长势特别的好,草色是深深的绿,不知为何,那绿色在月光映照下,竟似有些狰狞。

    赵祈望发了一会儿呆,他探过身子,把手插进了草丛中,用力拨出时,竟是满手乌黑的烂泥。

    如果不是特别有经验的牧民,根本不会知道,这一大片长势喜人的茂盛草场,其实是吃人的沼泽。

    这一片被茂盛青草遮掩的沼泽,应该是东部草原上最凶险的地方,一旦不慎不察踏了进去,那就……只能等着做青草的养料了。这里的草所以长得如此茂盛浓绿,下面不知葬着多少人畜的尸体。

    如果他能把宫连城引到这里來,诱他踏入这片沼泽,那就万事大吉了。

    这个想法是不错,可是要如何做到,如果想诱宫连城踏进來,他自己就必须先进來。同归于尽他倒也不惧,但他死了,以后的仗怎么打呢?

    他把手上的烂泥在草地上抹干净,继续望着沼泽发呆。望着望着,他把目光延展出去,望向了沼泽的对岸。这片沼泽宽约有一里,这不算太宽,如果他能想办法到对岸去,隔着沼泽对宫连城用用激将法什么的,宫连城必然中计,那样一个战无不胜的人,如何能忍受手下败将的羞辱。

    他又四下张望,把周遭看了个遍,一个计划慢慢在脑中形成。

    五更时,月亮已向西方沉落下去,天边泛起朦胧的光。计划已经相当成熟全面了,现在就是要开始准备这个计划,和期待上天给他些好运气。

    他向着西方跪下磕了三个头,那里,是他父亲下葬之处。他喃喃道,“阿爸,儿子过几天要做一件大事,这件事是皇上托付儿子做的,阿爸您要一定保佑儿子成功,保佑儿子把宁朝人都赶回去。”

    他起身上马,又看了看那片颜色妖异的蒿草,眼里寒光闪动,喃喃道,“过几天,我送个大人物來给你们吃,大人物的味道,也许特别好些。”

    他回到营帐,先饱餐了一顿,再倒头睡去之前,他下了三道奇怪的命令,一、给我选五十个割草割得特别好的士兵;二、好好照顾我的‘青龙’从今天起,给它加喂上好的精料和大豆盐巴,喝米汤;另外,给我换一匹马,这几天我不骑‘青龙’。三、继续挂起免战牌,但要送信给宁朝军,告诉他们,三日后决战!

    宁军的帅帐中,接到消息的鲍朋來蹙眉沉思,坐在一旁的宫连城道,“赵祈望既然定下了决战之期,元帅还因何烦恼呀?”

    鲍朋來捋了捋颔下白须,“赵祈望已罢战三日,这又是三日,虽然他已定下决战之期,但本帅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他像有什么阴谋。”

    “哈哈哈!”宫连城仰头大笑,“大帅您实在是多虑。赵祈望那样一个胆小的鼠辈,就算能玩出点阴谋來,又有何用?又能将宫某如何?休说一个赵祈望,就是一百个赵祈望绑在一起,也不够宫某几刀斩的。元帅且放宽心,三日后他出战,宫某将他一刀两断,然后率军一气杀过去,大功可成矣。”

    宫连城大笑着出帐去了,鲍朋來摇头叹息,“宫将军确是战神,只是太骄傲了些。”

    鲍朋來不知道,大渊女皇前几天才作过预言:骄傲有时候是会害死人的!

    天近二更,一大群身着黑衣的人悄悄离开了大渊营地,沿着边境线向南而去。

    这几天月色都好,赵朋來指挥着那五十个人割草填沼泽,五十人分作两组,一组在这边,另一给绕个大弯到沼泽对岸,两组人一起忙活,手脚不停,割下大捆大捆的草压入泥浆,远处的就用长竹竿把草挑过去,尽量把草压得厚实,还要不留痕迹。

    天快这时,五十人已经用草在沼泽里铺出条路來,当然这条草路根本不能负重。只能做垫脚之用而已。但也只能这样了。

    赵祈望带着人离开,准备工作就到这里了,到底能不能成功,就看他运气如何了!

    三日后,双方战阵重列,出阵对战的还是那两人,不同的只是宫连城越发精神越发狂傲,赵祈望则是一副刚被人从病床上拉起的萎靡样子。

    宫连城瞧了瞧赵祈望,觉得杀这种窝囊废实在污了手中宝刀,可是不杀他就过不了边境,就勉为其难杀了吧。

    他横起斩马刀,还是昨天那招,向赵祈望腰间扫來,赵祈望带马而过。然后掉头就跑。

    宫连城气得想笑,心想这小子真是一次不如一次,前几天好歹还过了两招,今天只一招就吓跑了,而且他肯定已经吓破了胆,连方向都弄错了,不向本阵里逃,倒向南跑了。

    宫连城当然再不能让他逃掉,拨马就追过去了。鲍朋來急叫道,“快敲鸣金锣,让宫将军回來,小心有诈!”

