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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齐王

    女人紧咬着下唇,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这不是还有值得犹豫的事么,没到心如死灰的地步,又何必如此决绝?”沈栖棠笑吟吟地道,“对方又非善类,何必为他们隐瞒?”

    “正因为不是善类,才不希望有人重蹈我的覆辙。”凭月蹙眉,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如果你是因为要救我才被卷进来的,那我劝你立刻收手,以免枉送性命,还落得身陷泥淖的下场。”

    “你听说过‘恶人自有恶人磨’么,他们一再威胁,我又岂能让他们好过?”

    沈栖棠满不在乎。

    女人没奈何,点点头,“你自寻死路,我也拦不住,但愿你能说话算话。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人是从书楼晚间的贵客里挑选出来的,戴着面具看不清相貌,但身形高大,气质不俗。”

    当日的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凭月将那人引入厢房,穿着朦胧的薄纱衣,绕着他跳了一支婀娜曼妙的舞。

    从未有人能拒绝她的舞姿,可这人却无动于衷,只是疏离地笑着,饮她敬的酒。

    “坐怀不乱,正人君子?”

    “巧了,我当时也是这么以为的。”凭月讥笑,“我自幼就在风月场中讨生活,大概是命里注定要遭此大劫,一时没防住,才着了他的道。”

    思慕难平。

    接连两个月,她都选了他做入幕之宾。

    那人从始至终都没对她做什么,只是坦坦荡荡地欣赏着她的舞姿,与她饮酒,诉说由风花雪月织就的心事。

    两个月后,凭月决意不顾一切与他私奔。

    “听起来是不是很像一段佳话?若话本不欺人,此后便该是才子佳人互定终身,山盟海誓不离不弃。”女人冷笑着。

    沈栖棠抿唇,沉吟,“比起佳话,倒更像个骗局……”

    风月场上的女子,大多凭容貌才情博恩客垂青,都是难以长久的。

    没人撑腰,自己又不够底气立足,只会如白乐天诗中所言,“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若这么说,倒也难怪她会服下这种毒。

    她皱眉,“所以呢,那人后来现了原形,是什么鬼东西?”

    凭月一哂,“你倒清醒。哪有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罢了。亏我那时还信了他的鬼话,一心以为他是因为尊重与爱护。”

    私奔后的第一日,他们在城外驿站下榻。

    结果翌日醒来,她却莫名出现在了一座宅邸。

    那人说那是他家,可四处荒芜,分明是在郊野。那人气宇轩昂,贵气逼人,自然不可能住在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我只当他家中尚有妻室,不便立刻接我回去,就在那里安心住下。谁知他却——”

    凭月声音一顿,伸手用力扯裂了身上的外衫,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与肩胛。

    沈栖棠大概明白了她不便诉之于口的用意。

    不能人道,故而借鞭笞等手段,妄图以此满足内心怪癖之人,不多,但也不罕见。

    看来,梁王府中那口箱子,就是这人的了。

    “宅院里远不止我一人。他手段残酷,下手从不留情,性子也越发冷淡恶劣,甚至某一日还请了他的一位朋友登门,将我打得奄奄一息。后来也不知是请了哪路神仙,竟还将我救了回来,苟延残喘地继续供他们取乐。”

    凭月咬牙,停顿片刻,狞笑,“于是我趁他不在,引诱了宅院中的一名哑仆,让他替我买回剧毒。”

    她担心那人还会找人将她救活,所以故意在宅院里放了把火,趁乱跑了出去。

    宅院里的家仆紧追不舍,她在被追上前,服下了剧毒,跳入枯井。

    “也没想到枯井之下竟有一道门,我躲在暗门里,逃过一劫,但随后毒性发作,便一无所知了。”

    这也不对啊?

    沈栖棠愣了愣,“那,书楼里出现的尸骸,又是谁的?”

