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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沧海一粟

    林安正垂目把玩着手中佛珠,待林峰踱步行至跟前,方沉声问道:“寻得人了?”

    林峰沉思片刻,方淡淡答道:“是,那人在明淮坊做了个小本买卖。”

    林安微微抬了抬眼,目从佛珠上移目,回眸望向身侧一个侍从,冷冷笑道:“如今律法当真如此不能正,你瞧瞧,这样的人也能活着?”

    林峰皱了皱眉头,对这讽刺并不回应。那侍从却素闻这林相的脾气暴戾,手段更是残忍,吓得赶忙跪倒,连连叩首:“是属下不周,其罪当万死。让那蔡聪逃过一劫,还望殿下念在奴才忠心的份儿上,饶了奴才的狗命!”

    一旁的林峰已经许久不语,此刻却突然插话道:“父亲,此事也不能全然怪他,本就是死罪难逃的罪名,谁也不曾想他能活下来。”

    林安面沉道:“所以,吾儿想怎么做?”

    林安见他垂眸不答,方拢了拢衣袖,缓缓道:“废指!”

    “奴才感恩戴德!”那奴才闻言,面露喜色,故而痛哭流涕伏拜道。

    林安皱了皱眉头,方才开口:“罢了,你回去罢,赏罚自领,你便不要再来了。”

    那侍从连连磕头,殊不知,出了这趟门便再无命可活了。林峰些许动容,眉峰微卷,万万没想到活生生的性命,居然如此轻飘飘被林安判了死路?那侍从应声退入,林峰沉默片刻,方不解道:“父亲既已应允,为何不肯放他一条生路?”

    “吾儿,是书读多了,涨昏了头?”林安皱眉,见面前的人一副愁苦样子,活像了个七老八十之人,手中捻着佛珠,平静开口道:“你犯的错,总要有人担着!这次是他,下次就不知是谁了!”

    “父亲!”林峰满目猩红,竭力隐忍道:“父亲怎么能轻易了结一个人的性命,那可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阿!”

    “所以峰儿还是少出错的为好,免得叫让人枉担了罪名!”林安见他如此,便摇了摇头道。思怵片刻又道:“蔡聪你得盯紧了,我要的不单单只是一个他,总要知道这背后作对的人,到底是谁!”

    言罢,方起身离去,行至门边陡然停步,回首侧目道:“此事,你莫要再伤春悲秋了!”

    见林峰背身毫无动静,方拂袖而去……

    两旁侍者见林峰伫立原处,沉默不言,不知缘由,亦无人敢动作,良久才又闻他吩咐道:“方言在何处?”

    二人面面相觑,方言的级别之高,不是区区几个他们可以知道的,却又见林峰转身,吩咐两旁侍从道:“若见到他,方告知他莫要行无谓之事,让他费心要事之上。”

    “是,主子!”二人应了一声,跟随在林峰身后,林峰走出去几步,又回首顾盼,二人见他欲言又止,方停步侯着,林峰迟疑片刻道:“让他来见我!”

    言罢,方拂袖而去……

    宋沂源从宫中出来,并未回府,而是径直去了潇香阁,褪去外头的黑裘,一面接过小侍女奉过的澡豆,在盆中洗了手,一面笑对早已在阁内剪干枯花枝的宋伊人道:“想来阿姐已然知晓了罢?”

    宋伊人不以为意道:“你看看底下,那帮子嚼舌头根儿的人,便也清楚,我不知道都难!”

    宋沂源耸了耸肩,将剪刀递至宋伊人手上,方撩了撩衣袍笑道:“本是道听途说,不过现在是真真错不了了!”

    “你何时在意这些风口传闻?”宋伊人踱步行至一旁,宋沂源也无趣,便与宋伊人一前一后行着,到了窗边,他顿住了脚步,方不再轻浮:“我在意的并非是张佑梁,而是恭亲王!”

    宋伊人默不作声,宋沂源垂眸若有所思道:“世人皆以为恭亲王皈依佛门,不问世事,却不知他到底还是个亲王!”

    “你这是何意?”宋伊人闻言顿了顿,方才不解回首。

    “你可知为何近年那恭亲王游离四方是为何?明着求经问道是不假,可还有一事,鲜有人知!”宋沂源见她停了手,方知宋伊人起了兴趣,隧而倚着窗台继续道:“皇帝命恭亲王暗访古国——耶鲁,欲求大道,以治明世!”

    “求到了?”宋伊人平静道。

    “那就不得而知了!”宋沂源方起身,不以为意地坐回了远处,方闻宋伊人轻笑开口:“若真那么容易叫他求到了,还要这朝纲礼法有何用?”

    宋沂源笑而不答……

    半晌,宋伊人停手行至宋沂源身侧,迟疑片刻,方询问道:“你道那夏侯之子从军,是为了历练,还是为了避祸?”

    宋沂源茫然抬起头来,她心思澄明,也是一等一的敏锐,此事根本不值得开口,想了想方答道:“避祸!”

