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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黑白子

    燕都府新式学堂

    陶紫鸢出现在课堂的外的那一刻,几乎教室里所有的学子同时禁声,看向门外那一袭?色长裙的女子步伐婀娜的走近,长发挽起,蓝田玉簪微暖,步步婀娜,脚下生莲。

    屏风两侧,无论男女学子皆不由得瞠目结舌,屏息凝神生怕下一瞬间这幅梦里的画便碎了,破了。

    终于有人轻声发问,“这……是……是陶先生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惑,然而每个人都在心里有了一个答案。

    是的,那个人就是他们的陶先生。

    陶紫鸢走到课堂的最前面,双腿交叉并拢的坐在属于老师的桌案前,轻咳了一声,唤回众人的思绪,然而下一刻便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喧嚣声。

    “天啊!陶先生竟然这么美!”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完全不像一个人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师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吟一首酸诗老师也不会看上你这样的笨蛋的!”

    “戚,懂不懂什么叫做欣赏?下流无耻,你这种人怎配坐在这学堂之中?”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矣。”

    张府之坐在课堂最不起眼的中间地带,听着那些人的各种评判,张了张嘴,悄然闭上,却是真心的觉得眼角余光中的那人像是书里写的那一般,人间绝色。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陶紫鸢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悔恨,为什么非要和里奥打赌呢?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心中哭笑不得,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瞥,中气十足的道了一句,“安静,该上课了。”

    话音刚落,众人闭上了嘴巴,被这么一位大人教训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只是这一节课不知道是用心听课的人多,还是看着那一袭蓝色长裙的人多一些。

    下了课的陶紫鸢刚出教室便看见等候在外面的韩文彦,后者看着她不由得眼前一亮,啧啧赞叹道,

    “天碧罗衣拂地垂,美人初着更相宜。”

    陶紫鸢瞥了他一眼,“说正事,本都尉忙着呢。”

    韩文彦笑了笑道,“那些人来上课的事情你和他们说了吗?”

    陶紫鸢迟疑片刻被韩文彦看出了端倪,无语道,

    “莫不是忘记了?”

    陶紫鸢故作镇定,轻咳了一声往外面走去,韩文彦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唠叨着,

    “你说说你,堂堂风波亭都尉,别的忘记也就算了,咱就拿上次被里奥带走这件事说吧,时空大门在哪你不知道?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说说你这些年是不是降妖除魔傻掉了?”

    陶紫鸢面容微赦,小声道,“你才傻了呢,带着人抄了那么多人的家,被李相卿拿着当枪使了还一点自觉都没有。”

    韩文彦笑了笑,道,“你先别急着说我,那些人就这么放进学院里,不怕养虎为患?”

    韩文彦所谓的那些人,是曦月一族的贵族,一方面在课堂上担任老师的角色,另一方面作为学子,学习黎清的文化,名义上是文化的互通,当然还有一些普通人也在其中。

    这是陶紫鸢和里奥的交易,也是新式学堂的李相卿和曦月一族的交易,里奥帮忙引进新的思想,另一方面陶紫鸢则要在他对付圣主的过程中出力,而曦月贵族在学堂里也是一种诚意。

    话说来讽刺,一个亲手将王朝颠覆的男人,又突然间转过头来相帮,陶紫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停下脚步,陶紫鸢看着对面的来人微眯起眼眸,身后的韩文彦也是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上前行礼,

    “臣韩文彦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万安。”

    看着那人身旁娇艳的女子,陶紫鸢蹙起了眉头,弯腰行礼,

    “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李相卿也是临时接到消息说是皇帝和贵妃要来巡视新式学堂,没想到好巧不巧的便碰上了陶紫鸢。

    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啊。

    “起来吧。”

    皇帝淡淡道,“今日朕只是微服出行,来看一看,说起来朕还不曾来这里看过。”

    “谢陛下。”