    旁边一位将领笑着提醒,“大帅多虑了,一马平川的草原,不可能设伏的。等宫将军带回赵祈望首级,我们就可以率军冲杀过去了!”

    赵祈望的‘青龙’已经加强营养喂了三天,又是三天被关在马厩里休息,今天放开來奔跑,精神百倍,速度越來越高。赵祈望不得不勒紧了些缰强,免得宫连城被落得太远。

    前面那片沼泽已经在望了,赵祈望调整了一下方向,瞄准了那条埋在泥浆下的草路,猛力一夹马腹,叫了一声,“‘青龙’,跑啊!”

    “青龙”一声嘶鸣,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踏上草路时,四蹄只是轻轻点过,如飞一般

    赵祈望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阿爸慈祥的笑语,“望儿,有阿爸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对岸。

    他转身,对着后面的宫连城大喝,“宫连城,赵某就与你在此一战,來呀!”

    宫连城哪里经得起被手下败将叫板,怒吼一声就冲了过來。

    他的马也很快,但毕竟不像赵祈望几天前就开始养马,也不曾特意提速,再加上草路已经被“青龙”踏坏了,他的马正正好好地被陷在了半途。

    马的重量加上宫连城加上大刀,下沉的速度很快。宫连城刚反应过來,马腿已有一半陷了下去。他用大刀往泥里探,深不见底。

    他自知此番不能幸免,指着岸上笑笑看着他的赵祈望大骂,“鼠辈,懦夫,无力和宫某对战,就出这种卑劣手段陷害宫某!”

    赵祈望毫不在意,笑道,“赵某出征前,皇上就有交代,她不指望我能打过你,但一定要取你性命。我大渊女皇神机妙算,她说蒙行州是赵某的故乡,也必是赵某的福地,果然被圣上一语言中了。宫连城,赵某这就取了你的首级回去,把宁军赶回老家去!”

    宫连城的马已完全沒入泥浆,他的腰部以下也沉了下去,他狂笑道,“赵祈望,你要如果取到宫某的首级,有种过來取!”

    他刚说完全,眼前白光一闪,颈中已套上了一把半月形的弯刀,刀柄上系着一条绳索。赵祈望冷笑一声,猛力一拉绳索,宫连城的头颅就被锋利弯刀割下,又被回抽的大力带到了赵祈望这边的岸上。

    赵祈望下马捡起宫连城的头,对着他满是凝固怒容的脸冷笑,“宫将军有所不知,赵某是牧马人的儿子,这一招弯刀取头,是从套马索发明出的,宫将军可还满意?”

    沼泽里,军团连城的无头尸体正缓缓沉下无底的泥浆,成为蒿草的养料。

    宫连城死不瞑目的头颅被赵祈望掼到了宁军阵前,主帅鲍朋來惊怒恐慌交加,头一晕,险些一头栽下马去。这倒并非他胆小不经事,只是面对万万沒想到却偏偏发生了的事,有几人能镇定泰然?

    其实宁朝这边战将还有很多,但宫连城太过出色,压住众将不得出头。久而久之,那些将领也习惯了在宫连城的耀眼光环后做透明人。这次跟着他來,根本沒做需要他们打仗的心理准备,只等待宫战神扫平一切障碍后,他们一拥而上,到大渊那边抢钱抢东西抢女人。刚才宫连城追赶赵祈望而去,他们已经在心里欢欢喜喜打起了小算盘,计算自己这次出征能赚回多少真金白银。

    他们哪能想到回來的竟是赵祈望,更想不到他居然把宫将军杀了,这个现实实在太像个噩梦了,可是赵祈望摔在他们阵前的那个头颅,散发着浓烈真实的血腥气,不允许他们逃避不信。

    还沒等宁朝这边的官兵们从震惊中缓过那一口闷住的气,赵祈望从腰间抽出了令剑,向宁军方向一指,大吼了一声,“兄弟们冲啊,杀光这些宁朝人,回去个个有重赏,冲啊!”

