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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二十年前的口信

    对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说,她永远都是“那位女士”。

    在提到她时,华生几乎没听他用过别的称呼。在他心目中,她足以让所有其他女性黯然失色,无与伦比。

    这并非因为他与艾琳·阿德勒间有着什么特别的情感。所有的情感,尤其是爱情,他都避之不及,他要的是冷静、缜密、不为外界所动的头脑。在华生看来,他是一台最完美的观察和分析的机器,堪称举世无双,所以他根本就不合适做情人——

    他不会甜言蜜语,只会冷嘲热讽,借此可以剥去掩盖真相的面纱,揭示人们行动和动机背后的真正原因,因此对于他这样的观察家来说是极其优秀的品质。

    不过,这样一位训练有素的推理专家,如果让情感渗入了其观察入微、老成持重的品性,必将心智大乱,进而怀疑自己的智慧。

    就算是精密仪器上落入了一粒粗沙,就算是高倍镜头上产生了裂痕,其破坏性也比不上炽热情感对其天性的烦扰。然而就有过一个女人给他带来了这样的烦扰。

    这个女人叫艾琳·阿德勒。

    现在对于身处险境的四人来说,既有比桃色魔障更为凶恶的陷阱在等待着他们,且他们还并没有夏洛特·福尔摩斯那般锐利的直觉,现在的四人,就如同那遇到艾琳·阿德勒的落魄侦探一样,灵魂都七零八落,不仅无法推理,而且自身的位置也发生了偏移。

    当李绿蚁、窝瓜、井琼霜、黑眼镜从无穷无尽的幻境苏醒过来时,他们遇到任何情况,都不会感到惊讶,因为任何情况的急转直变,他们心里都有了千百种迂回的设想,却还是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狠狠的震惊了一下。

    “是你?!”

    四人异口同声的看着面前的老者,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四人同时在祭坛的空地上苏醒,发现被绑的严严实实,手腕被划破,此刻鲜血横流的沿着祭坛中央,那些扭曲不已的痕迹,汇集向中间的小孔。

    在祭坛顶端的石棺棺盖已经被打开一角,站在石棺旁的那人,此刻正用着变态而餍足的神色,贪婪的看着棺内的一切。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能号召千万行尸为其作战的,那个地底深处的,如幽灵般的老人。

    “是我!”

    老人桀桀一笑,“怎么,没想到吧,你们以为逃过了一劫,实际上去往的,却是另一个深渊,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任何生灵一旦踏足了这片祭坛,便会因为这祭坛内的一项存在,而困缚在无穷无尽的梦魇里直到死去,你们到底是怎么挣脱那黑暗的无穷重叠的?”

    窝瓜冷笑一声,“老不死的,果然,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不也没死吗?怎么倒盼着我们先是?”不对劲的,“不对啊,任何人踏进这祭坛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梦魇,那你怎么没事?”

    老人眼神中带着丝丝敬畏之意,转瞬却阴翳的看着有如待宰畜生般的四人,“因为那人留下的手段,他告诉了我,怎么可以避开这种情况的发生。”

    那人??

    黑眼镜眼底闪过一丝不确定:难道——

    老者继续道,“他给我布置了两个任务,一个,是杀了20年后,与他长相相似的你——”指向李绿蚁,三人同时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绿蚁。

    与李绿蚁长相相似?那不就是——

    黑眼镜心里闪过狂喜与惊疑交织的情绪:没错,总指挥说的果然没错,李改革真的来过这里,并且在这里留下了口信,那就是说——

    “第二,如果第一次没有将这人杀死,我需要传达他留下的一条口信。”

    李绿蚁静穆的看着老者,一语不发,似乎在等待宣判一般。

    众人屏息以待,事实上,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本身最大的未解之谜,也就是这条口信。

    井琼霜眼神复杂:组织上派出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就为了这一条讯息,这条讯息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所寻之物,已被确实销毁,望众所知,切勿再寻,历史因此改变一次,已是天大的罪孽,若再次枉顾切实进程加以篡改,造成的,是整个人族的毁灭。李改革留。”

    老者独独在说这句话时,是不需要李绿蚁翻译的,因为他是用极为拗口的中文说的,虽然不是很流畅,但是想必他单独练这句话,一定练了很久,因此虽然发音不标准,却还是被众人明白的清清楚楚。

    这就?完了???

    黑眼镜不敢置信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销毁,一定还有别的,一定还有别的,他除了这句,有没有再说别的?!!”