    一个起身,一个让在了一边,纵是如此依旧可以注意到那女子的目光。

    世上女子多痴情。

    “陛下,风波亭还有事,臣先行告退一步。”

    皇帝倒是没有阻拦,只是对陶紫鸢交代道,“正好,贵妃想去风波亭看一看,陶大人正好一路。”

    陶紫鸢:“……”

    看了一眼那风姿绰约的女子,陶紫鸢面不改色道,“陛下,风波亭是是非之地,怕冲撞了娘娘的凤体,臣死难以谢罪。”

    皇帝微微蹙眉,很明显陶紫鸢这是不乐意的意思。

    一直默不作声,含笑不语的异域美人笑了笑,道,“陶大人言重了,有陶大人这样的人在,想来本宫的安全定是无虞的,本宫只不过是听说风波亭断秋崖的景色极好,不知可否一饱眼福?”

    陶紫鸢看向皇帝,淡淡道,“娘娘的凤体金贵,一旦有个万一,说不定整个风波亭的人都死了也无法平息陛下的哀怒,为了陛下的圣体康安,娘娘还是在这太平世道慢慢观赏的好,臣告退。”

    说着陶紫鸢绕过两人朝着新式学堂的外面走去,余下的韩文彦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诧,忍下了心中的笑意。

    太平两个字咬的尤其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她是不是在讽刺什么?

    亦或是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亦或是那身为异国之人却成了红颜祸水的女子。

    身为贵妃的女子似乎也没有想到陶紫鸢竟然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一时间竟是也难以回神。

    看向身旁的皇帝,后者明显面含怒容,冷冷看向旁边的李相卿,道,

    “李爱卿觉得陶都尉如此,是仗了谁的势?”

    李相卿弯腰恭敬道,“臣不知。”

    皇帝冷笑着道,“不知?怕是没有比李爱卿更了解的人了吧!”

    皇帝拉着还在出神的美人怒气冲冲的离开,身后的李相卿站起身,看向远处离去的二人,不咸不淡的扯起了嘴角。

    韩文彦走一步上前,望着离开的人,道,“不管了?”

    李相卿淡淡道,“管什么?又不是我的事。”

    韩文彦怔了怔,随即笑道,“相爷英明。”

    这位陶紫鸢的好友非但没有因为李相卿的置之不理而有所怒,反倒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随即又蹙起了眉头,语重心长的道,“可能你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李相卿淡淡一笑,转身走向自己休息的屋子,似乎并未放在心上,闲庭散步一般从容道,“那又如何?”

    韩文彦怔了怔,随即感叹不已。

    是啊,那又如何?

    坐到李相卿现在的位置,没了黎清可能还有一个黎明,可黎清若是没有了李相卿那可真是要彻底完了。

    这种陶紫鸢个人的事情,就算皇帝想迁怒,也做不到明面上,所以,那又如何?无非是君臣生了嫌隙,可是那样色令智昏的君王,又有什么效忠的意义?

    巍巍大厦,摇摇欲坠。

    ————

    接下来的几天,燕都城乃至朝堂上都发生了一件让众人惊诧却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新式学堂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一些眉目,一来是李相卿没有刻意隐瞒,二来那可是在文人聚集的地方,可想而知总有那么一些不怕死的好事者的存在,消息散步出去。

    多少心怀怨怼的人纷纷扬眉吐气,仿佛皇帝的这一手发泄了他们心中积怨已久的怒气。

    而事情的源头却在断秋崖上一边下棋,一边对山脚瀑布修行的少年施加压力,竟是两不耽误。

    凌源看着自己已经放水了很多的棋面,某些人的白子依旧是一塌糊涂,真不知道她前些年都学了什么。

    眼见着白子又落在下策之地,凌源苦笑着道,“你跟萧寒都学了些什么呀?这棋下的也太臭了。”

    陶紫鸢瞥了他一眼,手指微勾山脚下的少年便是又叫苦不迭,这才说道,“下棋重要的在于意境,意境在不分输赢。”

    话音刚落便把棋盘上困住自己的黑子捡走了两个。

    凌源淡笑不语,仿佛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做派。

    捡着盒子里的黑子落在棋局上,落了下风的黑子重获新生。

    “燕都城里都乱了套了,皇帝对李相卿下手可不留情,抛出了一个诱饵让沐党和李党争着去咬,沐党那边又放出李相卿买卖官爵的勾当,不容乐观啊。”

    陶紫鸢冷笑道,“帝王权术他倒是学了个九分,只可惜胸襟胸怀,却是下乘!”

