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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孤勇险峰行

    距离产生美,而美来自朦胧。

    美的背后是丑,而朦胧的背后是真相。

    对于寻求真相之人,永远不能沉溺于美好的假相,而是要勇于上前一步,彻底把真相看清楚。

    此案的一切真相,或许真的就在昆仑山!

    半月后,昆仑山下。

    一路走来,凤九天前所未有的纠结、痛苦。

    日日心神不安,夜夜辗转无眠。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种感觉不只属于旅人,更属于现在的凤九天。

    眼前的一花一草,似乎越来越熟悉,可他心中的疑惑与惆怅,却变得越来越强烈。

    舅父与父亲究竟熟亲?

    育恩与生恩究竟熟大?

    真相与亲情究竟熟重?

    凤九天心中始终没有答案,天底下又有几人能知呢?

    破庙,残月,孤星。

    一人痴坐庭中,唯有酒剑相伴。

    这样的画面很美,却美得凄清、绝望。

    “舅父,若您真是凶手,我该怎么办……”

    凤九天抬头望着远山,不由自主的轻轻呢喃。

    “真相未明,迷案未破,不可自乱心神!”

    远山自然不会说话,能说这样话的永远都是挚友。

    茶仪卿眉头微蹙,但语气间仍显得十分从容。

    三年里凤九天认识了很多人,更见识了太多鬼蜮人心。

    若说天下还有人能相信,或许就只剩下茶仪卿了。

    “茶兄,你怎么没去陪她?”

    “她说明日要一同前往,故此早早休息了。”

    “是啊,明日就要上山了,我真的怕……”

    “怕是天下最无用的情感。”

    “可若真的失去了舅父,我将一无所有!”

    “不!你还有我!”

    茶仪卿的眼眸澄澈,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凤九天看着他的目光,似乎找到了一线支撑。

    纵亲人尽去,只要挚友还在,天就永远不会塌!

    “什么人!”

    凤九天轻喝一声,人已跃出数丈。

    茶仪卿也看到不远处的人影,一闪即过的人影。

    这道人影飘忽不定,夜里看来如魉似魅。

    若凤怀山真是凶手,这人影便绝不简单。

    他们追着人影翻山越岭、穿林过溪,许久未歇。

    “小九,我们快回去,这是在调虎离山!”

    “纵然调虎离山,也要问个清楚!”

    “咱们问不出什么的。”

    “难道一夜白追了?”

    “再不回去,或许就后悔莫及了!”

    茶仪卿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凤九天反驳。

    凤九天只得点了点头,转身随着他赶回古庙。

    晨曦映照古庙,四下薄雾弥漫。

    迷雾中遥遥走来两人,步履略显疲惫。

    他们轻声议论着,脚下速度却丝毫不减。

    持扇公子来到一间禅房前,轻轻叩响房门。

    “莉儿,你还好吗,昨夜是否平安?”

    随着叩门声,房内隐约传出一阵“窸窣”声。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茉莉缓步走出了房门。

    “萧郎,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茶仪卿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却被她脚上的鞋子吸引了,鞋帮上有些泥土,好像还略微有些水迹。

    “莉儿,你昨晚到哪去了?”

    茶仪卿的声音满是关切,眼睛紧盯着茉莉。

    茉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捋着鬓边秀发。

    “萧郎,我一直在睡觉呀,门还是你帮我关的呢。”

    “是吗?我可不喜欢有人对我说谎!”

    “好吧,我昨晚是出去了。”

    “你去哪了?是否看到了一道人影?”

    “人影我没看到,只是发现你们不见了,独自找了很久。”

    “那你刚才为何要骗我?”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以后不许孤身犯险,更不许骗我!”

    面对为了自己不顾危险的姑娘,茶仪卿还能再说什么呢?

    茶仪卿说罢,在庭中踱起步来。

    他的头脑从来都很清晰,此刻却有些糊涂了。

    凤怀山是否真是凶手、那道人影又是谁、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他不断的思索着,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无比紧张。

    “不好!出大事了!”

    “萧郎,怎么了?”

    茉莉闻声出了房门,疑惑的看向茶仪卿。

    “小九呢?刚回来就没看见他!”

    “凤少侠不会一个人上山了吧……”

    昆仑山,玉虚峰。

    此峰巍峨灵秀,常隐于虚无缥缈之中。

    峰上厚厚堆了一层积雪,显是昨夜又下了大雪。

    凤九天自幼在此长大,这些年又屡屡梦回。

    眼前的风雪、山峰、草庐,他无不熟悉至极。可这一切并没勾起他心中的亲切感,反而觉得无比陌生。

    让他更陌生的,无疑是此间主人,曾日夜相伴的舅父。

    或许他这次回昆仑山,便再难活着离开……

    “当!当!当!”

    凤九天立于雪中,叩响凤怀山的房门。

    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笑脸还是利剑。

    既来之则安之,他本就没想过活着下山。

    “凤九天!你这恶贼,还有胆子回来!”

