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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红尘泪 第三十七章 将军不识救命恩

    夏棋而今昏迷不醒,仰面倒在榻上,在他的床边,陈大夫紧锁着眉把脉,麾下的四大勇将侍立一旁,江朋独独坐在桌边,神情平淡,意料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拓跋蝶在营帐外掀开幕帘一角偷看,她见夏棋嘴唇发黑,就知其中毒不浅,但看他依旧一张一翕的胸腔,就知毒未攻心。

    很久,陈大夫才起身,用并不确定的口吻道:“夏将军所中箭毒为天山银针毒,如今毒已侵入五脏六腑,在下有一剂汤药,能不能活,就看天命了!”

    青龙连忙道:“还请神医相救!”

    说着,神医就要将熬制好的汤药温热喂给夏棋,拓跋蝶却突然闯了进来,大喊:“不可,夏将军所中之毒与神医的解药相克,不能救命反倒害命。”

    这陈大夫好歹是一届悬壶济世的神医,哪里受得了这种诽谤,正在温药的手陡然停了下来,脸拉的老长,一言不发。

    青龙见状,连忙圆场。他径直走向拓跋蝶,将她推到一边,吼到:“神医妙手回春,岂是你诽谤的?”

    随后,转向神医,满脸堆笑,央求其不要放在心上,请他继续制药。

    拓跋蝶刚挣脱开青龙的阻拦,冲过去要毁药,却又被青龙死死挟持住,动弹不得。

    她看着神医送药的勺子,万分焦急,大喊:“你会害死他的……”随后却被青龙捂住嘴巴,细碎的话语被噎回肚子里。

    神医顺利喂完了药,夏棋的面色却依旧不见好转,他的眉头更加紧锁,仿佛疼痛加剧。见此,神医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再次把脉,恍然大悟,道:“将军体内有一味药,阻塞了解药发挥功效,敢问夏将军平日都吃些什么药?”

    白虎感到很奇怪,如实坦白:“将军从不长期食药。”

    神医捋捋胡须,道:“依我见,这阻塞之药药效仍很激烈,想必是战前才食。”

    但夏棋战前的所有饮食都和大家是一样的,想到这里,所有人都脊背发凉,很有可能是军中出奸细了,这奸细在夏将军的饭食中下了毒,目的就是让夏棋中毒而不可解毒,想要活活用毒药耗死这位北梁战神。

    青龙做事一向简单粗暴,他松开拓跋蝶,直接走出去要去拿人。

    白虎问忙问:“你干什么去?”

    “把所有做饭的抓来,一一审问,逼他们交出解药!”言罢,继续朝外走。

    白虎也不阻拦,如今似乎只能这样了,虽然会连带了无辜之人。

    这时,拓跋蝶淡淡回应:“不用了,那药是我下的,但它不是毒药,而是……”

    刚听道凶手坦白,青龙立刻便折返回来,怒气难平,直接一脚踹在了拓跋蝶腹部,拓跋蝶瞬间眼冒金星,栽倒下去。

    青龙抬腿,坚硬的靴底踩在拓跋蝶娇嫩泛红的脊背之上。挥剑相向,恶狠狠地喊:“把解药交出来!”

    拓跋蝶从来没有被这样粗鲁地对待过,她趴在地上不能动一下,娇妍的面容沾了塞外厚厚的沙土,砂砾的棱角咯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裸露的肌肤,愈发强劲的力道还在倾轧着她的脖颈,满堂人高高在上,唯有她一人卑微而可怜,跌落尘埃,满嘴黄土。

    拓跋蝶已经忘记了尊严,她趴在地上眼睛仍旧看着床榻上那位少年将军,沙哑着嗓音,解释道:“我那是护住将军心脉的药,此药无解。”

    青龙更加愤怒,直接拧了拓跋蝶的胳膊,要拿这一只胳膊胁迫她交出解药。

    拓跋蝶不为所动,接着解释:“放开我,夏将军的毒我能解。”

    但她的话的确很难让人信服,她在营中这么多天,默默无闻,没拿医术救过任何一个人,现在,她说自己可解神医难解之毒,谁能信她?

    青龙以为拓跋蝶仍旧在狡辩,足底踩得更狠,抽剑要砍掉拓跋蝶五指,强迫她拿解药。拓跋蝶依旧固执,也不求饶,也不服软,而是继续说下去:“而今只有我能救将军!”

    青龙的面目更加狰狞,三尺长的剑挥落而下,拓跋蝶没有一丝颤动,只是想着丢掉了五指,是否还能为他熬药敷药。

    长剑被江朋掷来的石子挑开,江朋起身,慢慢走至拓跋蝶跟前,俯下身去,单膝着地,低头看着这位贴在地上的倔强女子。

    他问:“夏将军所中何毒?”

    拓跋蝶吃了很多灰土,沙哑着嗓子,回答:“北疆秘毒之一雪地青毒。”

    江朋又问:“你是哪里人?”

    拓跋蝶如实回答:“我是苗蛮人。”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皆是一怔,苗蛮对于他们,是恐怖的存在,那里有毒有蛊,邪恶而神秘。

    江朋微笑,平静言到:“青龙,放开她吧,让她救人!”

    “若是她骗我们,趁着救人再给夏将军下毒怎么办?”