    “什么尸骸?”凭月不解。

    沈栖棠忖了忖,换了个问法,“书楼里从前有一只鬼怪面具,你走的时候,带走了么?”

    “带那种东西做什么?”不嫌晦气?

    “那你出逃,是什么时候?”

    “整日被软禁在宅院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那时春花才落,夏木成阴,想来应是初夏时节。”凭月想了想,“不过说起面具,我与那人相识不久,还未私奔时,曾去逛了一次庙会,买过一张傩面具。不过离开时并未带走,想来,大概早就丢了吧。”

    沈栖棠沉默着,面无表情地从石屋外取来了那张面具,“是这个?”

    凭月试了试,低声,“表面倒是差不多,不过我记得应该要重许多,戴上时,沉得总往下滑。”

    削薄了,自然会轻。

    沈栖棠没捋出思绪来,求助般偷偷望了一眼石门外的青年,趁女人没注意,无声地比划着,“怎么办?”

    神子澈指了指那张傩面具,口型隐约是……

    “捕快?”少女揣测。

    凭月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栖棠尬笑,“啊,我是说,你与那人一见倾心,与他相处不久就私奔了,那你原先的情郎怎么办?”

    器宇不凡之人,与那个五大三粗的捕快自然不沾边。

    “什么情郎?”凭月皱眉,提起那些人,难掩厌恶,“逢场作戏,露水姻缘罢了。那些公子王孙,都自持身份,同床共枕时都瞧不上我这种轻浮之人,有什么值得顾虑的?更何况,就他们那孱弱的身板,我又何苦眼巴巴望着他们?”

    诶?

    “不是有一个壮实的?胳膊比我大腿都粗,哪里孱弱了?”沈栖棠茫然。

    凭月比她都懵,“哪里有这种人?武夫怎么可能会到书楼这种文绉绉的地方来,也不嫌头疼。”

    “书楼之前呢?”

    “我在凌城,入幕之宾数不过来,但一定没有力役武夫。”女人轻蔑低哂,“再落魄的花魁娘子,在盛年之时,都不会是这种人能买得起的。”

    “……”

    沈栖棠无言以对。

    那捕快的确不大富裕。

    而且照欢卿所言,她刚来王都时,那位“姐夫”应该还没能进六扇门,连这口饭都没能吃上,就更没钱找花魁寻欢作乐了。

    还是六扇门。

    上次那姓杨的捕头,身份也不明不白。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如果还要问别的,那我也就只知道些‘芙蓉暖帐度春宵’的事了,小大夫要听?”

    凭月一双含情目略微上挑。

    不人不鬼地过了一年多,她早已瘦骨嶙峋,沈栖棠端详时,只觉得清秀,并未看出什么独特之处。

    可这一瞥,却现出绝代风华。

    令人口干舌燥。

    少女悻悻地摆手,笑,“不、不了。我答应你什么来着,好像是给你能致命的剧毒,对吧?你先躺一躺,我这就帮你!”

    女人并未尽信,狐疑地打量她一圈,却还是依言照做。

    冷不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颈间蛰了一下。

    紧接着,她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这是……?”

    沈栖棠收了银针,“昏睡而已嘛。”

    之前侯府那只小白犬,也遭过这待遇的。

    “她也算打定了主意想赴死,我们劝是不中用的。”她搓了搓手指,小声,“倒不如将她送到欢卿那里去,也能彼此照应。”

    事态未明,将这二人放出去反倒危险。

    留在书楼里,好歹知道的人不多。

    “说起来,她从被困的宅院里逃出去,竟能正好落入那口井中……”

    只怕当时困居她的宅院,就附近那个荒废的村落中。

    至少也是在这座山上。

    神子澈也若有所思,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栖棠不禁扯了扯他的衣角,不满地小声嘟囔,“在想什么?难道这种事,还有什么要瞒着我的不成?”