    他身后突然传来几个脚步声,以及愤怒的呵斥声。

    凤九天很疑惑的转过身,一脸无辜的看向身后几人。

    这些都是凤怀山的弟子和门童,也曾是凤九天的朋友。可他们的长剑尽数出鞘,显然已不把凤九天当做朋友了。

    “万兄弟,许久未见,我以为你回隐峰山庄了。”

    “你这奸贼,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一个英俊的少年目光犀利,手中宝剑更加犀利。

    隐峰山庄藏有无数宝剑,少庄主的剑自然不会差。若他真想杀凤九天,或许并非痴人说梦。

    “万兄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们恨我至斯?”

    “少要装糊涂!你昨晚做的好事,现在就忘了吗?”

    “昨晚我一直在追人,哪有时间做什么好事?”

    “呸!你杀死对你恩重如山的舅父,却在此装无辜!”

    “什……什么!舅父死了!”

    “尸体还停在房中,自己去看!”

    凤九天闻言打开房门,踉跄的冲了进去。

    房间并不大,没有太多杂物。

    窗边的一张木床上,赫然蒙着一块白布,白布下果真躺着个人,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凤九天跌跌撞撞到了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白布,他多希望那些人说的是假话,可惜眼睛却骗不了自己。

    在掀开白布一角后,真的露出了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

    这世上他谁都可能认错,只有三张脸是他永远认不错的,对他来说,亦师亦父的凤怀山,无疑是其中之一。

    凤九天眼前忽然一黑,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他想过此行的无数种可能,却偏偏没想到这种。

    谁料当年下山前那一面,竟成了两人的最后一面。

    凤九天并没有哭,反而冷静得骇人。

    大恩无谢,大爱无言,大悲无泣。

    他只痴痴地看着尸首,看着他咽喉处的剑痕。

    这一剑无疑又是诛天十三剑,但绝非其中第十四剑,此招凤九天不但会,而且是他最得意的一式。

    他不知道如何唤回舅父,更不知如何洗刷冤屈。

    为了不连累茶仪卿,凤九天才特意独自前来。

    可现在他深深的后悔了,前所未有的后悔。若他在,自己怎会如此无力,如此无奈,如此无助?

    “凤九天!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万玉龙点指凤九天,再次大声怒喝。

    凤九天缓缓回头,眼中已经布满了无数血丝。

    “万兄弟,我杀谁也不会杀舅父的!”

    “我昨晚亲眼见到的,你还想抵赖吗?”

    “你看清杀人的是我了吗?”

    “不但看清了,还听到师父喊你名字!”

    “一定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对舅父暗下毒手!”

    他突然想起那个假廖楚笙,岂不是也会用诛天十三剑?

    “易容?你的样子化成灰我都认识!”

    “你若不信就给我两个时辰,我定能自证清白!”

    “好!就给你两个时辰,若不能证明休怪我们无情!”

    “好!到时你们不动手,我也定自裁谢罪!”

    凤九天说得诚恳之至,众人只得暂时散去。

    从来栽赃陷害易,自证清白难。

    两个时辰莫说凤九天,就是茶仪卿也难找到线索。可他既然说了两个时辰,便连一刻都不能耽搁。

    他目光仍停在凤怀山身上,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

    幼时玩闹的画面、练功习剑的画面,纷纷涌入了他脑海。

    他一直以为舅父对自己从无隐藏,永远知无不言。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瞒了自己很多,一些秘密至今未知,而且这些秘密大到连龙行云和李昪都欲言又止。

    到底会是什么事,让三个泰山北斗都不能畅所欲言?

    很多地方都会有禁地,昆仑山也有。

    但禁地不在山洞、不在密室、更不在地下。

    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凤怀山草庐旁。

    那里不宏大,也不阴森,只是一间小小的仓房。

    这间仓房就在众人眼前,可里面有什么没人清楚。

    凤九天已顾不了许多,下意识闯进这间仓房。

    房子多年没人收拾,早已落满了尘埃、结着蛛网。

    室内除了一些杂物外,居然一无所有。

    凤九天彻底愣住了,甚至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苦笑。

    小时候曾多次想进来看看,都被舅父拦住了。而且平时和颜悦色的舅父,总会因此大发雷霆。

    那时他对这间仓房充满想象,长大了才渐渐淡漠。

    他以为里面肯定有值钱的宝物,或是什么惊天的秘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异想天开了。

    凤九天回屋取了块抹布,擦拭起这些杂物来。

    他知道无法自证清白,倒不如从容的接受。在死前提舅父打扫一下仓房,似乎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他一边擦拭着各种杂物,一边回忆着舅父的音容笑貌。

    “舅父,我不该怀疑您,之前是我太傻了……”

    凤九天轻声叹着,随手打开了房角的一个破木箱。

    这个木箱里面放着几把生锈的剑,应该是出自凤怀山之手。

    凤九天把这些剑都取了出来,未及擦拭,却突然愣住了。

    因为木箱最下面竟放着一本小册子,已经微微泛黄。

    他隐约记得舅父好像拿起过,并且常对着它长吁短叹。

    凤九天好奇的打开册子,一个二十五年前的故事映入眼帘。

    庐山,九叠屏。

    凌霄派大殿圣洁无比,与自然相得益彰。

    而殿内气氛却十分紧张,众人各个义愤填膺。

    “掌门!请您下令诛杀奸贼谭安洺!”

