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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另有隐情的案件

    楚薇薇凭着市长父亲的身份地位,很快便托人调出了媚云这单卷宗,只是年代实在太久远了,而且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H市,死个人实在也是件太普通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媚云是十里洋场颇有名气的交际花,如果不是因为她死得实在太离奇,也不会引起警方的注意,给她备了案。

    只是,卷宗里只简简单单地描述了一下媚云的生平,媚云的案情,没有结案,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谜团。

    媚云,1935年只身一人初到H市,虽然人生地不熟的,但不久就便成为十里洋场有名的交际花,倒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多香艳。媚云于上海,就如一则传奇,浓烈而短暂。

    先说媚云这个名字,是个俗到极致却又似乎雅到极致的名字,寻常人家的正经女儿是不会取“媚”这个字,说是艳俗,而且沾了风尘的味道。但“媚云”却把那俗的味道给一并抹了,那时正兴着著名诗人的《再别康桥》,且不论大户人家的小姐,就连一些普通的农家女儿都知道“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加上媚云的故事,那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再说到媚云这个人,虽端庄大方,气质宛然天成,但绝对算不上美人,特别是在大上海那种美女如云的花花世界,本应该是泯然众人里,但凭着高调的行事作风,出众的气质文墨……转瞬间便脱颖而出,她那阵还有个特别雅致的别称,叫:红梅夫人。

    因为,她的前额刻着一朵血色的红梅,凄美艳丽,不着人工痕迹,就如同天生一般,再称着她高高的发髻,显得无比清傲高贵,这样的女人是很容易唤起男人的征服欲望的,特别是那些有权有势,阅过无数女人的情场老手。而且媚云文墨不错,倒似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出得了大场合,故而同时也受到不少文人的追捧。

    她素来只穿旗袍,而且是偏爱红色系列的旗袍,她说过,既然大家赏面封她为“红梅夫人”,那她就只能喜欢如同红梅一般颜色的旗袍,而且旗袍更能把她高挑匀称的身段称的凹凸有致。

    媚云,是一个绝对耐不住寂寞的女人,短短一年间,与她闹过绯闻的政客、富商巨贾、自命风流的文人墨客不知有多少,她几乎没有多少时间是呆在自己家的,就如同她额上的红梅,清高孤傲的外表,却又如同火焰般不断纵情燃烧自己,冰与火两重天的结合,所以那阵交际圈里是没有人不知道红梅夫人媚云的。

    遗憾的是,这朵红梅开得绚烂,也开得短暂,第二年就凋谢了。那时,她正和法租界的华人董事打得火热,几乎就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可惜却离奇地死了。死在她自己的寓所里,穿着红红的喜服,顶着红红的喜帕,手腕上带着火红的镯子,没了头,诡异得很,巡捕房也就是象征性地查了查,没什么头绪,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媚云的死状可以说明她一定和关昊有关系,可能曾经是他的情人,关昊死后,她就来到H市发展,毕竟南沙镇离上海也不远,而且像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摇身变成交际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为什么她的前额会有红梅?仅仅是为了制造一个噱头,就在女人视作生命的脸上雕刻上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

    还是说为了掩盖前额的红斑,从而把红斑雕刻成红梅?关家大少奶奶傅贤淑的额上也有红斑,这么巧,这个叫媚云的女人的前额也有?难道媚云就是傅贤淑?可傅贤淑早在媚云到达上海的那一年就死了,或者死的不是傅贤淑,而是另有其人?

    大家吓了一跳,这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死的不是傅贤淑,那是谁?如果傅贤淑到上海之后改名媚云,但媚云的行事作风却与众人印象中贤良淑德的关家大少奶奶大相径庭,而且,逻辑上也似乎不通,长工杀了傅贤淑,却杀错了人?还是长工本来要杀的就是另外一个人?为什么当时没有人认出死的不是傅贤淑?

    ……

    本来已有些明晰的案情现在彷佛蒙上了更多的水雾,一层一层缠绕层叠着,浓郁地化不开……

    仔细再看了看宗卷,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警探叫毕少锋,但都已经过去70年了,不知道这个叫毕少锋的警探是否还在世。就算在,都90多高龄了,还能记得当初这单无头公案吗?

    无论如何,都还是要去南沙镇找楚薇薇的祖外婆傅贤情,再看看南沙镇还有没有老人对当年这单无头公案有了解。顺便取道上海,希望能够找到毕少锋,当年负责这个案件的警探,他知道的应该更多。

    希望此行可以让一切水落石出。

    ***

    夜,已有些深沉了,天上零星的星光在城市五彩霓虹灯的闪烁下显得有些黯淡。

    萧然一个人在路上闲逛着,喧闹的城市,来来往往的车辆,浮华的景象……突然有种恍惚,好似自己正行走在世界的边缘,所有的景象越去越远,渐渐模糊……最终缩化成一幕有些可笑的皮影……

    “小姐,你找谁?”一个声音在暗夜中猛然想起,将萧然拉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萧然怔怔地抬起头,正迎上一双怀疑的眼睛,隔着巨大的铁门,警惕地打量着她。

    噢,原来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文宇家门口。

    夜空下,巨大的白色别墅黏黏的溶化在稠稠的夜色中,浓缩成一个感叹号,警告着想通往这个世界的穷人,还有那巨大漆花的铁门蛮横地隔绝着两个世界,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压迫着萧然敏感的神经。

    自己和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傅贤淑的案子,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他,就如同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各自沿着自己的生命轨迹延伸,最多就是在楚薇薇的婚宴上见到他,但那时,一切已成定局。

    只是命运把他推到了她的面前,抑或是将她推到了他的面前,但又怎么样呢?他会放弃楚薇薇来爱她吗?即使他愿意,可他的家人呢,特别是他那带着挑剔眼光的母亲能接收她吗?

