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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花开花落(下)

    ?

    闹钟的铃声响了,钟荩听到了但是眼睛就是睁不开,似乎特别特别困,同时,她还听到了钟书楷起‘床’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无所顾忌。

    不一会,久违的煎‘鸡’蛋的油烟味从‘门’缝里钻进来,钟荩被呛咳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钟荩,要不要给你煎一只?”钟书楷也是呛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钟荩憋住一口气,走进厨房,把油烟机开了。平底锅里黑糊糊一团,看不出是什么。

    “爸,我来吧!”她实在无法恭维钟书楷的厨艺。不过,这已经是史无前例的进步了。

    钟书楷摆摆手,“不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钟荩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黑糊糊的那团盛进盘子里,还加了不少糖。如果方仪看到,不知要火成什么样。

    卧室里没有一点声响,显然方仪不在屋中。“妈妈呢?”

    “出‘门’跳舞去了。”钟书楷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吃得有滋有味,“我今天去海南,出差四天。哦,你那个车。。。。。。要晚个几天,比较紧俏。”

    钟荩笑了笑,回房间换衣服了。

    牧涛给她布置了个任务,让她上午和他一块去法院开个庭。

    那也是桩“杀妻案”,公诉人是牧涛。

    山西的一对夫妻来宁打工,丈夫在建筑工地扎钢筋,妻子在电子厂做流水线。妻子吃不下三班倒的苦,重新在美容院找了份工作。美容院的工作很清闲,赚的钱却很多,丈夫开始很高兴,后来听说那种小美容店,其实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他妻子拿回来的钱,是卖‘淫’得来的。一怒之下,他用一根钢筋,在一个深夜,将妻子箍死了。

    几件衣服,钟荩拨拉来拨拉去,最后决定还是穿了制服。

    钟书楷已经吃好了,还刷了碗。钟荩注意到他今天扎了条粉‘色’的领带,亮得有点刺眼。

    牧涛过来接钟荩的,两人直接去法院。钟荩上车时,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咂了下嘴,‘欲’言又止。

    九点开庭,‘女’方那边只来了妈妈和姐姐,说爸爸气得一病不起,在‘床’上躺着。男方这边到是来了不少人,还有一个蓬着头的小‘女’孩,乌溜溜的眼眸,好奇地转来转去。

    牧涛让钟荩在庭下观摩,他一个人坐在公诉席上。在他眼里,这样的案子,也不算大。

    不例外,犯罪嫌疑人是指定辩护。不知是哪家律师事务所的小助理,瘦仃仃的,西服像挂在衣架上,但嗓‘门’很大。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判死刑,所以他特能放得开。他认为犯罪嫌疑人有罪,但罪不至死。他不是罪大恶极的坏人,他是偶然犯罪,他没有蓄谋,他是被妻子背叛的消息冲昏了头脑,从而失去理智。他上有年老的父母,下有未到学龄的‘女’儿,他还有许多该尽的责任和义务,法律无情人有情,法庭应该网开一面,给他改过的机会。

    小律师说得声情并茂,厚厚的镜片后,泪‘花’晶莹。

    比起他的煸情,牧涛太过冷清而又条理。他只向犯罪嫌疑人确定了三件事:第一,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妻子从事卖‘淫’的?犯罪嫌疑人说是案发前两个月;第二,妻子的收入是不是比他高很多?他说是的,工地上的工钱是半年结一次,他平时只有少许生活费,汇给老家的钱都是她的;第三,他在工地上有没有喝酒、赌博过?他沉默了很久,看向牧涛的眼神带着哀求,最后点了点头。

    牧涛对法官说,从刚才的几点中可以看出,犯罪嫌疑人作为一个男人,没有担起养家的责任,反而纵容自己的恶习,把一切都扔给了死者。死者卖‘淫’是可耻的,但也是为生活所‘逼’。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装着孩子和老人,也装着自己的丈夫。在‘精’神上,她并没有背叛。一开始,犯罪嫌疑人明知死者卖‘淫’,却没有阻止,这说明他默许了死者的行为,也心安理得享受死者的付出。后来,大男子主义作怪,他接受不了工友们的嘲笑讥讽,他残忍地把自己的妻子杀害。从工地到他们租住的小屋有三里多路,在小屋中放着工地上的钢筋,这怎么不是蓄意谋杀呢?

    法庭上鸦雀无声,良久,犯罪嫌疑人哭了,接着,他的家人也哭成了一片。

    法官是位年过半百的中年‘妇’‘女’,姓任,她宣告休庭,改日再审。

    钟荩看着小律师鼓着脸颊,气哼哼地瞪着牧涛,那神情不知怎么让她想起了常昊。他第一次上庭,是否也是这幅样子?