    所有弟子都高声请求着,其中凤怀山最是积极。

    “山儿,为父想把掌门之位传给安洺,你便如此嫉恨他?”

    说话的是掌门凤逸尘,他虽略显年迈,但仍貌若神人。

    “父亲,孩儿并非嫉妒他,而是实话实说!”

    “难道当初为父让他带走《诛天十三剑》,真的错了?”

    “他说要借掌门秘籍打入鬼境,三月内必大功告成,可结果呢?”

    凤怀山十分气愤的说着,眼角除了愤怒还有杀意。

    “结果他三年音信全无,定是早已卖身投靠了!”

    云松青的神情也很愤怒,出言为凤怀山帮起腔来。

    “你们说的有理,或许真是为师看走眼了!”

    凤逸尘脸色无比凝重,眼中尽是无奈与惋惜。

    “师父,眼见方为实,不如您派我们去鬼境一探究竟!”

    李昪和廖楚笙看向高高在上的师父,齐齐说道。

    凤逸尘思索良久,这才十分郑重的开了口。

    “正伦、楚笙所言有理,若他真是投身邪派,定斩不饶!”

    众人闻言都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随后各自下去准备了。

    整个过程中,唯有龙行云一言不发,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

    凤逸尘不禁有些奇怪,特意把他留在了殿中。

    “行云,你一向最有主见,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师父,您与家父曾有过节,故此弟子不便多言。”

    “我与你父恨天的事已过去多年,你还不能原谅为师吗?”

    “师父,您在我流浪时收留了我,我又岂敢再恨您?”

    “那你就说说对此事的看法吧。”

    “此事关乎掌门人选,我对其没有丝毫觊觎之心。”

    “有也好,没有也罢,尽管下山一试身手吧。”

    “不!弟子不想下山!”

    “你不想下山?那你要做什么?”

    “我只想留在山上,时时伺候在您身边。”

    “这……这样也好,只是委屈你了。”

    凤逸尘看向龙行云的目光愈发慈爱,仿佛已把他视若己出。

    武当山,紫霄岩。

    一对侠侣牵马缓行,甚是甜蜜。

    “谈哥哥,你说凤前辈真能容下我和父亲吗?”

    “你虽是冥尊之女,却诚心向善,他定会接纳你们。”

    “万一他嫌弃我的出身……”

    “不会的,师父一定会接纳我们的。”

    “如若凌霄派容不下我们父女,我就与谈哥哥远走昆仑山。”

    “我既能说动你和岳父归顺正道,就能说动师父接纳你们。”

    “哈哈,这倒也是,你的剑厉害,嘴更厉害!”

    “可是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动你啊!”

    “你是说孩儿临渊,随我姓魏这件事吧?”

    “可不是嘛,我一世英名颜面扫地啊!”

    “哼!谁让你是上门女婿,孩子当然跟我姓了!”

    两人有说有笑情意甚浓之际,突见数道寒芒从天而降。

    数把长剑配合极佳,自然而然组成了一张剑网。

    剑网恢恢疏而不漏,把两人进退之处尽数封死。

    “紫英,这是凌霄派的剑阵,你千万小心!”

    谭安洺说着拔出长剑,魏紫英也抽出了一条软鞭。

    “谭安洺!你勾结邪派妖女,我们奉师命前来清理门户!”

    凤怀山长剑点指谭安洺,目光之中杀意滔天,另外三位师兄弟也尽倒提长剑,愤恨之色溢于言表。

    “凤师弟,紫英不是妖女,她已被我说服,改邪归正了!”

    “鬼境冥尊之女若能改邪归正,太阳就能从西面出来!”

    凤怀山朝三人一挥手,四把长剑再次齐齐刺出。

    “紫英,你千万别动手,我……”

    “谈哥哥,这些人不讲道理,我们不能束手待毙!”

    魏紫英说着长鞭一挥,宛如毒龙,空气似都随之碎裂。

    她武功未必天下无敌,却也绝非常人能及。怎奈凤怀山人多势众,又个个武功奇高,魏紫英刹那落于下风。

    谭安洺见状只得暂时撕破脸皮,出剑保护爱妻。

    六人一阵混战,直杀得天地动荡,日月无光。

    此战竟连着打了一天一夜,方在第二日黎明决出胜负。

    魏紫英毕竟是个女子,此时早已精疲力尽。

    凤怀山虽也疲惫不堪,仍拼尽最后力气刺穿了她的胸膛。

    魏紫英胸膛被刺穿,鲜血喷溅,身子缓缓倒下。

    “紫英!紫英!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谭安洺见爱妻性命垂危,不由分了心神,再强的高手心智也有极限,顾此难免失彼。

    此刻谭安洺身上露出数处破绽,廖楚笙焉能放过?

    他长剑倏然刺出,宛如游龙,直点谭安洺咽喉。就在谭安洺侧身躲避之际,云松青长剑却伺机刺入他的腹间。

    长剑绝情刺入,谭安洺闷哼了一声,身子倒在地上。

    “谈哥哥!我们生已再难相爱,死却要共赴黄泉!”