    这一声号令犹如烈火浇油,大渊的军人们,本來就在为自己的将军居然能杀了被传成了神的宫连城而群情激昂,现在听到主帅发出冲锋号令,当然谁也不肯落后。势如猛虎般的七万人冲向已经惊破胆吓掉魂的六万人,结果会是怎样可想而知。

    双方本來都在自己的边境上列阵。现在大渊军马席卷而过,宁军的防线不冲自溃,宁军只顾逃命,大渊军队只顾追杀,不知不觉的,他们已深入宁朝国界三百里了,连宁朝的东国门玉田关也一并拿下了。

    直到傍晚时赵祈望才收拢了军队,清查人数只折损了不到两千,而宁朝的六万人马,能逃得活命的不到一万。

    赵祈望命就地扎营,他在营盘里巡视了一圈,就回到自己军帐里去写奏折,向凌尧帝汇报这场边界保卫战的结果。他现在对这位女皇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女子言出必应,实在是神了。

    赵祈望在灯下奋笔疾书,这是他为官以來,写得最痛快最骄傲的一份任务汇报。他写道,“臣幸不辱命,以计杀宫连城,宁军失主将而势溃,我军勇猛追杀,尽斩敌五万,而我方只伤亡两千。现已深入宁朝国境三百里,攻破了玉田关。请示皇上,臣现在该当如何,是班师回朝还是按兵不动?”

    此奏折用八百里加急传回了国内,放到了景璃殿的龙案上。凌尧帝看过后,满面欣慰地长叹一声,“赵爱卿未负朕之期望也。”然后把奏折递与身旁内侍,吩咐道,“念!”

    沒有臣子听到了这份奏折不惊讶的。其实前面那次赵祈望被宫连城一刀斩得丢盔裂甲,望风而逃,然后连续六天免战高悬的狼狈他们也是知道的。但从皇上脸上倒也看不出羞恼失望的神态,还有好事者向贴身服侍皇上的人打听,得到的答复也是皇上一切正常,既沒有摔东西发火,也沒有茶饭不思的郁郁。臣子们无语,心想女子哪里懂战事呢,人家百里派出宫连城,咱们大渊现在虽然沒有能与之齐名的将领,但好歹也得派个知名大将为帅才行啊。这女人倒好,弄了个寂寂无名的赵祈望上阵去丢脸。唉,遥想先皇当年……

    但谁也想不到,在赵祈望第一阵大败的十天后,他发回京城的奏折竟是如此惊天***的好消息。这一场仗胜了,彻底地大胜。

    “好!”御座上的一声喝彩把臣子们激动疑惑的心情拉回到朝堂上,凌尧帝意气风发,“传朕旨意,让赵祈望原地按兵不动,立刻运粮草过去接济他。既然宁朝西境已破,即令南宫堂引十万兵马从东境突进,速取青衡关,卡住宁朝调兵必经之路。让百里想调援军而不可得。然后嘛,朕这就发国书与百里,告诉他是坐下來谈判的时候了。”

    凌尧帝的国书迅速送到了宁朝宣化帝百里容珏的案前,百里本就在为宫连城的死和这一场的大败而羞恼欲狂。再看了这份国书,更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其实这份国书写得堂皇大气,凌尧帝一点也沒使口舌之利羞辱他,只是在信尾处告诉他,朕已命大渊东路军主帅南宫堂引十万军进入宁朝东境,与赵祈望分两处扼守宁朝要地。百里君如愿和谈,朕便与你和谈,如不愿和谈,朕便与你再战。是谈是战,任君裁夺。

    百里容珏三、五把将国书撕碎,撒了御书房满地。他身为男子,又是一国之尊,出于某种说不出口的理由向邻国女帝挑衅滋事,事倒是挑出來了,结局却并非他的计划。他居然在一个女人手里结结实实吃了大亏,并且人家底气十足地说了:是谈是战,任君裁夺。言下之意即是,反正都是你吃亏倒霉,你自己看着办吧!

    “打!当然是打,朕岂能跟她和谈,來人,速给朕……”

    左丞相许天行急忙跪下,白发苍苍的头磕在地上,“皇上冷静,皇上三思啊!这一仗我方败得太惨,尤其宫连城将军之死,对军心影响及大。现在士气低靡,再打也很难取胜,再则我国调兵,必取玉田、青衡两关,现在玉田关已落下大渊之手,调集兵马已有阻力,况且东境已然失守,现在大渊南宫堂领十万兵马长驱直入!皇上,眼下不是争一时之气的时候,还是忍了吧!”

    忍气吞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百里忍到眼前发黑,胸口腥甜,才勉强忍下了这口气。他跌坐下去,想去拿笔拿纸,手却抖得不听使唤。他无奈,颤声吩咐,“许丞相,你來替朕写这份国书,说朕愿意和谈,时间和地点,由他们定。”

    许丞相自去写国书不提,百里容珏脱力般地伏在桌上。他哪里知道,和谈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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