    牧涛慢悠悠地喝着水,刚才的长篇大论让他觉得口干。

    他告诉钟荩,公诉人在法庭上一定要有自我,切记不能为辩护人左右自己的思维。法律是国家制裁罪犯的武器,不要和情感挂钩。

    钟荩羞惭地自责,刚才有一刻,她真的被小律师的话打动了。

    任法官邀请牧涛和钟荩留下吃午饭。凌瀚的讲座就在下午,放在法院最大的一个审判庭。在法院吃个工作餐,省得跑来跑去。

    牧涛欣然接受,出了法庭,他和任法官默契地不提一句案子的事。钟荩听同事讲过,在公检法司四大部‘门’,法院的食堂是最‘棒’的,师傅做的古老‘肉’和脆皮‘鸡’,怎么吃都不腻。不管什么客人来,法院都用这两道菜款待。

    果真,钟荩一行刚在餐厅坐下,笑呵呵的大师傅首先就端上了这两道菜。钟荩一口香气还没嗅进腹中,外面又进来了几个人。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牧涛上前伸出手,与走在前面的一位握了握,他称他为“吴院长”。

    吴院长替牧涛介绍身边的人,牧涛笑着说:凌队,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凌瀚用指尖推推眼镜,笑了笑。

    午餐很丰盛,师傅们另外又端上了素狮子头、西芹炒虾仁、凉拌‘毛’‘毛’菜、清蒸鲈鱼。牧涛和任法官被吴院长喊过去陪凌瀚了,钟荩和几个书记员同一桌,吃得非常自在。

    吴院长是法院分管后勤和教育宣传这一块,明年就退了,人显得特别亲和。

    “凌队成家了么?”他亲自给凌瀚倒了杯果汁。

    凌瀚谢过,笑道:“正在考虑中。”

    “‘女’友也在北京吧?”这句话是任法官问的。

    “她是南京人。”凌瀚平静地回答。

    “哈哈,那这次来宁办讲座,一举两得呀,正好可以看望岳父岳母。”

    凌瀚淡淡地笑。

    钟荩吃得快,和同桌的人打了招呼,起身先走了。她想找间会议室,喝点水,再休息会。

    “钟荩。。。。。。”会议室的‘门’,身后急跑过来的人替她开了。

    她没有回头,直直地看着围着墙的一圈沙发。上次会议残留的烟味,还飘汤着空气中。她想把窗打开,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是我!”身后的人又说。

    “我知道。”她以为自己会发不出声音,一旦开了口,她发觉自己很镇定。

    “我要是不喊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再和我说话了?”轻声叹息。

    钟荩拽住制服的衣角,紧紧的,她慢慢回过头。

    不是不说话,而是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走廊灰暗的光线中,他垂着的双手微微发抖。真是好笑,特警队长也会紧张?

    她很想视若不见,就这么走开。不过她最终没有这么做。默默挨过这痛彻心肺的时刻,那便是成长。

    “你好吗?”他很好,看得出来。她只是想找句话说。他是今天请来的贵宾,她得罪不起。

    “你呢?”他拿下了眼镜,在她面前,他的眸光自然而然放柔。

    有一次,她俏皮地把他的眼镜藏起,要他对她凶一下,让她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不寒而栗。他失笑,‘揉’‘揉’她的头发,让她别闹。

    来么!她竟然还对他抛媚眼,想‘诱’‘惑’他。

    他搂过她,说,我真做不来。

    她说那就证明那些传说纯粹是吹牛。

    他轻笑出声,眸光柔若湖水。

    “我很好!”就留下这些空‘洞’而又苍白的寒暄了,她耸耸肩,升起一股无力感。“我想休息会,下午专心听你的讲座。”

    她扭头朝会议室看看。

    “晚上我们一块吃个饭。”他舍不得眨一下眼睛。都已记不清上一次她离他这么近是什么时候了。

    “抱歉,我晚上和别人有约了。”

    说话间,恰巧听到有短信进来的声音。她打开一看,胡老师把相亲地点发过来了:丽莎饼屋。

    “我会在南京呆一阵,方便给我个号码么?”她排斥他的意思是那么明显,但他选择忽视。

    她拧了拧眉,“我觉得我心理很正常,也没犯罪的想法,应该不用麻烦专家的。”

    他心里明白,该道别了。他半天没吭声,实在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只得没话找话说:“晚上是什么活动?”

    “约会!”她很想回答得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结果,她自己听着都心戚戚,差点眼泪都忍不住。

    这很悲哀,不是吗?

    曾经所谓的也算得上很相爱的一对恋人,如今,他就要结婚了,而她也正奔跑在相亲的大道上。

    那些一生一世的东西说没了就没了。

    镜‘花’水月终成空。

    他默默把眼镜戴回鼻梁上,月牙型的疤痕‘逼’入她的眼帘,“玩开心点。”说完他转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她一步一步,靠近沙发,拉开窗,任北风呼呼倒灌,她闭上眼,**辣的感觉直接冲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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