    “夏侯府手握重兵,无疑是天家眼中钉,肉中刺,夏侯的死尚且保他一时,却保不了一世,此举正当!”宋沂源思怵片刻,方道出了心中所想。

    “那就错不了了!”宋伊人盈盈开口。

    宋沂源甚是不解,迟疑道:“阿姐可是知晓了什么?”

    宋伊人自怀中取出封信,推至宋沂源跟前,幽幽道:“看来,是时候做一番大生意了!”

    宋沂源看了信便默不作声,宋伊人神情笃定道:“小侯爷要的是不伤太子根基,拌倒相府,目的就是为了相府就范,为父报仇!于你我心愿一同!”

    宋沂源微微蹙眉:“不可,他如此大费周章,绝不可能只为了报仇雪恨!”

    宋伊人沉默片刻,方定定道:“强弩之末,只能舍命一搏!”

    宋沂源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虽说侯爷已逝,其权势大不如从前,可根基犹在,若是一力扶持,未必不能成事……”

    宋伊人言语平静,却透着一股看破红尘的倦意,宋沂源知道她此时急功近利,规劝也是无用的,沉默了半晌,方开口道:“既如此,那阿姐做何打算?”

    看着他的眼睛,宋伊人方垂眸不语,片刻过后方叹道:“给他点甜头,按兵不动,待他自乱阵脚,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宋沂源顿了顿,随即点头道:“确是个不错的法子,可他要如何信你?”

    宋伊人会心一笑:“我自要亲自会会他了!”

    宋沂源一怔,全然不知她到底怀揣着何样的心思,瞧着她眸子平静如水,最终他还是应下了:“好!”

    “我定会将前因后果告知于你,可现下该不是时候。”宋伊人饮了口茶,沉思着开口道:“眼下的日子是越来越难了,也不知是不是还能见一次海棠花开……”

    宋沂源垂头恭敬道:“会的!”

    萧王府。

    张佑梁得意的笑了笑,用纤细的手指擦了擦嘴,语气轻蔑地看向底下那人,附耳冷冷道:“如何,可还安心?”

    萧恩眯了眯眼,粗粗喘息着,隧而缓缓收回目光转过头,一缕碎发遮住发红的脸颊,半裸的身子皆是吻痕,触目惊心,那人凉薄的声音溢出唇瓣:“我只悔不该在你幼时心软救你!”

    “不,你该悔的是弃我而去!”张佑梁盈盈笑意,俨然已经没了大将军的样子,挑着萧恩的下巴,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的脖颈深深浅浅的吻痕道:“若不是你,哪里会有我张佑梁的今天?我是信了你的邪,才会痴信你是不得已!”

    言及此处,萧恩痛苦的闭上眼睛,眼角湿润。睫羽轻颤,皱起的清眉痛苦到了极致,三千青丝散乱,一地颓废。

    当年他一心逃避,他走不出心魔,走不出因自己错误的抉择而致百姓惨死,唯恐避而不及,世俗不能接受的,他亦不能,隧离张佑梁而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选择逃避的,张佑梁却替他迎难而上了,那年她十六,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不顾阻拦率大军攻入敌军,生生屠了一城才方夺下城池,救百姓于为难之间,只求他能放下心中执念……

    可是她糊涂,她一心认为这个男人要陪她一生,她寻他万里,走他走过的路,淌过他淌的河,她于冬季冻于澜沧河,却安然醒来,那一刻她方才明白“有些事终究不可强求……”

    她知道他来过,可她却再也不想寻了,自此,她才是张佑梁,为自己而活的张佑梁……

    张佑梁冷冷的目光缓缓落萧恩健硕匀称的身上,她没有了以前对他的爱意,剩下的就是赤裸裸的侵占。

    那双苦楚的眸子更是让她觉得可笑极了。

    张佑梁冷冷看他,启唇微张:“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女人,如今你这般模样,倒是像个笑话……”

    “是我对你不起!”萧恩终于忍不住了,张佑梁一言一语犹如尖刀,一刀一刀的剜着他的心,让尸骨无存,让他痛不欲生……

    “我如今是风头盛极!即便是陛下亲临,也对我礼让三分,我张佑梁值得对得起!”张佑梁觉得可笑,她要的,从来不是他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她要被对得起。

    没有怨恨,亦没有不甘,张佑梁目色平静如水,没有一丝丝爱意。他仓惶闭目,他害怕那副清明的眸子,害怕那眸子爱意全无……

    张佑梁见他如此,半晌不言,方起身拂袖而去,行至门前,方回首侧目,张佑梁清冷的面容上,睁着一双凌冽的眸子,散着沽清摄人的冷意笑道:“恭亲王,还要躲去何处?”

    萧恩虽是闭目,但闻其言语便觉摄人气息,而后便是身躯一震,如鲠在喉,久久不能言语,你我不过沧海一粟,浮生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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