    江朋扬起头,微微言到:“曾经我言夏将军将死,并非是无据可循,而是将你们所有人计算在内,得出的结果。我算到北狄会在决战用秘毒,算到夏将军会身先士卒,算到玄武请来神医无计可施,而唯独没有想过你们营中还有位苗蛮圣女!可能她就是夏棋运势中的变数吧!”

    听到这里,拓跋蝶在地上淡然一笑。

    起身后,拓跋蝶简单拍打一下身上的尘土,坐在夏棋床前,望闻问切,一刻钟之后,眼神中就流露出洞穿一切的了然,直接命令道:“青龙,去把蔡师傅营帐内桌子底下的银针拿来!”

    接着,她从腰间掏出一把粉末,道:“白虎,你速去烧水,把这粉末熬成糊状!”

    江朋看着拓跋蝶忙碌而自信的样子,心中一阵轻快,甩开松鹤流纹扇,问到:“我实在好奇,这苗蛮圣女为何要逃离苗疆啊?”

    拓跋蝶话锋一转,命令道:“你去帮白虎,尽快!”

    这江朋自从名声鹊起后,还没有谁敢这般命令过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奉承他,故而无人曾真心对他,他还未及弱冠之年,就自愿进入复杂的江湖,他知道,自此自己身边再难有真心,若是有,也会是在那些未经世俗沾染的孩子前。

    江朋拱手,缓缓退去。

    一切准备停当。江朋和白虎端着一锅冒着热气的黒糊糊进来。

    拓跋蝶先拿银针将夏棋肩头的淤血放出,动作轻柔而温暖。淤血放出后,拓跋蝶转身,略带歉疚言到:“待会儿我得给夏将军全身敷药,请诸位回避一下吧!”

    青龙紧一紧眉头,他的话又不经大脑吐了出来:“回避啥啊,都是男人!最该回避的是你吧!”

    拓跋蝶轻笑,微一耸肩,是啊,这样要命的时候就不能在乎太多了。

    青龙扶起夏棋,拓跋蝶拿手蘸了药,一丝不苟地将其抹在夏棋的胸前后背脖颈,不一会儿,这黑色糊状物就被吸了进去,夏棋黑紫的皮肤逐渐变回白皙,透着健康的绯红,他的眉头间缓缓舒展,气息慢慢变得浑厚绵长,好像疲倦地睡沉了下去。

    夏棋醒来,见到自己营帐内横七竖八睡着的几人,睡相一个比一个随意,不自觉轻笑一声,而这一声浅浅的笑就将趴在床边浅睡的拓跋蝶惊醒。

    拓跋蝶起身,满含着期待看着被自己救活的将军,夏棋也意味深长看她许久,终于问到:“我在军中很少见到你,你是?”

    这一句疑问,令拓跋蝶的心中瞬间明朗,也令她自欺欺人的谎言如宫殿般轰然倒塌,不复存在。她曾以为,夏棋一直在关注着她,一直对她有些情谊,不然为何要冒着危险去救她,又为何将她收在军中,又为何看她的时候都那般眼含温柔?

    但说白了,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一切都是她在先入为主,夏棋或许真的从来没有关注过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青龙也醒来,揉搓一下疲倦的双眼,道:“将军,她是您救回来的那女孩儿呀,当时,她只顾挖药不顾生死。”

    夏棋也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继续转向拓跋蝶,不去关心女孩儿已经煞白的面容,道:“后来你就一直默默无闻,存在感挺低的。”

    随后,夏棋想到了最重要的事,墨色的眸中再次充斥了战场的热烈,问:“仗打赢了吗?”

    话头转到战场,这是男人们最感兴趣的话题,所有人都热血沸腾,高喊:“我们打赢了!”

    随后,便是他们对战场上峥嵘岁月的回忆,满腔豪情,兴高采烈。

    在最热闹的时候,拓跋蝶揣着自己冰凉的心,走出了营帐。

    捷报传至京都长安,圣上亲下谕旨,褒奖夏棋年少有为,实乃北梁之不二战神。紧接着到来的,还有特赐的一纸婚书,为纤玉公主与镇北大将夏棋赐婚。

    夏棋看着鲜红婚书上烫金的大字,神色平淡,不悲不喜,无人能够看出他的心思。

    不过,当他得知纤玉公主要亲自来访漠北塞外的时候,确实是满心欢喜地指挥将士收拾打理,不敢怠慢了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拓跋蝶心中更加明朗了,那位夏棋,是国家的骄傲,是功名赫赫的镇北大将,能配得上他的,自然是又尊贵又干净的女子,无论她多么努力,无论她多么能干、多么聪慧,对夏棋的喜欢只能算作痴心妄想。

    况且,夏棋对女人与爱情要求不高,他可以善良俊朗,但终归是世俗而现实的男人,他的婚姻只不过是家族斗争的棋子,而她拓跋蝶,卑微的身份,甚至不配为一枚棋子!

    纤玉公主乘着华丽的辇车到达漠北边塞那天,晴空万里,煦风如酒,桃花纷扬,真的是漠北极其难见的好天气。

    夏棋身披白甲,手握青釭长剑,墨色的眸中星光闪烁,挺立着,等候尊贵的未婚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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