    “紫英,我此生欠你太多,只能来世再还了……”

    两人用尽全力向对方爬去,只为最后再牵一次对方的手。可惜他们受伤太重,鲜血染红大地,早已没了力气。

    他们的手只差一寸,短短一寸,却是梦想与现实的距离。

    他们最后一个愿望,最终都未能如愿以偿……

    凤怀山见两人死了,长长松了口气。

    几人的脸色虽都和缓下来,可却各怀心腹事。

    “《诛天十三剑》乃武功绝学,他定会随身携带。”

    云松青出言提醒凤怀山,随后抢先一步过来翻动尸身,师父虽未明言得秘籍者即为掌门,可谁不明弦外之音?

    果真如云松青所料,秘籍真在谭安洺怀中。

    他取出了一本极是古朴的书,还有一袋花籽。

    这本秘籍早已泛黄,若一不小心,书页就会破碎。

    李昪看看两人尸体,然后目光停在另几人身上。

    “三位师兄,依你们看这两具尸首……”

    凤怀山不屑的瞥了瞥,轻蔑的冷笑数声。

    “这两个恶贼死有余辜,难道也配入土为安?”

    “可……可他毕竟曾是我们的大师兄啊?”

    “李师弟,善恶从不两立,何必妇人之仁?”

    李昪闻言半晌默然不语,心中显是五味杂陈,良久之后他朝三人拱拱手,语气有些复杂。

    “三位师兄,我看不透江湖之事,从此别过了。”

    “师弟,你难道不回凌霄派了?”

    “师父可是极看重你,日后必会重用。”

    “是啊,下任掌门之位或许是你的。”

    三人多次出言挽留,李昪却只摇了摇头,决然向南而去。

    他此去结识了南吴权臣徐温,从此走上仕途之路。

    其他三人自然向东,回庐山九叠屏复命。

    数日后,庐山。

    此时正当盛夏,山上草长莺飞,花团锦簇。

    可凌霄派大殿内外却尽是白色,白得死寂而肃杀。

    不是雪的白、不是石的白,也不是花的白,而是孝服与灵幡之白,世间最让人悲伤的颜色。

    凤怀山三人见状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正殿之中。

    正殿**肃穆,一口上好的棺木停于殿中。

    殿内只有两人,两个痛哭失声的人。

    “师父,弟子无能,愧对您的养育之恩啊!”

    “父亲,女儿无用,实在妄为人女……”

    三人闻言全都彻底愣住了,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妹妹,父……父亲他……”

    凤怀山目中含泪,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两人闻言缓缓回过头,愧疚的看向凤怀山。

    “哥哥,我对不起父亲,我没照顾好他!”

    凤怀山闻言身子晃了晃,险些昏倒在地。

    云松青尽量压制悲伤,开口询问。

    “凌筠,师父怎么死的?”

    “你们走后父亲病了,数日水米未沾……”

    “师父是病死的?难道没请陈抟前辈前来救治?”

    龙行云强行止住泪水,轻轻摇了摇头,出言回答。

    “不!师父只是偶感风寒,并非病逝。”

    “那你快说呀,师父究竟怎么死的!”

    “他昏沉之际,碰翻了灯盏,葬身火海……”

    “你一直在他身边,为何不照顾好他!”

    “当时……当时我出去取药,哪知就发生了意外。”

    凤凌筠默默的点点头,一切都没有丝毫反常。

    “凌筠,师父临终前说过什么吗?”

    “他说对不起谈师兄,不该下追杀令!”

    几人闻言都有些怔住了,凤凌筠忙取出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谭安洺写给师父凤逸尘的,一封看似荒唐的信。

    信上所述,竟是一件千百年少有的奇事,堪称匪夷所思。

    谭安洺趁冥尊闭关之际,成功打入了鬼境。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诛天十三剑》取得了魏紫英信任。后来两人真心相爱,魏紫英甚至甘愿为其改邪归正。而此时闭关的冥尊提前出关,却因旧伤复发而受制于谭安洺,随后谭安洺说服了冥尊,使其甘心投奔凌霄派。

    谭安洺于信中再三言明,自己并未忘本,而且很快就要回山。

    只可惜这封信未及交到凤逸尘手中,他们夫妻却已死于非命。

    四人读完此信心情更是沉重,良久谁都沉默无言。

    几日转瞬即过,众弟子为凤逸尘立了坟茔。

    凤凌筠见景生情,伤心欲绝,于是辞别众人和云松青回了涟霞山。

    剩下廖楚笙与凤怀山并立坟前,两人神色甚是悲痛。

    “廖师弟,父亲已死,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要杀了龙行云,为师父报仇!”

    “父亲死于意外,与龙师弟何干?”

    “师兄,你是师父之子,难道连你也糊涂了?”

    “我的确糊涂了,被你说糊涂了。”

    “师父长年睡眠不佳,何时塌边有过灯盏?”