    李绿蚁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虽然他的父亲看起来是李改革,但是他与他之间的联系,实际上是——

    老者慢慢从祭坛上走下来,轻轻站在了李绿蚁的身旁。

    “的确还有一句话,但是这句话,是他专门指定留给他的。”

    俯身在李绿蚁的耳边,李绿蚁却呢喃般的,“不需要你说,我知道他想传达的意思是什么。”

    “哦?你知道?”

    老人看着很欣赏的这个年轻人,此刻脸上笃定的神色。

    “是的,我知道。”

    老人微微一笑,依旧轻声的,“虽然你知道,但是我答应了他这件事,一定要做到,既然送佛送到西,自然不会悖逆。”

    “他说,如果这句话,不是留给任何人的,是他留给他自己的。”

    李绿蚁似乎早有所预料般的,并不惊讶,老人见他当真没有讶异的神色,心有所领悟,慢慢踱步走上了祭坛:虽然他不明白这些哑谜的意思,但是他欠那人的恩情,自己已经还清了,剩下的——

    窝瓜扭动着身子,恨恨的看一眼老者。

    “喂,老不死的,话已经说完了,既然你只是个传话的,那现在就应该放了我们吧?”

    “放?我几时说要放了你们?”

    “可是你不是说答应——”

    “我答应的,是传达消息,可是我除此之外,并没有答应说不杀你们,实际上,那人似乎很想见到你们的死亡,因此特意在第一条强调了,一定要我切实的杀了你们才行。”否则也不会将这么多的行尸为自己所用了。

    将视线停在了黑眼镜身上:他要防着的,就是这样的人物吗?

    他在这几人陷入绝境时神兵天降,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后援?因此那人早已预料到了今天吗?

    “杀——”

    窝瓜艰难的开口,“我说老东西,呸,大爷,您行行好吧,咱们几个误入宝地,现在苦头尝的也够多的了,现在还半死不活的被您放血放了好几斤,这都快成蔫黄瓜了,您老就大人有大量的,饶了我们一回吧。”

    石门忽然打开,陆陆续续的行尸涌了进来,祭坛中央的四人被捆的严严实实的,毫无回手之力,好似那《德伯家的苔丝》般,即便最后走向断头台,也需在祭坛上进行最后一个礼拜。

    “你们,知道什么地狱吗?”

    窝瓜看着朝向自己扑来的无数行尸,此刻倒显得无比镇定。

    他看着一旁好似已经认命的李绿蚁——

    每一个人的一生都可以分为前后两段。有的界限比较明显,有的界限不那么明显。

    我的前半生,都在泥淖中而无法摆脱出来,而我的后半生,每天都与英雄为伴,而你们就是最大的英雄,从你们加入的那天起,就像每一个站在前线的人那样,都成了英雄。

    这么多年,猛虎躲进他的内心而杀不得,只有当他睡熟了,才悄悄溜出庭院逡巡,孤独地抖动满身的月光。

    而大凡一种毛病带在身上愈久,要医好和根除也就愈加困难,开头的时候就背上一个包袱,久而久之让这包袱变成了和自己肉身分不开的东西,那时候要丢掉它,就不仅很费力,而且会觉得很苦痛了。

    他的懦弱与胆怯,已经伴随了自己三十年,却在遇到他们时丢了个精光,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种唤为“奇迹”的东西存在,能够一瞬间医治好潜藏在人心底的毛病。

    能与寄主共存亡,应该是高尚的寄生虫。

    蛔虫具有相当多数的人不具有的道德风范。

    可如果像对情人一样念念不忘自己的病痛,病就会越来越重,干脆不理它——也没办法理它,它呆在你身上也无趣,很快就会抛掉你。

    他像一条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他们的保护下,以自我娱乐和消遣,度过这无数的苦难,今日这苦难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而他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屎壳郎,如果这次不死,我金元宝想实实在在的为人民做一点贡献,不用太大,一点一点,日积月累起来就够了。”

    李绿蚁侧身看着金元宝,轻喃一声,“我实在对不起你,我想不到,居然他在20年前,就想到了今天,更想不到,是我亲手害了你,我只是没有料到,这一次陪我一起死的人里面,居然还有你。”

    对不起,我真的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我不曾想到,我只是想将我自己送入深渊,没想到这深渊里,还会有你。

