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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欠了一次

    仿佛大梦一场,醒来却是满头青丝变白发,陶紫鸢无奈叹息,或许她真的应该离开了。

    看向门口的那位老友,女子展颜道,“以后就有劳你了,那孩子,需要人提点。”

    凌源眼眶有些热,点了点头,硬撑着道,“放心吧,我在一日,风波亭就容不得那些人撒野。”

    陶紫鸢轻笑着,道,“你说的话,我放心。”

    凌源抬起袖子不经意的擦掉眼角的泪水,洒然道,“既然你醒了,我就回去忙去了。”

    陶紫鸢笑着道了一句,“辛苦了。”

    只见那已经背对自己的人挥挥手,无再多言。

    夏夜,一室清凉,陶紫鸢抚摸着舒适的被褥,这是只有帝王家才可以享受的进贡的锦缎裹成,里面的棉花也是百里挑一的最上等的一种。

    散落一地的水晶灯片在烛火中泛着璀璨的光,宛若地上的辰星。

    叹了口气,陶紫鸢终于苦笑着看向身旁那位目光炙热的男人,无奈道,“我又欠了你一回。”

    里奥轻笑着道,“可你依旧未曾将我放在心上。”

    陶紫鸢有些心虚,仍旧嘴硬辩解道,“……我没有。”

    里奥却不曾将她无力的辩解听进去,只是温和的笑着,可那目光却让陶紫鸢觉得分外的难捱。

    陶紫鸢讪讪笑道,“打扰你这么长时间,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就要下床,却被那人一手扯住了袖子,陶紫鸢迟疑片刻,笑着道,“怎么着?难不成伯爵大人是觉着我躺了一天,这被子不干净,要我帮忙浆洗?”

    旋即又自笑起来,“大人这里的东西但凡是拿出去都是几百金的东西,我若是浆洗坏了,还不如帮你在买一床。”

    里奥的脸色逐渐的黑了起来,冷声道,“我几时说过要你做这些?我这府上也不缺做这些的人。”

    陶紫鸢眼睛一转,陪笑道,“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要抽出自己的手,可不曾想被那人识破,脸色愈发的难堪,陶紫鸢无奈只能叹息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算我又欠你一次,可还好?”

    里奥瞥了她一眼,明显完全是不相信她说的话,陶紫鸢撇了撇嘴,随即蹙眉道,“大人是帮了我,可我已为人妇,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实在是于礼不合。”

    里奥只凝视着她,眼中流露的一抹讥讽让陶紫鸢心中一虚,恍然间发觉那所谓的礼教自己似乎早就叛逆了,如若不然又怎么会盼头露面,只要简单的一转,便可以想到他在讥笑的自然是这样的事情。

    陶紫鸢不再纠结,只是看着玻璃窗外,从二楼的位置看下去,整个园子一览无余,前面的绿地上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左右两边一水的红色玫瑰开的妖娆美丽。

    若不是那远处树梢之间隐约的红色建筑,怕是会让人觉着这是另一个国度。

    然而,这是他们这些人的祖先从很久很久以前便一直生存呵护依赖的土地,可如今,无论时空大门打开与否,没有输给胡人,反而输给了另一群人。

    看着她面容中流露的哀伤,里奥知道她又想起了难过的事情,却是以为她大半想起了她那位亡夫。

    “你们这里丧夫的女子,也算有夫之妇吗?”

    陶紫鸢闻言转过身,那人冷笑的面孔落在眼中,张了张嘴,淡淡道,“大人想要其他的什么,本夫人一定不会吝啬。”

    里奥笑意加深,道,“我想要的从来都是夫人一人。”

    陶紫鸢眸光微冷,“恕难从命。”

    里奥挑眉,提醒道,“貌似你没有这个权利。你一身修为早已在澜沧江散尽,凌源也走了,如今你能靠谁救你脱离苦海呢?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有所依仗的风波亭都尉吗??你怕是忘记了你们这位皇帝十分想把你换掉啊,出了这个公馆便有无数人等着拦下一位身无所长的都尉,踩着她登上风波亭的那个位置,如此一来,你苦心孤诣的为那个少年铺垫的路,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句句入骨,分析的再准确不过,很难想这是一个外邦之人,而不是一个在黎清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不过转念一想,陶紫鸢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已经很多年了,自从这些外邦人踏上黎清的土地。

