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同行

    从前最疼崔昭宁的父兄早就在多年前死了,整个崔家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而崔昭宁唯一的儿子赵衡是杀她的凶手。

    要是想找一个和从前的自己有联系的人的话,唯一能想到能信任的,竟然是不知姓名的宋先生。宋昭宁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唯一想到能求助的人,也就只有宋先生了。

    说话之间,宋昭宁已经在竹纸上写出了一行字。

    因为看得见的缘故,宋昭宁如今写出来的字远比上辈子整齐好看,但是笔画之间却照旧是从前的风骨。

    果然,她看到对面的男人整个人微微僵住,死死盯着纸上的字。随即,他伸出修长沉稳的手将那张单薄的竹纸握在手里,目光锐利如刀,径直朝着宋昭宁看过来。

    即便是隔着面具,宋昭宁也能看出男人眼底的探究与震惊,以及隐忍的兴奋。

    宋昭宁也难得的有些心境不宁静,缓缓开口道:“看来先生是认得这笔字了。”

    男人握着炭笔,在纸上潦草地写了一句话递给她。宋昭宁只是看了一眼,唇边便露出一点笑容,压低了嗓音道:“先生不是都猜到了吗。”

    宋昭宁清晰地看到男人的手微微一抖。

    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让一个人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并没有这么容易。于是宋昭宁继续道:“崔昭宁死前,每月十五都会来你这儿听你弹琴。但是……”

    她顿了顿,“崔昭宁曾私下和你说过,若是先生愿意,愿意延请先生入朝为翰林。”

    这件事的确是私下说的,但是杜嬷嬷当时也在。

    对面的人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宋昭宁继续道:“不过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真正的秘密是,崔昭宁之所以有这个念头,是先生猜出了崔昭宁的母家,镇国公一家叛国的真相。”

    这件事,只有崔昭宁和先帝知道。

    其余涉及此事的人的,都被先帝处理干净了。

    而宋昭宁之所以敢这么相信这位不知姓名的先生,就是因为,他曾数次轻而易举地帮宋昭宁想出应对之策。宋昭宁起初是十分警惕的,但是,十年的时间足以证明他确实并不是什么坏人。

    而且,他既然有这样的才智,若是当真居心不良,其实早就能无数次置宋昭宁于死地。

    宋昭宁往前走了一步,“先生可需要我将这件事细细道来?”

    对方不动声色地看向篱笆门外,缓步走过去将门打开了。他接过来笔墨,对僧侣做了个揖,对方连忙还礼。宋先生铺开竹纸,这才开始写字。

    无需。

    宋昭宁看着这两个字有些出神,就看到对方继续写出了一句话。

    看着宋先生当真相信她就是崔昭宁的时候,宋昭宁稍微松了口气,又稍微有一丝心酸。一旁的僧侣见两人交谈甚洽,于是便自己找了个借口去了一旁修篱笆。

    但是也没有走远。

    宋昭宁说话的声音不大,“我也觉得这件事奇怪,但是……”她顿了顿,“我想了想,唯一能找的故人,竟然也只有先生了。”

    对方沉默片刻,安慰了宋昭宁一句,只道世上无奇不有。

    宋昭宁看不到面具下的裴度的神色,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内心里翻腾着的复杂情绪按捺下来。男人握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只能竭尽全力,装作是平静无波的模样。

    崔昭宁记得那位不知姓名的先生,也不记得悄无声息守了她一辈子的宋修明啊。

    是啊,她怎么会记得宋修明呢?

    在她眼里,宋修明不光是当朝首辅,还是小皇帝的老师,更是辅政大臣。他手握着大半个大齐朝廷的权势,只要他想,就能轻而易举地登上她死死替小皇帝守着的位置。

    可她从未想过,崔家已经倒了,她这个太后不过是个空架子。

    他若是想,她如何守得住?

    裴度唇角掀起一点讽刺的笑意,却在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时,又悄无声息地舒展了眉头。

    罢了。

    宋昭宁轻轻吐出一口气,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面前的男人也在石桌上坐下,宋昭宁便继续道:“你这五年去了哪,我也是才知道你刚回京都。”

    对面的裴度提起笔,悬腕写了几个字将纸递过来。

    宋昭宁一瞧,才知道他是去了北地。她并没有去过北地,因此只是笑了笑,撑着下巴继续道:“我近来是有桩苦恼的事,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从前和你说这些说习惯了,故而第一反应也是来看看你在不在。”

    对方点了点头,示意她说。

    宋昭宁便将原身和裴度的婚事说了,说完不由补充了一句,“那裴度实在是混账得很,眠花宿柳不说,还轻薄得很,我如今看到他便头疼。”

    裴度一愣,一时之间有些好笑。

    因此也只是写道:“纨绔子弟少不更事罢了。”

    这句话却是让宋昭宁更有点不快了,因此继续道:“他再风流都是与我无关的,我只是实在厌恶他轻口薄舌,若是与这人共处一室,我绝对待不了一刻钟。”

    裴度:“……”

    没记错的话,从宋昭宁进来到现在,已经小半个时辰了。

    面具后的裴度眸色似笑非笑,只是继续问宋昭宁是不是想要退婚。

    宋昭宁自然点了点头,有些不快道:“裴度爱美人,我的脸上肿胀溃烂,他却不光不退婚,还不许旁人嘲笑我,想必是觉得丢了他的脸面。”宋昭宁皱了皱眉,“何必这么勉强,怕丢脸直接退婚岂不更好。”

    对面的裴度忍住了为自己辩解的冲动,只说是真心也未可知。

    但是宋昭宁忍不住笑了。

    “我与他不过几面之缘,若说情根深种,不如说是见色起意。”宋昭宁上辈子和先帝琴瑟和谐一辈子,时时相对,算是处处为彼此着想,而她在先帝眼里也不过是一枚棋子,“我如今只想摆脱这门婚事,过和先生一般闲云野鹤的日子。”

    对面的人手微微一顿。

    良久,他微微抬起脸看向宋昭宁。

    可同行至江南塞北,见山水迥异,人情百变。

    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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