    凌源勾了勾唇角,似乎对此不置可否。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么一个护短的丫头竟然也开口咬人了,而且咬的还是皇帝,早些年皇帝总拿着李相卿当陶紫鸢的软肋,没想到今儿个竟然真的动起手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那人是一条龙。

    凌源沉吟片刻后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新式学堂那边已经派去了我们的人,可是那个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说着又轻笑出声,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说起来你也不过二十几岁,比他大不了几岁,也是个孩子啊。”

    陶紫鸢撇了撇嘴,幽怨道,“我都成亲了,才不是孩子呢?当然了,在你这种老不死的怪物跟前,岁数是小了点。六七十岁的人长了一张年轻人的脸,也不嫌别扭。”

    凌源看了一眼陶紫鸢身后,笑着道,“那我觉得他应该比我更别扭一些。”

    伴随着不好的预感升起,陶紫鸢猛然间回头,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牵强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下午好。”

    一头银发的男子月白色长袍被山风吹起浮动,暗紫色的眸子流光异动,

    “你,跟我走。”

    凌源刚放下手里的棋子,以为这一局早就分出胜负的棋可以结束了,然而下一刻刚要起身却听对面那个女子笑着道,“

    我最近脱不开身,给你找个人吧。”

    何玖微怔,片刻后淡淡道,“可以,让他去湖边找我吧。”

    陶紫鸢嘻嘻一笑,目送着那人远去。

    身后的凌源黑子重新落下,没来由的问了一句,“来得及吗?”

    陶紫鸢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笑意盈盈,看着有些傻,却也是最让人欣慰的。

    那个曾经因为世界的寒冷和灰暗而冰冷的心,不带温度的眸子,重新点亮了属于她的光。

    而这一切的改变,因为那曾经的盛世,曾经的新郎。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激励提醒自己一般。

    凌源不禁红了眼眶,手下的黑子落在了本不应该下的地方,刚想把棋子捡回来已经有人先一步落子,开心大笑道,

    “落子不悔啊,我赢了!”

    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凌源笑骂道,“下山去,多少天没履行职责了,公文都堆积成山了,文秀得多命苦才跟了你这么个主子!”

    陶紫鸢吐了吐舌头站起身一边离开一边喃喃自语道,“文秀跟着我怎么了,要吃又吃,要喝有喝,嫁人了我还得给她备丰厚的嫁妆,怎么就命苦了。天底下哪里还有我这么好的主子了?”

    身后的凌源听见了只是笑着摇头,一直到那人离开了断秋崖,凌源对着空无一人的断秋崖,轻声道,“你看见了吗?如果看见了,就让她少承受一分苦难吧。”

    可惜没有人会回答他。

    ————

    陶紫鸢走到了曾经度过无数白昼的瀑布旁,看着那个在草地上潜心修行的少年,不由得莞尔一笑。

    “好傻啊。”陶紫鸢笑了笑,却是嘴角甜蜜。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做了很多,却很少言语。

    如今,也到自己了吗?

    陶紫鸢走过去,一手拍在少年的后脑勺,潜心打座的少年吃痛睁开了眼睛,刚要还手却在下一瞬怂怂的收手,笑眯眯道,

    “呦,这不是都尉大人吗?从那边回来了?您这回来的真快欸,几天就回来了,真棒!”

    陶紫鸢气的笑了,骂道,“滚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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