    “不是。”青年轻咳了一声,“我只是在想,虞昼持每夜在何处下榻都有记录,不可能经常出宫。但除他之外,王公贵族之中,似乎并未曾听说有谁……房中不能人道。”

    “这种事儿最怕瞒得不严实,还能让你知道?”

    不过,多少应该也会显露出一些才是。

    沈栖棠边往外走,边扳着手指头小声数着,“首先你和虞沉舟都不可能,梁王府那几位也是要被排除在外的,沈云苓不是,他的那帮朋友……至少画舫上那几个都虚耗得厉害,也没可能。还有那个捕快,能不能行不知道,但显然从外貌上来看就不像,只能说他做的事不大对劲。”

    那几个书生中毒后倒是不行了,不过看各自的习惯,之前都没这困扰。

    更何况家里都穷成那样了,想折腾也扑不出风浪来。

    和这件事有牵扯的人,似乎也就只有虞昼持了。

    而且浅薄的瓜葛,仅仅在于那枚珠钗。

    “其实还有一个人。”神子澈垂眸,低声,“你可还记得,前不久跟踪六扇门杨捕头离开的暗卫,最终去了哪里?”

    沈栖棠一愣,“齐王府?”

    这齐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连府门都极少出,王城中也很少有人见过他。

    但没人见过,自然就不能确认,他一直都在府里。

    “而且他将皇帝赐给他的姬妾都藏在小园里,身边也没有别的女眷,这就无法说明他究竟‘能不能’了。”沈栖棠点点头,“不是说那齐王病弱,总召老爷子去问诊么?这倒是可以去问问。”

    可这样一来,就看不成雪了。

    她叹气,转念想到车里那一箱厚实到离谱的衣物,似乎又没那么遗憾了。

    这是天意啊!

    ……

    沈府。

    天越来越冷,连池面都结了一层薄冰。

    老爷子想钓鱼,又怕冷,抱着个暖炉缩在岸边,唉声叹气。

    “大白天的,不用去太医院当值呀?”

    清越的嗓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老爷子被吓了一跳,手炉都差点被扔进河里。

    “兔崽子!有门不走,总翻墙做什么?你上辈子属贼的——”话音未落,他一抬眸,正好对上神子澈歉然的笑意,骂声便戛然而止了。

    婚事还没落定,总不好将女婿骂走了。

    他讪讪地笑了笑,“哎呀,国师就不要再惯着她了。这都不是姑娘家该如何如何的事,就连别人家再顽劣的纨绔,都没有这样放着门不走净翻墙的。”

    “好,下次一定走门。”神子澈从善如流。

    沈栖棠充耳不闻,挽着老爷子的胳膊,嬉皮笑脸,“爹爹怎么一见面就数落我们?我这不是想早点儿见到您,才翻墙的嘛?”

    “……我怎么觉得你见了我还很意外?”老爷子沉着脸,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阴阳怪气,“刚才是谁一进来就问我为何没去当值?”

    “好奇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我发誓。”

    少女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模样与这古灵精怪的脸着实有几分不符。

    老爷子没好气地横她一眼,“前几日一直在太医院,这不是因为天凉下来,一时不防感了风寒,才被‘开恩’放回家来休养了么?”

    沈栖棠愣了愣。

    就,大冷天的坐在池边盯着冰面下的鱼休养啊?

    “这鱼又不是从紫竹林里捞出来的,养不了病。”她小声嘀咕着,探了探老爷子的脉息。

    倒是快好了。

    “我还能像你似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老爷子嗤笑着,拨开她的指尖,边引着他们往屋里去,边问,“行了,你们也不清闲。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趟又是做什么来了?”

    沈栖棠笑嘻嘻,“想向您打听个人。”

    “魏慎行啊?”

    他老人家倒还记得上回的事儿。

    少女讪讪摆手,“是齐王。这王都之中,若说有什么人经常与他相见,也就只有您了。快与我说说,那位王爷,得的是什么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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