    陶紫鸢平静道,“你不是还指望着我帮你对付圣主吗?当做一个交换吧。”

    里奥嗤笑出声,严重带着嘲讽,“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帮我?巅峰时期的陶紫鸢对我才是有用的,所以这个交易,并不等价。”

    陶紫鸢不怒反笑,落在那人的眼中,竟是眸光复杂。

    陶紫鸢道,“这世上的交易从来都不是等价的,更何况伯爵大人怎么知道现在的我帮不了你?寻常之人若是做那种逆天之举,怕是早已生命衰竭,可大人不好奇,为什么我还能醒过来吗?”

    里奥被提醒了一下,原本他只是想的理所当然,如今一想确实有些不对。

    微微思索,仍旧没有想通其中到底是哪里的问题,不过里奥的目光落在了陶紫鸢的身上,他方才便隐隐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力量,时有时无,而且并不是很强烈,但却让人无法忽视。

    以往并未发觉,可如今仔细想想,这种感觉还是在今日见到陶紫鸢之后才有的,眯起双眼打量着对面的人,道,“无论你是否有底牌未打出,可现在的你连一个普通的曦月族人都打不过,怎么能活着走回风波亭?”

    陶紫鸢陌声,他又道,“如若你今日活着走回风波亭我便信你,并从现在开始保你,一直到我用你那一日,可若是走不回的话,我的债又该向谁去讨呢?”

    冷静,现实,条理清晰,这样的里奥才是曦月一族的君王,也是陶紫鸢可以接受的那一个。

    “若是我没能走回去,就请伯爵大人派人取出我的心脏,作为给伯爵大人振兴族群的回赠。”

    女子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让人觉着胆寒,即便是亲手杀死了那些族人的里奥,也觉得震惊不已。

    心脏?

    陶紫鸢闭上眼睛,将全身的力量汇聚在胸口的位置,那里的心脏便在里奥的眼前时隐时现,更让他惊诧的是,她的心脏是纯白色的。

    里奥张了张嘴,终是松开了手,陶紫鸢转身离去,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步子,未曾回头,轻声道,“大人的恩情,陶汐都记在心里,人生一世若是连知恩图报都不能做到,那才是禽兽不如。”

    里奥尚且未从方才的惊讶中缓过神,只是怔怔的看向那人,听她轻言慢语道,

    “无论大人方才的那些话是真恼了陶汐也罢,还是为了让陶汐不会心怀愧疚也好,陶汐都只记着大人的恩。大人待陶汐好,可有些事情不是一个好字便能说的清的。荣华富贵虽好,可陶汐求得无外乎是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如今的陶汐不为了别的,只为了那人一心想要守护的,这是陶汐欠他的。”

    里奥明白了,听懂了,怔怔的笑了起来,只是眼角的泪水那人是看不到的,他只是怔狂的笑着道,“你欠他的用一生去还,欠我的用命还,陶汐,好一个干净利落的陶都尉啊!”

    可我从没想让你以命相抵,只是想拥你入怀。

    然而这句话被男人放在了心里,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听到。

    陶紫鸢张了张嘴,拉开门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公馆外看不到的地方,才停下步子捂着胸口的位置。

    在痛,在动,似乎也在责骂自己的薄情吧。

    陶紫鸢呢喃道,“如果一开始遇见的人是你,会不会我这以后的半生就会不一样了?”

    说着又暗自摇头苦笑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如果啊?”

    抬起头,看向那黑暗中的身影,眼眸微动,冷声道,“既然来了,那就出来吧。”

    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一袭紫衣的中年男子,腰间一柄弯刀,身形粗犷,虎背熊腰,高了陶紫鸢差不多一头,脸颊旁的络腮胡子瞧着更显豪情。

    “陶都尉散尽一身修为,只为了保澜沧江北无数生灵,巾帼不让须眉,李玉佩服!”