    廖楚笙的语气斩钉截铁,让任何人都难以质疑。

    但凤怀山却摇了摇头,神态极是失魂落魄。

    “廖师弟,没有证据,不可妄动杀念!”

    “这……师兄,难道你真认为龙行云是好人?”

    “他虽是龙恨天之子,却绝非奸恶之人!”

    “哈哈哈,师兄既然不信,那就好自为之吧!”

    廖楚笙无奈的苦笑数声,转身拂袖而去。

    他当夜竟不辞而别,接连几日都音空信渺。

    五天之后,凌霄派大殿。

    所有弟子不分辈分,全都聚集于此。

    龙行云则立于高阶,俯视着殿中众人,而凤怀山站在他对面,两人面色都无比凝重。

    良久,龙行云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师兄,师父临死前,曾有意让我接任掌门……”

    “龙师弟,你若接任掌门,恐怕难以服众吧?”

    凤怀山仗着自己儿子的身份,自然有恃无恐。

    “凤师兄所言甚是,我绝不敢觊觎掌门之位。”

    凤怀山以为龙行云会据理力争,不料他竟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把掌门信物交给我吧!”

    “师兄指的是那把剑?”

    “没错,父亲的云涯剑!”

    龙行云笑了笑,朝身边低阶弟子出言吩咐。

    “你们快去,把宝剑取来!”

    一位弟子应了一声,快步出了大殿。

    所有人都以为,凤怀山必定就是下任掌门了。

    片刻后,那弟子却跑了回来,神色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

    “龙……龙师兄,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

    龙行云眉头微蹙,双目紧盯着这名弟子。

    “云涯剑昨夜被人偷走了!”

    “什么!云涯剑失窃了!”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有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

    凤怀山紧盯着龙行云,语气间隐隐带着质问之意。

    “龙师弟,父亲死后剑由你保管,为何这般大意?”

    “这……”

    龙行云被问得略一迟疑,转头看向那名弟子。

    “你快说,宝剑是被何人盗走的!”

    “我……我不知道……也不敢说……”

    那弟子怯生生扫了凤怀山一眼,显是欲言又止。

    凤怀山心头一惊,随即双目怒视着那名弟子。

    “你的意思是我贪图掌门之位,盗取宝剑咯?”

    “凤……凤师兄……你何必再演戏……”

    “我演戏?你有何证据是我所为?”

    “看守宝剑的张师兄死了,伤口是诛天十三剑留下的!”

    众弟子都把目光看向凤怀山,宛如万把钢刀直刺内心

    凤怀山愤怒的抓住那名弟子,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少要妖言惑众,小心你的脑袋!”

    这时殿内响起一阵喧哗,众人都在指责凤怀山。

    “凤师兄,你恶迹败露,就要杀人灭口?”

    “师父喜欢龙师兄,你妒火中烧,想篡派夺权?”

    “你人品如此不堪,难怪师父不爱亲子,却喜欢弟子。”

    此类议论、诽谤之声大作,宛如浪涛般此起彼伏。

    凤怀山自知无力反驳,双眼紧紧盯着龙行云。

    龙行云道:“眼见为实,快把张师弟尸体抬上殿来。”

    他话音刚落,数位弟子便把尸首抬了上来。

    所有人都凑过去查看,之后怒骂与呵斥声更甚。

    诛天十三剑众人虽不会用,却大多见掌门凤逸尘练过。

    这具尸首的咽喉处,那道剑痕无疑正是诛天十三剑所留。

    这世上唯一可能会这路剑法的,只有一人——凤怀山!

    “不!凤师兄不会是这样的人!”

    龙行云见群情激愤,连忙大声喊道。

    众人却都不给他面子,依旧是不依不饶。

    凤怀山无奈的笑了,笑容中满是痛苦与嘲讽。

    “哈哈,我杀人夺剑?篡夺掌门之位?无稽之谈!”

    龙行云用力的点点头,极是关切的开口询问。

    “师兄,你到底会不会诛天十三剑?”

    “我会!”

    “师父何时传与你的?”

    “并非师父所传,而是归途中偷习的。”

    “什么!凤师兄,你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我的确偷习了剑法,却绝未杀人夺剑。”

    “你夺也好,未夺也罢,掌门之位都是你的!”

    龙行云眼含怒意,横扫众人,威严之意溢于言表。

    “龙师兄,你纵威望再高,也不能如此庇护奸贼!”

    “我今日纵血溅大殿,也要护师兄周全!”

    龙行云脸色变得怒不可遏,拔剑就要与众人拼命,众弟子也不甘示弱,纷纷抽出了随身兵刃,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刹那降至冰点,大战一触即发。

    凤怀山怎忍父亲尸骨未寒,众人就因掌门之位而血战。

    “龙师弟,你不可动手,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无力保护师父,却决不能再让师兄有闪失!”

    “你不必管我,我从此离开就是。”

    凤怀山说着朝四方拜了拜,随后从容的走出大殿。

    他的从容写在脸上,悲伤与无奈却只能藏于心中。

    当夜,月残星稀。

    凤怀山在山下酒馆里独自喝着闷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往昔凌霄派种种,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记忆的闸门打开,他自然想起了廖楚笙。

    “廖师弟现在何处?为何不辞而别?若他在一定信我!”