    萧然其实并不相信爱情小说中天崩地裂的爱情,现实是可以把爱情磨平的,况且,为了爱情,去伤害家人、朋友和身边爱你的人,值得吗?很多时候,人只能是屈从于残酷的现实,屈从于琐碎的生活,不要愤恨,不要抱怨,毕竟你终究是生活在现实中,而不是童话里。所以,这也是萧然不喜欢舞文弄墨的原因,那只会让自己远离现实,而商科,它会时时刻刻提醒你,你生活的世界是多么的现实和物欲横流,你随时可以很快地用成本收益衡量出项目的可行性。

    市长千金和商界翘楚才是人们眼中的门当户对,天造地设,而且,于自己,能去伤害楚薇薇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就算有一天,这样的幸福真的能够握在手中,自己又能够在楚薇薇的眼泪和怨愤中处之泰然吗?虽然从理智上来说,是公平竞争的结果,但……萧然也只是凡人,是凡人就还是有情感的,怕,薇薇会恨她一辈子了,就像那只怨灵,追逐着关昊的情人,无休无止的怨愤噬咬自己的同时,也吞噬着其他无辜的生命。

    心中千缠百转,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那管家看着萧然只是怔怔地瞅着大门不说话,想是急了:“小姐,小姐,你是找人么?”

    萧然摇了摇头:“不,不……我,只是随意走走。”

    管家疑惑地瞧了瞧萧然,摇了摇头,踏着小碎步转身离去,还一步三回头的,嘴里喃喃地说着:“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好似神经有些不正常呢?”

    萧然心底黯然,这个世界本就变化无常,不是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吗?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文宇究竟是如何想的,也不想再去揣测了,爱情于自己,虽然憧憬过,幻想过,但,始终不是生命的全部,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这么想着,心里竟舒坦了一些,借口也罢,自欺欺人也罢,总之不理了,不要理了……

    一回身,居然看见黑暗中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定定地站在夜色中,是文宇!他何时站在那的,站了多久了?

    萧然有些尴尬,自己的心事他都知晓了,该怎么办?淡定自若地和他打招呼?或者装着没有看见他?……千百个念头在脑海中急速地旋转……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如当时在雾山上,但那时他还会温柔地问她摔着没,关心地帮她拔出手心的枝桠,现在呢?在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他还会看她一眼吗?只怕他心中只会耻笑她,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丫头的自作多情……

    “你,……来找我的吗?”文宇的声音缥缈得有些遥远。

    本不打算来的,奈何心中的思念竟如此强烈,竟不由自主地来了,可是,来了,见着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是你,我也终归还是以前的我,萧然按捺住心中涌起的一丝酸涩,淡淡地说:“不,我只是,……随意走走……罢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文宇迟疑着说。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能回去的。”萧然匆匆忙忙的只想逃离,经过他身边时,忽然手腕一紧,被他紧紧地拉住……他手心的热度透过肌肤炽热地传来,灼烧着萧然敏感的神经。

    “若你不愿意我……送你,那就到路口吧,这段路,不太安全。”文宇妥协着。

    “恩”萧然轻轻颔首,就,一段路吧。

    是因为夜太深沉,还是这里实在太远离市区,竟如此静谧,如同墓碑一样沉寂和压抑。

    两人并排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单纯地走着……

    萧然偷偷瞥了文宇一眼,他微微蹙着眉,刚毅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他,是想和我说什么吗?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词?

    唉,萧然心底叹息着,明明说好不要再去想的,却仍旧忍不住去揣测他的心思,萧然,你真的好没出息,好没出息……

    忽然——

    一束耀眼的车灯刺破厚重的夜色,也刺破如同墓碑一样的沉默,一辆车疾驰过来,萧然反射似的抬起头,却有些茫然,只是傻傻地看着它越来越近……

    车,呼啸着从身边驰过,卷起一阵风……身体飘起来了,只是,不是被车给撞飞的,而是被文宇一把拉开,他的力道如此之大,萧然站不稳,直直地扑进他的怀中……

    曾经,偷偷地幻想过他会轻拥我入怀,在我耳边低声软语,而我则低眉浅笑的欲拒还迎……然此刻,真伏在他的怀中时,起伏躁动的心,竟渐渐平息下来,是到家了么?好累,好累,好想就这么睡了……如果不是这个现实的世界,如果不是自己虚伪的厚茧,只想就这么躺在他的怀中,一辈子。

    “你怎么了?车过来都不闪避的?不要命了?”文宇轻轻责备着。

    萧然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距离如此之近,为什么却如此不真实?只怕自己和他,终究是镜花水月,幻影一场。

    “你,哭了?”文宇扶起萧然,伸手想拭去萧然脸上的泪。

    “没,没……没有。”萧然低头挣脱着,遮掩着朝前跑了几步。

    “萧然,我……”

    “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明白的,真的,我明白的,我现在只想着傅贤淑的案子,我们……明天见。”萧然逃也似的离开了,瘦削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只看见白色裙锯的一角,最终也隐没不见……

    不要听他说拒绝的话,虽然知道这就是故事该有的结局,但我不要他亲口说出来,就让时间冲谈我的思念,我会好的,我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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