    原来这一世,也是一样的,所有的遇见,只为了离别。

    看不见的角落里,黑眼镜与井琼霜手腕一动,一把军士刀从袖间滑落,无声息的收割行尸的性命。

    行尸如同潮水般涌来,扑在了四人的身上,老者哈哈大笑,笑容里充满着嗜血与爽快的残忍之意。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现在我完成了你的任务,从此以后,我不必背负着枷锁活下去,而你也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

    老者第一次在这二十年间如此爽快,他背负的枷锁,丝毫不亚于那曹七巧背负的黄金枷锁,将自己的幸福、爱情,和自己子女的幸福、爱情,一起葬送在了黄金的坟墓里。

    老者脸上带着迷恋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想捧起那石棺中的东西,却忽然陷入一种极端的恐惧之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但见那老者忽然七窍流血,“哇”一声,吐出来许多心肺的碎片来,使劲的撕扯着自己的头皮。

    “怎么可能?已经过了二十年,我帮助你完成你交代给我的一切任务,也切实的做了你所要求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

    “啊!!!!”

    “为什么?为什么始终不肯让我快乐的活一天,哪怕只是一天!!”

    “我好恨啊!!!!”

    “扑——”

    老者血肉模糊的身躯,瘫倒在了石棺前,石棺的一角始终开了一条缝隙,而里面的东西,从头到尾都不曾显露出真身。

    五分钟后——

    “呼——”

    李绿蚁擦了擦头上的汗,四人睁开眼睛,看到的却还是那万年不变的场景。

    “又失败了么?——”

    窝瓜别着嘴,十分不满意的,“我说,屎壳郎,你行不行啊?我看你在这儿蹲了半天,比拉泡屎还费劲,我看干脆你没啥灵感还是去拉泡屎吧,省的在这儿撅了半天屁股,却啥都没干出来。”

    没错,这次他们又经历了一次幻境,试验的结果也很直接:

    他们又失败了。

    黑眼镜与井琼霜对这个结果也很挫败,但是现在除了李绿蚁,再也没人能将他们从这困境中解救出来,都怏悒不乐。

    “你们别担心,这个试验不行,我还有一招——”

    “得了吧你——”

    “这招一定可以的,这次我准备从风水的角度入手,你们等着瞧吧,这次不会再失败了——”

    黄沙漫天的罗布泊,死亡戈壁上,茕茕的站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位老者穿唐装,另一位对其的态度,十分卑躬屈膝。

    “这次是全军覆没,财宝啊,即便是章青和那个人的后代,也没能出的来啊。”

    金财宝——不错,这个人便是雪豹突击队的总指挥,他恭敬的,“这次本以为是准备充分,给章青配备的,都是最好的装备,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唐装老人带着点惋惜,却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古井无波的金财宝一眼,“那可是你唯一的血缘了,你也甘心那小胖子就这样死在罗布泊?”

    “几十年前的彭加木可以为此死去,无数的雪豹突击队员也可以为此死去,牺牲一个金元宝,有何不可?”

    他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似乎“金元宝”这个人,出不出现,或者死没死,跟他毫无关系一般。

    好狠!!

    唐装老者面色微微抽动一下,转瞬恢复如常。

    “下次的任务,需要挖掘新人了,你队伍里还有什么,能在经历之前那几个考验,最后能派往罗布泊的人选吗?”派往罗布泊来送死的人选吗??

    没错,这些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赌博游戏,而他们一直以上帝的视角来审视这一切。

    在章青之前,出现了无数的探险小队,他们中,也有的跟章青一般天赋传奇,但是有的在广陵王墓那一关便死去了,实在叫人叹息。

    迄今为止,章青是表现最出色的一个,他顺利的通过了前面三重试验,终于来到了罗布泊,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完成任务。

    “队伍里新补充了许多新兵,其中有几个不错。”

    “既然不错,便开始训练吧,挑好了,就可以参加这项701403(Y3)工程衍生计划了。”

    风过,而无痕。

    那死亡戈壁滩上,唯一留下证据的脚印,似乎也被吹散了。

    而死亡戈壁的不远处,风中摇曳着一片胡杨林,和两只不知为什么,从半个月前便不眠不休,不肯离开此地的骆驼,一直蜷曲在一个山丘旁,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回来一般——

    胡杨林干枯的树杈上皲裂散开,似乎昭示着,和这片沙漠一样的古老传奇,沙漠中有旅人遥遥的看到了这片胡杨林,无一不惊。

    有人说它们是当年第一批、来到罗布泊的原住民栽的,有人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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