    此刻还能相信自己,敢相信自己的,只有龙行云了。而且廖楚笙失踪前,岂不也提到了他吗?

    凤怀山当即站起身,默默的潜回了凌霄派。

    往日他仗着自己亲子身份耀武扬威,此时却只能畏缩如鼠。

    一日之间,一事之因,处境竟会天差地别。

    凤怀山越发理解谭安洺,心中满是愧疚与悔恨。

    凌霄派,一处隐蔽的山穴。

    穴内狭窄而阴森,平日绝无人迹。但此刻却隐隐传来阵阵怒骂与冷笑声。

    “龙行云!你这卑鄙小人,休想让我为你效命!”

    “我卑鄙?为报父仇,何错之有?”

    “若真想报仇,为何不投身他派门下,公平决战!”

    “哈哈,你们人多势众,如何公平?”

    “呸!你以为师父也是不讲信义之人吗?”

    “哦?你言外之意,是我不讲信义咯?”

    “你烧死师父、残害同门、逼走师兄,丧尽天良!”

    “你对我如此痛恨,我又何必再留你性命?”

    “哈哈,我廖楚笙死于你手,实在天意弄人!”

    凤怀山听到此处再也听不下去,倒提宝剑直入洞穴。

    无论龙行云究竟是善是恶,都要与他当面对质。

    刹那间,他已到了洞穴尽头。

    廖楚笙被缚于木架之上,双手鲜血淋漓,地上的两节断指,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龙行云的宝剑,此刻已到了廖楚笙的咽喉。

    “龙行云!你这蛇蝎之辈,休要猖狂!”

    龙行云闻言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回过头。

    廖楚笙也抬起了头,看向正气凛然的凤怀山。

    “凤怀山,你已离开凌霄派,此事与你何干?”

    “你杀我父亲、污我清白,与我无关?”

    “这……这不过是他一面之词罢了!”

    “一面之词?你当我不认识云涯剑吗!”

    凤怀山怒火中烧,用手点指着龙行云手中宝剑。

    龙行云脸上略一尴尬,随即轻蔑的冷笑起来。

    “哈哈,既然你非要逼我,就莫怪龙某无情!”

    龙行云手中宝剑陡然出鞘,泛起的光华宛如天星。

    “这……这是诛天十三剑!你怎么可能……”

    凤怀山神情无比惊诧,声音也有些颤抖。

    龙行云点点头,嘴角那抹冷笑显得愈发得意。

    “你以为我为何要在老东西身边呆这么多年?”

    “难道你偷阅过《诛天十三剑》?”

    “何止是偷阅,我早已心领神会!”

    龙行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在凤怀山面前一晃。

    “这是我记录下来的,与原谱全无二致!”

    “你!你!你!奸贼纳命来!”

    凤怀山刹那抽出长剑,刺出冷酷而绝情的一剑。

    这一剑也是诛天十三剑,不折不扣的诛天十三剑。

    兄弟相残本已讽刺,用掌门绝学相残,便愈发讽刺。

    这一战究竟战况如何,凤怀山并没有记叙,只知道最后胜利者是他,龙行云终究还是败了。

    但全派弟子无人相信凤怀山,往事也终归成了往事。

    廖楚笙为报大仇,投了九幽鬼境,成了凶名赫赫的冥尊。

    凤怀山则赌气找到云、李两人,传授了诛天十三剑。随后心结寒冰的他,从此远离江湖,隐于昆仑山。

    为了纪念父亲和大师兄,他在玉虚峰种下了泣血梅。

    每次他看到泣血梅时,总是悲伤中带着欣喜,似乎他们还在人世,似乎又回到了往日时光……

    凤九天读完故事,眼中泛起泪光。

    他终于知晓了当年的秘密,知晓了凌霄派凄凉与无奈的过往。

    他除了悲哀,更多的是对龙行云的不耻与痛恨。

    他也终于明白,千华山为何迷雾重重,自己为何屡遭冤屈。而且他也明白,为何舅父让他去凌霄派要剑谱,甚至他有理由相信,父亲也是惨死于龙行云的剑下!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已无暇容他细思了。

    他在杂物中继续穿行,希望能再发现点什么,直到他把这间屋子都翻遍了、擦过了,仍无线索。

    他又回到正室,回到那具熟悉的躯体旁。

    “舅父,我一生言而有信,或许很快就要去陪您了!”

    这一刻,天无言、地无言、雪无言、人亦无言。

    茫茫宇宙间,似乎只剩下凄凉与死寂……

    突然,脚步声惊破沉寂。

    凤九天苦笑,只当来的是万玉龙等人,当他打屋门后,竟有些大喜过望。

    “小九,你又如此莽撞。”

    又是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称呼。

    这样真心对自己的,或许世上只剩下一个人。

    “茶兄……”

    凤九天亲切的叫着,声音哽咽,泪眼婆娑。

    茶仪卿轻轻拍着他的肩,声音无比柔和。

    “小九,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

    “人死不能复生……或许我也快死了……”

    “什么?你此言何意?”