    说着拱手一礼,倒是印证了他说的话了。

    陶紫鸢见此苦笑着道,“乾元山千条鱼,唯有一条鲤鱼跃过龙门,在江湖上声名大噪,他请了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倒是真看得起我。”

    名为李玉的大汉大笑道,“听人说起定风波的名号,以往只觉得徒有虚名,却不曾有机会讨教,今日难免有趁人之危之嫌。可有那么一句话,自古以来,那高位便是有能者居之,风波亭不是你定风波一个人的,总要有一个让大家都觉得靠得住的主子,夫人觉得我所言如何?”

    别的她都没有注意,单独是那一句“夫人”让她觉着顺耳,于是在那人古怪的目光,那白发女子笑着道,“这一声夫人,你的命保住了。”

    李玉愣了一下,随即不由得嗤笑出声,“我当你为澜沧江北生灵挡了一灾而有所敬佩,本打算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可你竟然口出狂言,看来也不过是一个疯妇人罢了。”

    陶紫鸢平静道,“你知道为何那人让你打头阵?后面还有其他人吗?”

    李玉的眼神变的阴鸷起来,很明显陶紫鸢的话让他很不愉快。

    陶紫鸢视若无睹,继续道,“因为你够蠢。”

    李玉怒道,“你找死!”

    陶紫鸢笑了笑道,“可惜呀,你比我死的早。”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李玉立刻反应过来向旁边躲去,刚刚落地方才的位置便被砸出了一个窟窿,再看向那坑中的碎物,竟是一束折了段的冰凌。

    还没等李玉缓口气,下一次的攻击接踵而至,刺骨的寒意栖身而来,李玉连忙拔刀抵挡,被劈来的一束冰凌向两边而去,又是一阵颤动。

    一次次的攻击接踵而至,不一会儿的功夫李玉便已经是喘着大气,拿着刀的手也在颤抖不休。

    陶紫鸢一手撑着身旁的桂树看的热闹,抬起头头顶的桂花开的白嫩,让人喜欢。

    脚步声响起,陶紫鸢的身后走出一位灰色短发的少年,眸光冷淡,冷漠道,“想要闹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打扰了伯爵大人休息,该死!”

    一抬手,一股气流迅速的穿梭,而这一次的中年男子,那位乾元山一直传说可以鲤鱼跃龙门的家伙,也终于是变成了一塑冰雕。

    陶紫鸢弯了弯唇角,看向道路中间的琉月,后者转过身,弯腰一礼,依旧是那派区时空的绅士风度,琉月温和道,

    “这里是公馆的地界,大人若是不介意琉月可以送大人一程。”

    陶紫鸢弯起眼睛,笑道,“你怎么不说是你们大人让你送我的?我倒会更放心一些。”

    琉月笑了笑,并未出声。

    陶紫鸢有些疑惑道,“为什么?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应该不是会违逆他的人,只是因为我在澜沧江边救了你吗?可如果我不出手,你也未必会怎样。”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千万别说什么这是公馆的地界,离得远着呢。”

    琉月张了张嘴,轻声道,“伯爵并没有说不许送大人。”

    陶紫鸢轻笑着,眼睛里面有些热。

    她很强悍,强悍到即便是死她也不在乎,也想守护着那些人。

    也很脆弱,脆弱到只需要一个人,一句话便足以让她动容。

    可这世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主动的温暖接纳她人。

    恰恰,她就是那些不明白,不懂得,不愿意的人之一。

    所以,有一句话说得好,卿本凉薄。

    公馆通向燕都城的小路上,琉月走在陶紫鸢身侧,倒是保了这一路的太平。

    陶紫鸢驻足望着远处那座安静的燕都城,依旧有灯火阑珊,隐约间照亮街上的路。

    她恍惚间想起来,有那么一次,似乎也是在夜晚时分,那人牵着自己的手,很温暖,很安心。

    可那样的温暖和安心,终究是回不来了。

    “你该回去了,琉月。前面的路,总是要我自己走的。”陶紫鸢轻声道,看向那人目光中是鲜少的温柔。

    她读书不多,却记得一句话,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对陈堔如此,对那个人如此,唯独,欠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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