    凤九天尽量平复语气,把方才的事情重复一遍。

    “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茶仪卿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凤九天心头一暖,若他是位姑娘,恐怕此时定要投入茶仪卿怀中。

    “凤九天,两个时辰到了!”

    万玉龙怒气汹汹的踢开门,带人涌了进来。

    凤九天正要拔剑,茶仪卿却拦住了他。

    “诸位,不知可否听在下一言?”

    “你是谁?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你们理亏!”

    “我们理亏?你开什么玩笑!”

    “凤前辈尸骨未寒,你们却如此不敬,还不理亏?”

    茶仪卿说着指了指凤怀山尸身,神情间极是恭敬。

    众人闻言虽都冷笑起来,神色却无不收敛。

    “你是谁?到底想说什么?”

    万玉龙盯着茶仪卿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茶仪卿目光丝毫不避,显得很是理直气壮。

    “小九是被人冤枉的,而真凶正逍遥法外!”

    “你也觉得凶手是易容行凶?”

    “没错,除此没有更好的解释。”

    “我不相信,昨晚我亲眼目睹的!”

    “昨晚?小九一直在我身边,根本没有上山!”

    “你们是一伙的,自然要为对方开脱!”

    “那我想问,我们为何要杀凤前辈?”

    “你……你们为何杀人,我们如何得知?”

    万玉龙被问得无言以对,只能强行狡辩起来。

    “总之一命偿一命,不找到凶手,他就必须死!”

    万玉龙点指凤九天,咬牙切齿的说着。

    “一命偿一命?你父亲的命,我找谁偿?”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悠悠传来,来人正是茉莉。

    万玉龙见到茉莉一愣,突然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事。

    “原来是神医到此,有失远迎!多谢您当年救了我父亲。”

    “你父亲欠我一命,可否抵过凤少侠的命?”

    “这……一码归一码,岂可混为一谈?”

    屋内人声嘈杂,屋外风雪漫天。

    而在漫天风雪中,竟有数千人聚上山来。

    有剑侠、有乞丐、有道士、有和尚,不一而足。

    “凤大侠,你所言之事确为实情,我等特来道歉!”

    凤九天闻言有些疑惑,趁几人不备闪出门去。

    “我舅父所言何事,竟能惊动四大掌门?”

    “你是何人?与凤大侠是何关系?”

    四位掌门目光被凤九天吸引,几乎不约而同的问道。

    凤九天并不想做介绍,只淡淡的说了三个字。

    “凤九天。”

    众人闻言忽然一片喧哗,大多投来敬佩的目光。

    “莫非是以一人之力剿灭九幽鬼境的凤九天?”

    丐帮帮主乔建贤目光炯炯,似对凤九天钦佩已久。

    凤九天却也不以为意,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乔帮主,到底是何事惊动了四大门派?”

    “凤少侠难道不知?”

    “我若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那你应该见过泣血梅吧?”

    凤九天听见“泣血梅”三字,脑中宛如响起炸雷,若非泣血梅自己焉能怀疑舅父,或许他也不会惨死。

    “泣血梅是舅父独有,也只能在昆仑山存活。”

    “我们曾经也这么想,故此误会了凤大侠。”

    “你们也听说了泣血梅的事?”

    “此事江湖中人知之不多,但我们却查清楚了。”

    “那你的意思是,还有人会养泣血梅?”

    “有伙歹人在昆仑余脉种植此花,以此诬陷凤大侠。”

    “那伙歹人是谁?现在哪里?”

    “他们早已取下花朵,并将花匠杀人灭口了!”

    “可余脉至江南甚远,如何才能让其保持娇嫩?”

    “当然是用特殊药物,具体配方不得而知!”

    “多谢乔帮主告知,让我顿开茅塞!”

    凤九天一向狂傲,此刻却恭敬的施了一礼,若对于有助自己之人还傲慢,岂非成了天大的混蛋?

    “阿弥陀佛,凤施主可在草庐之内?”

    少林寺方丈同光大师双手合十,显得慈祥而**。

    凤九天就在他面前,所以他问的凤施主自然是凤怀山。

    “不瞒大师,我舅父已于昨夜故去了!”

    “什么!凤大侠因何而死?”

    神龙派掌门李瀚阳眉头一蹙,诧异中带着悲伤,正一派天师慈妙真君口念道号,悲伤之色溢于言表。

    凤九天正要答话,万玉龙却怒气冲冲大喝起来。

    “诸位前辈,恩师正是惨死于凤九天之手!”

    他的语气万分肯定,让人无可置疑,众人看凤九天的目光,瞬间从敬佩转为敌视。

    “凤九天,我还当你是善类,不料如此狼心狗肺!”

    李瀚阳与乔建贤怒目圆睁,似乎随时都要出手。

    凤九天恭敬之色瞬敛,脸上仿佛凝了冰霜。

    “万师弟,你冤枉我就罢了,真要置我于死地吗?”

    “凤九天,你不但该死,还当食肉寝皮!”

    万玉龙咬牙切齿说着,当场无数人齐声附和,此刻大多数人都不再把凤九天当成英雄和朋友,而是视之如同魔头,十恶不赦的魔头!

    对待十恶不赦的魔头,正道中人只有一种态度,那就是群起而攻之,不除之誓不罢休!

    “诸位,此事尚未查明,不可冒然动手!”

    茶仪卿带着茉莉出了屋,朝数千弟子大声高呼。

    李瀚阳见来人竟是茶仪卿,不由微微一愣。

    “说话的莫非是大理寺卿萧大人?”

    “李掌门好眼力,在下正是萧俨!”

    “萧大人,你不在唐国办差,何故来此?”

    “我此来既是为私,也是为公!”

    “哦?莫非你是凤九天的朋友,来此调查泣血梅?”

    “没错,李掌门果然一语中的!”

    “那你自然要护着凤九天,说的话不值一听了!”

    “凡事虽要讲情,却更要讲理吧?”

    茶仪卿一字一顿的说着,目光紧盯着四位掌门。

    他此言虽然有理,乔建贤却颇不以为然。

    “萧大人,那依你看凤大侠是怎么死的?”

    “多半是凶手易容杀人,意图栽脏嫁祸!”

    “易容?莫非你当我们不知韩王之事吗?”

    茶仪卿闻言脸色变了变,竟被问得有些难以应答。

    凤九天发出一声冷哼,正眼都不看乔建贤一眼。

    “乔帮主,茶兄为何要假扮韩王?”

    “是……是为了除掉奸贼。”

    “没错,他不顾自身,为天下除贼!”

    “那又如何?那也不能否认其手段卑鄙!”

    “舍身除贼卑鄙?那乔帮主有何不卑鄙的建树呢?”

    乔建贤被问得脸发红,同时发红的还有他的双眼,双眼发红的他,只会做一件事——杀人!

    不是自己杀了别人,就是让别人杀了自己!

    掌如疾风,势如雷霆,世罕匹敌。

    若非绝顶高手,怎配作第一大帮之主?

    凤九天却似乎全未看到,没有一丝动作。

    乔建贤不由停掌,生怕他会使用阴招。

    “凤九天!你为何不拔剑?”

    “我习剑不为杀人!”

    “不为杀人?那习之何用?”

    “不为杀人,而为卫道!”

    “卫道?”

    “只有邪魔外道,才该杀无赦!”

    “我没空和你贫,受死吧!”

    乔建贤说着口中一声暴喝,就要再出掌。

    凤九天微微颔首,流云剑却没入自己肩头。

    “你要做甚,疯了不成?”

    “不!我没疯!”

    “疯子才会自己伤自己!”

    “我刺此剑,只为了一件事。”

    “何事?少卖关子!”

    “我纵屠尽你帮,也是为你所迫,也绝非背叛正道!”

    乔建贤正欲冷笑,可见凤九天杀意冲天,何人敢笑?

    凤九天看着另外三位掌门,恭敬的深施一礼。

    “三位,你们今日也定要与我为敌吗?”

    三人相视对望,半晌才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凤九天见势非但不慌,反而发出了爽朗的大笑。

    “好!尔等虽不辨善恶,却不惧生死,佩服之至!”

    随着他的笑声,他毫不犹豫的又刺了自己三剑。

    鲜红的白袍、鲜红的利刃、鲜红的双眼。

    山峰吹乱青丝,鲜血染红白雪,格外触目惊心!

    “小九,千万别莽撞行事!”

    茶仪卿连忙开口,尽显焦急之色。

    凤九天笑了笑,轻蔑而霸气的开了口。

    “他们心智既昏,我就用鲜血将其唤醒!”

    他口中说着,宝剑出鞘,势如流虹。

    剑饮鲜血,自孕有灵,护主杀敌,生死相随。流云剑此刻嗡嗡作响,仿佛真的有了生命。

    大雪忽至,随风飘洒,杀气直冲九霄。

    他剑尖大绽光华,剑刃比冰更冷,所过之处生死尽断。

    敌人近千,高手如云,又怎抵凤九天一剑?

    茶仪卿毫不犹豫的从怀里取出一粒丹药放入口中。

    纵损十年阳寿,换挚友平安,又有何惧!

    他怎忍心让小九一人血战,自己却袖手旁观?

    凤九天见两人出手,本想阻拦,但还是忍住了。

    若出言阻拦岂非嫌弃?岂非让茶仪卿生不如死?

    凤九天知道,现在除了向死求生,别无退路。人处险地,往往会爆发潜能,连自己都震惊的潜能。

    三人身影飘忽,绝招尽施,横扫千人亦似等闲。

    此战之惨烈在江湖罕见,惨绝人寰,无言可喻。

    原本清净雄伟的昆仑虚,此时已变成人间地狱!

    大战持续多久,死伤多少,无人知晓。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战之惨,生平仅见。

    若非四大掌门皆非死即伤,只怕仍要持续下去。

    各大门派死伤无数,但谁也不敢怨恨凤九天。

    恨是人的本能,但却只会恨自己所能企及之人,对于不能企及之人,他们也只能选择仰望。

    不过这种仰望中尽是阴影,永远,永远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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